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霜绛雪准时赶在邵青亭饭做好时回来了。吃饭时几乎和往日一模一样的开场白，“您做的饭真是好吃。”霜绛雪说的是真心话，她南来北往不知吃过多少大馆子可手艺能和邵青亭比的真是没几个。

邵青亭听到赞美低头苦笑道：“我若不是将心思放在琴棋书画和吃喝上，疏于武学恐怕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样子。”说完还看了一眼独孤谦语重心长道：“年轻时有太多想法荒于修炼，到老恐怕就要后悔喽。”

独孤谦知道邵青亭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里不舒服匆匆扒了几口饭，道：“我先回去了。”说完背起玄罡重剑径自回房了，看的邵青亭忍不住摇头叹息。

深夜，邵青亭和霜绛雪立于门旁，透过门缝看着盘膝修炼的独孤谦。看了好一会，邵青亭才先开口道：“霜姑娘你怎么看。”

“怎么看，天才，我第一次见到他便发现他非常容易进入定境，照此修炼日后大有可为。”霜绛雪笑道。

邵青亭摇了摇头，道：“我不是问，他是不是天才。天才没有长成就被斩断和庸才有什么区别，我是问他何时能踏入真气凝实之境。”霜绛雪撇了下嘴道：“两三年吧！再有个十年估计可真气凝实之境大成，一窥神照之境。”

邵青亭叹了一口气道：“太慢了，十年。这十年间不知会有多少人想让他死，他撑不了这么久的。”霜绛雪笑道：“那能怎么办，修行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邵青亭盯着她的双眼道：“我想传授他朱紫交竞之术，双修之法。”

霜绛雪撇过头去，笑道：“你若传便传，对我说个什么劲。”邵青亭闻言，一字一顿道：“你修炼的是天宫秘法，这本就是一门双修功法。没了另一半你迟早会压制不住体内的极寒真气的，而宗主就是你最好的选择，他修炼的是龙吟经，体内真气是天下阳刚功法之最，他比那个方乾更能让你神功大成。”

霜绛雪没有回答邵青亭的话，而是盯着邵青亭道：“你怎么知道我修炼的是天宫秘法。”邵青亭道：“旁人可能不知，武儒的最大对手从来不是魔教，而是未覆灭之前的天宫，毕竟正道只能有一个领袖。所以我们当然对天宫各功法知之甚详，而且我还知道天宫覆灭之后这部功法被天元道宗所得。”

霜绛雪闭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东海的那个寒夜，又遇上了那个在街头冻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小道士。待她睁开眼时，在她眼前并不是那个小道士，而是一位在屋中安然修炼的青年书生。她看着独孤谦笑道：“你懂得可真多。”

“我懂得并不多，执掌武儒和机密文书的李兴民知道的才多。”说完邵青亭长叹一声离开了。

第二日凌晨，独孤谦早早的便起来了，洗了把脸后便又开始练起了一劈一刺，千遍之后才停下来准备出门。“你出去干什么。”邵青亭有些不满独孤谦这么快就停下来。

“家里的菜没有了，我去买些菜，很快就回来。”说完独孤谦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当然独孤谦不是真的为了什么买菜，他是要去把背后的这柄剑给卖了。他实在不忍让邵青亭迟迟长不出新皮来。

来到了昨日的药铺前，独孤谦多么希望来的是仅仅是那女人一人，可结果却和他推算的一样。除了她，她身边还站了两人。“唉。”独孤谦心中叹了一口气扭头便走。

“你站住。”海堂主对着独孤谦背影高呼。

“你要怎样。”独孤谦没有转身只是将手放在了背后的玄罡重剑上。虽是如此动作独孤谦心里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那女人身边的精瘦男子也就罢了，那个络腮老人身形稳如山岳，呼吸悠长他定然是打不过的。

“公子稍站一会，你要的海鲨胆小女带来了。”老人本来对女儿要带自己见一柄神兵，心里是很不以为意的。只是碍于女儿一直缠着他才过来一见，可他见了独孤谦身后的玄罡重剑第一眼便知这确是一柄好剑，有此剑相助对付张家家主便多了一分胜算。

