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心记》50集武侠言情小说连载,【彭世通著】)
第07集:同室不须分楚越,棋罢何事欲尽灵
卷壹◎会兴渡口,绿翘成质
☆☆计广施叹息道:“也罢,也罢。你们既得了十万赏金,北、西两宗也合为一派,乃大势所趋,吾也无力改局。”言罢对门外西宗弟子道:“放她们走!”
有西宗弟子道:“计才俊,岂能让贼妮子轻易走掉?只要我们弟兄同心协力,定把小主给抢回来。”语毕,众西宗弟子夺门而入,棒影无数。莫轻舞将曦月弯刀从袖口弹出两丈,冲入敌阵。只见那小紫蛇缠在刃上,不停向众丐吹着毒气。西宗弟子见状大骇,纷纷掩面避让,以免中毒身亡。
莫轻舞见众人退,遂将曦月弯刀连同那条小紫蛇合二为一,囊入袖中。甫地,背着庄绿翘踏步向前,连续兔起鹘落,跃到街外丛林,继而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莫千寻正在临潼酒肆假装陪着枭不雄饮酒。枭不雄有美人作伴,兴高采烈,执盏微醺道:“今日有喜,故尔做东。承蒙西宗掌钵长老、以及各位豪杰赏脸,吾感激莫名。诸位既管放开肚皮吃喝,想吃多少,想喝多少,不需拘礼客套。”说完对掌钵长老遥敬道:“掌钵叔,趁此良辰在下先敬您一杯。”
掌钵长老天性好吃,正抓着个鸡屁股乱啃,满嘴的油污。听到枭不雄在敬他,赶紧揩嘴起身道:“好...好说。来,老叫花就先干为敬。”
几番敬酒之后,枭不雄回到座位上,手脚便不安份,开始毛毛躁躁。对莫千寻套近乎道:“小美人,瞧你刚才所使刀法十分凌厉,不知可不可以教教我?”
莫千寻甩身避开,故意娇嗔道:“枭二爷,您的手搁哪了呢?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温柔一点儿比较好。”
枭不雄自觉失态,收手留香,顿觉莫千寻美艳绝伦,楚楚娇滴,慨为天人。只听她又道:“哎,小刀会专门行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在你们长安人眼中根本不入流,更何况二爷的鬼头刀法自成一脉,鬼挡杀鬼,何须让我教呢?”未等枭不雄答话,枭不英在旁笑道:“莫姑娘,你师父大僧正平素贪图蝇头小利,人所共知;狡邪乖张狂客,江湖闻达。我劝你最好和他划清界限,不如加入华清苑得了。咱东家李佾员外谦卑和蔼,又是长安城首富,是不会亏待你的。”
莫千寻怒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家师人品如何,不容旁人置喙。”枭不英见莫千寻是枭不雄的心头肉,过激言辞不能再言,于是岔开话题道:“哦,对了。适才在下眼拙,误会你是神刀门无极老母的门人,实在对不住。老哥我自罚一杯,聊表歉疚之心。”
莫千寻爽朗道:“没事。我刚才误打误撞,夸赞女艾之刀乃上古仙武之最,所以得蒙无极老母出手相助;反观掌钵长老就...”
言未绝,掌钵长老将鸡屁股吐出,喃喃地道:“哎,都怪老叫花这张臭嘴口没遮拦。说甚么女艾之刀只是个传说,真是该死,看来今日被老母教训也是应该的。来,莫姑娘远来是客,老叫花敬你一杯。”
莫千寻起身应诺,美酒入心,柳妍春色,愈发明艳。饮毕,莫千寻问枭不英道:“枭老大,你刚才说无极老母属神刀门,但据我所知,江湖上并没有此门派,不会是她故弄玄虚的罢?”
枭不英沉吟半晌道:“我也是最近道听途说的,至于有没有神刀门,在下目前还不能妄语。”
莫千寻道:“那么...请问无极老母长何模样?”
枭不英叹道:“去岁,她命我将平康坊的女妓小菊红娶回家,我技不如人,唯有依从。哎,说来惭愧,她老人家的容貌如何,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
莫千寻讪笑不已道:“枭老大,照你的意思,你就只见刀儿不见人咯?”
枭不英毫不含糊道:“是矣。无极老母的蝶翼多情刃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已超出刀人合一的境界。无需她亲自出面,蝴蝶结字即可。刚才大伙也亲眼看到那十六个字,凤凰为穗,蝶翼为刃;杀尽天下,负心...”枭不英说到这里,不再续说,以免自认薄幸之辈,惹江湖同行耻笑。
枭不雄在旁疑道:“呃,难道她是神仙不成?”此语一出,在座众人凝神摒气,气氛骤然冷却。须臾,枭不雄继续道:“神刀门、无极老母,仿佛二者凭空出现于江湖,而且毫无半点征兆。不过还好,无极老母只惩戒负心薄幸之辈;其余罪孽,她老人家不闻不问。”
坐在旁桌的柳飘然不以为然,道:“枭二叔,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觉得无极老母没有你们说的那般可怕。”枭不雄立身争辩道:“柳公子此言差矣。在座的各路英雄好汉哪个不是过着刀尖舐血日子?哪个手里没有几条人命?无极老母倘以“杀人偿命“为由造次,那咱们焉有命在这里饮酒作乐?”
