监生斋舍,也就是宿舍,在国子监西南侧的退省门后,退省有“退而反省”之意,大概是劝诫监生们读了一天书后,也不要忘了反省自身。
退省门还连通院外的箭圃,是武监生们日常习武操练的地方。
郦苏拿着新领的门牌号,跟着祭酒的长随清风的脚步往斋舍走去。
国子监的占地面积够大,一路走过去也得花费好大一阵功夫,清风就一边向她介绍国子监的一些条例和趣闻。
郦苏的真实身份除却祭酒杨守复和司业储英外,其他人并不知晓,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宗室子。
“国子监分六堂,分别为率性堂、诚心堂、崇志堂、修道堂、正义堂、广业堂。”
“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为一年级,学期一年半;修道、诚心二堂为二年级,学期一年半。经过两学期的学习,考试合格者可升入率性堂,又称‘上舍’……”
“公子大才,直接被分到了‘上舍’率性堂,只有在入学试中成绩优等的考生才能被分入其中,率性堂不计学习年限,在一年的十二场考试中累积得八学分即可毕业。每场考试优等得一分,中等半分,差等不得分。”
学分制嘛,郦苏懂得。
“根据成绩总体优劣,毕业的监生可以在六部五府三司择一衙门历事,可别小看这‘历事’,虽是去衙门里做一小吏,但其中积攒的人脉经验,是外面苦读书的儒生比不得的,哪怕是日后中了进士,有这履历……”
哦,庆朝的国子监,这个中央国立政法大学毕业是包分配的,科举考不中也有份稳定工作,虽只是个小吏;科举考中了的话,有“历事”这层履历,日后当官调任有优先级待遇。
当然考不中的很少,北直隶的京城国子监,又称北雍,师资力量强大,生源多是各州府选上来的优秀贡生,荫监生占比少,交钱就能进的捐监生也不存在,所以科举通过率很高。
反倒是南直隶那边的金陵国子监,熙元帝不太喜欢宗室子,大部分考核不怎么样的勋贵宗室子弟,也就是说大部分荫监生,都被扔到那边了,导致南雍学风糜烂,考上两榜进士的很少。
通过清风的叙述,郦苏这才想起了游戏里的一些细节。
“我观公子才华横溢,毕业后定能……”清风在一旁本想拍拍马屁,说着说着顿住了。
他突然想起这位到郦飒公子是宗室子,只有低位的宗室子才需要出仕,这位爷来头大,日后怕是要承爵,不兴当官,就止住了话头。
“……定能大有作为。”
他又转头说起了别处,“国子监的斋舍在先帝嘉和朝的时候,就重新修缮了一番,先帝体谅学子,还把会馔堂移到了斋舍附近,监生们便不用大老远地跑去用膳了。”
“斋舍分天、地、人、智、仁、勇等十八排号房,公子领的号牌是天字七号房,双人间,又大又宽敞,离澡房、馔堂也进,比起后面几排的斋舍,安逸舒适得紧哩……”
正巧,清风刚说完,就到了监生斋舍,一排排白砖青瓦的小楼,规矩整齐,一眼望去,见不到底,看来国子监学生挺多的。
明月正带着郦苏的几个小厮在斋舍前的落脚点,拿着行李等着他们。周围还有挺多提行李来住宿的新生,有的独自一人,有的随从成列。
“对了,郦公子,”清风想起什么,提醒到,“为了防止学风糜烂,国子监不允许书童跟随监生住宿,书童寄宿的房间在别处,每人只能携行一名书童。初次来斋舍可以带书童帮忙整理杂物,待会暮钟响了,这几位小哥就得出斋舍了。”
郦苏回头看了安鸿一眼,独立住宿而已,大学宿舍又不是没住过,只是把身边这位调离了,怕他会黑化,故此询问他的意见。
安鸿以为郦苏想到日后他不在身边,有些不适应,便开口道,“公子,我去仆役斋舍住,平时也可以和您见面,有什么吩咐我立即赶到。”
“是啊是啊!书童可以在课后随侍,有名书童在身边,万一公子要采买点笔墨纸砚,瓜果点心之类的,也好有人跑腿不是?”清风附和道。
“好吧,那收拾好我的斋舍,安鸿你就去书童寄宿之处吧,其他人回宅子里去。”
天子七号房并不远,径直走了些许步,郦苏就到了门前,推开门,屋内已有一人,里面被打扫地干干净净,半边屋子已经摆放好了个人用品。
正坐在书案前读书的监生听到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个陌生的华服公子走了进来,身后是提着行李的小厮,他便知是他的室友到了。
他放下书本,笑着上前作揖道,“这位同窗,你好。在下季飞白,字润实,以后我们要同住这一间斋舍了。”
“季兄,你好,在下郦飒,字少华。”郦苏回了一礼,互答道。
男子二十冠礼取字,女主十五及笄取字,郦苏的假身份郦飒已经二十了,熙元帝便恶趣味地给她取了这么个字。
明明是个“孟丽君”,字偏偏用皇甫少华的名。