听了老人的话独孤谦站在那里没有动，而海堂主则快步走了过来将一个袋子交给了独孤谦，她道：“这海鲨胆是阴干的效果没有新鲜的好，入药要多放一些。”

独孤谦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很多漆黑的干瘪圆球，便皱眉道：“这就是海鲨胆？鲨鱼的胆不该是这个样子吧！”

“哈哈。”海堂主指着独孤谦的鼻子笑道：“谁告诉你说海鲨胆是鲨鱼的胆了，真是笑死我了。”

独孤谦皱眉想了会，眼前的这个姑娘应该不是骗自己的，而且就算骗了自己邵叔也该识得便收下布袋对海堂主行了一礼道：“多谢姑娘了。”说完取出了霜绛雪给自己的所有金叶子就往海堂主手里塞。

“不，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想……”

“难道一定要买我这柄剑吗？就不能有别的……”

海堂主身后的老人未等独孤谦的话说完，连忙上来道：“公子误会了，小女并不是想买您的剑。这些海鲨胆是赠您的，算是交个朋友。而且这剑我们也不是要买而是借，借上三天便还给公子。”

“您要这柄剑有什么用。”此时独孤谦已经打算借了，只是这剑借出去是要做什么他总要问清楚。

络腮老人叹了口气道：“公子是外地人吧！不知道最近张家家主要和我比试一场，不瞒公子张家家主以达真气凝实之境巅峰，我自认不是他对手，但如果有公子的神剑相助，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那为什么，张家家主要和您比试呢！这场比试很重要吗？”独孤谦刚说完，老人身后的精瘦青年以不耐烦了，叫嚣道：“你要借便借，不借就算，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他这番怒气也不是没由来的，他不相信师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说什么那个青年力气是有多大，那柄剑是有多锋利。

络腮老人回头责怪道：“阿力，不许无理，我们是有求于人家公子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快向公子道歉。”

“不必了，我想这位兄弟也是有口无心，我不……”独孤谦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叫阿力的青年以冲到了独孤谦的身前，亮出一把峨眉刺道：“来，拿你的剑和我的家伙碰砰看。你可别想拿一柄破剑就将一口袋海鲨胆骗了去。”

独孤谦解下了玄罡重剑立在身前，道：“是一柄破剑吗？你来试试看。”自从听了墨樱的话爱剑之说后，独孤谦现在受不得有人侮辱他的剑。

“哼。”阿力拿着那峨眉刺就往玄罡重剑上碰去。这样的无礼举动络腮老人并没有阻止，显然是想借阿力的手试一试自己眼力如何，看看眼前少年的剑到底是不是一柄好剑。

毫无任何疑问，阿力手中的峨眉刺断成了两截。他满脸诧异，他这柄兵器可是掺了玄铁的，坚硬异常。在整个海鲨帮中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兵器了，可这么厉害的兵器怎么会不是独孤谦重剑的一合之敌。相比于他的诧异，独孤谦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这本就是意料中事。虽说玄罡重剑比不上魔刀神异，但光论材质坚实二者难分上下。

络腮老人难掩喜色，惊呼道：“好剑，果然是一柄好剑。”说这话时老人虽然惊喜，可又觉得有些心酸。自己海鲨帮上上下下也有一千多口人，况且当年还是……可如今却是连一柄像样的兵器都拿不出。

“是啊！这是一柄好剑，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它了，这几日还望善待之。”说罢，独孤谦将玄罡重剑插入地面留下转身便要离开，生怕多看一眼便舍不得了。可刚转身便听那络腮老人道：“公子这么急着走做甚，如果有时间老朽想请你喝一杯。”

独孤谦很久没喝过酒了，加之来到龙王口他心情一直没好过，当即爽快的答应了：“喝一杯，好，喝一杯。”全然忘了自己不能离开寒焰太长的时间。

进了一家酒楼，独孤谦这才发现这络腮老人好像在龙王口挺大面子的。所过之处每一张桌子的人都站起来向其敬酒。

进了楼顶雅室，趁着酒菜还没有上来，独孤谦问：“我见老人家颇受当地人尊重，那张家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一定要和您比试，不肯好好谈呢！”