互相介绍完毕,郦苏便打量起这位隐藏的攻略对象,心中有些惊讶。
在她被无数早期古言、武侠小说、电影电视熏陶的印象中,魔教教主就算不是邪魅狂狷,也该是腹黑深沉,最好还要长发披散,发色独特,还有一双红色或紫色的美瞳什么的。
而季飞白,相对于本游戏的其他男主,他太普通了!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棉布直裰,料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黑发用木簪束起,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金银玉石佩饰。
五官还算斯文俊秀,但在这偌大的国子监,算不上出众。
若说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之处,就是他鼻梁上那副金丝细框眼镜了,这在京城算是个稀罕物,因为除却上了年纪的宿儒,很少有人愿意在脸上戴这玩意。
许是郦苏的目光在他的眼镜上停留得有些久,季飞白笑了笑,解释道,“这是眼镜,西洋那边的传过来的,能使人目明。闽粤两地的学子间很流行,京城这边倒是不多见。”
郦苏听完,作恍然大悟状。
若不是季飞白还留着发髻,如果他剪个短发,带着眼镜,穿一身长衫,郦苏可能以为自己穿到了民国。
“我对闽粤沿海之地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润实兄可否为我解惑一二?”郦苏问道。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前几年随叔父游历西洋,最近才返回故土,一直在温习书本知识,对于家乡的印象,还停留在好些年前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对西洋也很感兴趣。若润实兄一并谈谈那就更好了!”
“那好,我先说一说广州市舶司吧……”
两人交谈之际,安鸿正指挥着小厮摆放郦苏的个人用品,在他看来,这房间小得可怜,好在两床之间有屏风隔开,书案也是分开的,勉强使人满意。
但想到殿下以后要和这个四眼仔共处一室,心中又满是不甘和嫉妒。
安鸿偷偷记下季飞白的样貌特征,打算待会儿找锦衣卫的好友把这人好好探查一番,什么游历西洋,这套说词简直可疑至极!
被褥杂物都收拾好了,郦苏看了看天色,过段时间怕是快要敲暮钟了,就停下与季飞白的谈话,送安鸿等人出去。
小厮们要离开国子监回去京城里安鸿买的宅子,安鸿则是要去书童寄宿之处住宿。
郦苏知会那几名小厮离开,带着安鸿寻了个僻静之处,对他吩咐道,“安鸿,你等下找个信得过的人,回宫中问问母妃,杨守复所说的父皇口谕是否是真的?”
“储英与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却特地前来……”
“您对他有所怀疑?”安鸿问道。
他也对储英与前世不符合的举动也有些怀疑,可是殿下现在的这份敏锐,和以前也有些不同。
郦苏身侧高大的槐树遮天蔽日,树影把两人都笼罩在其下,她看着远处暮色四合,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储英这出太不合时宜了。太傅和他,正因为改稻为桑的事,在朝堂上吵得火热。储英这时候向我示好,他在图什么呢?”
郦苏缓声道,她找了个借口,解释自己的异常。
其实她只是想让安鸿注意到储英的变化,让他给储贵妃打打预防针。
这么多知道她性别的黑化对象重生了,鬼知道他们会不会掀桌子呢?
“是奴婢愚钝了,忘了这出。”安鸿这才想起,此时的吏部尚书,内阁首辅徐宗来正是六皇子的太傅,与六皇子一荣俱损,一损俱损。
而年纪轻轻就爬到次辅位置上的储英,与首辅向来针锋相对,政见不合,此时对六皇子突然示好,难怪殿下会起疑心。
他在心中哑然一笑,殿下还是年轻,储英与徐宗来哪里是真的政见不合,只是陛下需要一个制衡首辅的棋子罢了,他们也需要演戏给帝君看。
这期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哪能说得清呢?
只不过储英,确实需要注意。
“咚~咚~”远处传来暮钟声声。
“暮钟响了,事情你看着办,我要去会馔堂用膳了。路上小心!”
“是,殿下。”安鸿深深地凝视着她离去的身影,轻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