“不瞒公子，我海鲨帮在这龙王口以数代了。所以这些乡亲自然给我这个老头子几分薄面。”正说这小二拎着酒上来了。“来，公子我为你满上。”老人站起身道。

闻言独孤谦赶忙站了起来，道：“不了，不了怎么敢麻烦老人家您为我倒酒。”老人见独孤谦这般也不好强求，但还是道：“阿力还不快为公子倒酒。”

“不劳烦兄台了。”“师父你让我给他倒酒，他算什么。”独孤谦和阿力的话几乎同时出口。

“哼，干了这杯。”阿力为自己倒满了一大碗也不顾独孤谦同不同意，先仰头干了。独孤谦浑身经脉淤塞时喝酒尚且不惧，此时这一碗酒独孤谦又怎么会放在心中。但他不愿与阿力多做纠缠，而是对络腮老人道：“我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好。”络腮老人喝完酒示意阿力坐下，而后叹息了声：“我海鲨帮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着能够护佑一众打渔的兄弟不受人欺，兄弟出海有了事帮里能有钱照顾他们家里人。可今天张家竟然不让我们出海打渔了，这让我海鲨帮上千的兄弟可怎么活。”

独孤谦惊疑道：“不让出去打渔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张家和朝廷勾结，草，逼急了老子反了他。”阿力一拍桌子怒道。“住嘴，你给我坐下。”络腮老人喝止了徒弟胡说而后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不是朝廷对我们海鲨帮有什么，的却这些年，有不少人流亡到海外做匪，还有一些人往来神风岛国贩卖人口。所以朝廷发了一个叫渔证的东西，有此凭信方可出海。只是这渔证龙王口只有一张，张家却偏偏也要这渔证。”

独孤谦不解道：“什么。我听说张家可是有爵位的，怎么会对出海打渔有兴趣。”

“是啊！张家良田千亩，茶庄，绸缎庄无数我也不知这张家为何要这张渔证。可老朽自认为从未得罪过张家啊！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海上人家，又哪有什么资格得罪这些大老爷。往年他们要的珍珠，珊瑚哪一次不是便宜给他们。”说到这老人忍不住怒气，一掌狠狠的拍在桌面上。

虽老人脸上满是怒气和委屈，可独孤谦还是注意到老人说从未得罪过张家时眼神有些闪烁不定，显然是有什么是不能对自己这个外人说的。独孤谦又敬了老人一杯后，叹息道：“有时候形势比人强，老人家您何不让一步呢！要是和张家家主比试，出了意外那可不好。”

“你说什么呢！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阿力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老人伸手示意自己徒儿坐下然后苦笑道：“让一步，我这么大了何尝不想让一步。海鲨帮没了，没什么关系。我海兆山一无所有又怎样，有个女儿陪我就够了，何必上擂台与人拼生死抢那张渔证。可是我手下的兄弟呢！实不瞒公子，当我知道张家拿了渔证时我便登门拜访，说要从帮主之位退下来，让他张家派人接我的位置。可张家怎么说，他说凡是海鲨帮或者帮我海鲨帮做过事的，他一个不要。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我海鲨帮从上到下往死里逼啊！”

独孤谦疑惑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张家出海不要操舟掌舵之人。只听说做生意挖人墙角的，没听说把工人拒之门外的啊！”

“是啊！他们张家又没人出过海，可他们竟然不收我们海鲨帮的人。他们这是要逼我海鲨帮的所有人去死啊！”说到这老人气的捧着酒碗的手都剧烈抖动了起来。当时独孤谦还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出海海鲨帮众人就会死，他们可以去干别的啊！后来才知道，现在的海鲨帮帮众大多是前朝屠戮义军的军士之后。他们属于贱籍，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不能做官，经商。他们只能将性命交托给大海，一代又一代，直至彻底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