掌钵长老捋须道:“嗯,枭老二说的不错,刚才无极老母手下留情,没有废我左臂,也算她老人家仁至義尽。”言毕,瞅见莫千寻魂不守舍地往酒肆外围东张西望,神色迷离,大有贼形之感,遂良言劝道:“莫姑娘,你师傅大僧正亦正亦邪,他传授给你的《月影刀法》过于毒辣,你最好弃用为妙,改投别派才好。”
莫千寻佯装没有听见,止住张望,只顾埋头吃喝。枭不雄则在旁边替她倒酒夹菜,殷情切切。
约摸半柱香后,莫千寻小心留意外景,见东面丛林里升起袅袅紫雾,心中登时暗喜道:“太好了,轻舞妹妹终于抓住了庄绿翘,我们可要发财了。”转念又思:“不好,关帝庙西宗守备弟子一定会赶来酒肆,把丢失小主之事通报给掌钵长老。到那时我想逃都逃不了了。”思定,莫千寻故意将一根筷箸撒落在地,弯身捂肚叫疼。
枭不雄紧张兮兮道:“我的小美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莫千寻有气无力道:“这...这些菜肴好像不干不净,闹的我肚子慌,哎哟...哎哟!”枭不雄赶忙伸出右掌来回按摩其背,柔声问道:“这下好点了没?”
莫千寻汗如雨下,愁眉不展道:“没...没好。枭二爷,好...好像比先前更疼痛了。哎哟喂...疼死我了。”
枭不雄茫然不知所措,遂迁怒店小二道:“店小二,你这兔崽子给老子滚过来!”
店小二尚不知就里,奔到近前,颔首哈腰道:“二爷,找俺做甚?是酒菜不合您味口?还是...”话未说完,枭不雄暴然跃身,将他的头摁在饭桌上,如同老鹰擒小鸡一般。破口骂道:“你这个兔崽子搞得什么名堂?整些不干不净的食物上桌,害得我小美人肚痛。”
店小二大叫冤屈道:“二爷,你...你听我说...”
枭不雄怒气满怀道:“听你个鸡毛!去,把你东家何掌柜叫来,老子要活劈了他。”
店小二战战兢兢道:“东家刚刚去了长安西市找几个泥瓦匠,要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枭不雄听罢将店小二的头松开,拎着他的右耳吓唬道:“那我现在就把你狗头剁了,谁让我美人不开心,老子就让谁不开心。”说着提刀逞恶。
店小二大叫道:“别...别,枭二爷且听我说,这么多人吃了都没事,为何...为何单单只有莫姑娘一人?”枭不雄抢道:“还敢狡辩?明明是你临潼酒馆的东西不新鲜,与我小美人何干?”
莫千寻扯了扯枭不雄的袍袖,吐气如兰道:“二爷休粗!可能是前些日子,小女子惹了些风寒,胃虚体弱,应与店小二无关,你把他放了,先扶...扶我去茅房。”枭不雄听莫千寻之语,犹如聆听圣旨,说放就放,毫不违拗。随即携住莫千寻的玉手,搀向茅房左近。
稍顷,莫千寻揖身道:“男女有别,劳烦二爷在这儿稍待片刻。”枭不雄一边垂首应诺,一边体贴入微道:“小美人,你身子虚,走路要当心,多看着点。”
正在此时,酒肆门口闯进大批西宗弟子,为首者乃腰挂绿色铭牌的于亨通。他匆匆向掌钵长老禀道:“掌钵叔公,大事不好!小主人刚才被小风刀莫轻舞掳走,不知所踪。”
掌钵长老乍听,慌忙将鸡屁股从口里吐将出来,啐道:“于才俊,你是怎么搞的?关帝庙守备森严,怎么能让一个小女孩给得逞呢?”
于亨通愁容满面道:“都是属下大意失荆州,吾愿意以死谢罪。”
掌钵长老喝斥道:“真是饭桶!老叫花要你的命有何用?还不多派人手去把小主人给找回来。”掌钵长老余怒未尽,恍然大悟道:“小的们!莫千寻那贼妮刚才故意装作肚子疼,原来是想开溜,咱们赶紧去茅房把她揪回来。快,快,快...”众丐随即领命飞奔,待到茅房仔细寻了三遭,发现莫千寻早已逃之夭夭。
这时候,守着茅房寸步不离的枭不雄立刻明白,莫千寻只不过是利用自己,掩护其逃走而已。于是抱头发狂道:“她奶奶滴熊,大风刀欺骗老子感情,老子和她没完。”说完举起鬼头刀将茅房房顶掀翻,砍了个稀里哗啦。电光火石之间,西宗群丐与天山二枭纷纷撤席,四处搜捕大小风刀下落。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酒肆之中,唯有一人瞧出了莫千寻是想借出恭为名,行逃跑之实。此人便是起义南路军“千牛卫大将军”高思继。却说高思继看出端倪以后,早早离开酒肆,一直跟踪在莫千寻身后。只见她和莫轻舞在临河碰头,随即摆船东渡。更由于潼关战事正酣,姐妹俩只好绕道会兴渡口,准备过黄河入晋,报予北宗宗主郭满堂知晓。
【注◎临河:临潼小镇的历史渊源深厚,历经周、秦、汉、唐,一直为京畿之地,因城东有临河,西有潼河,故名临潼。现在的临潼属于西安市的一个区,是我国著名历史文化名城,其中芷阳湖、华清池、秦始皇兵马俑皆在临潼区。】
时至傍晚,大小风刀来到会兴渡口,正准备过河时,黄河对岸就有人来接洽。只见一名黄眉汉子立于舷前,抱拳朗声道:“大小风刀果然名不虚传,旗开得胜而回。我家宗主已令在下在此等候二位多时了。”
莫千寻立于岸上回礼道:“哦,原来是北宗大礼分舵的韩舵主,失敬则个。”接着又道:“我们两姐妹已将鲜货带来,不知剩下的那五万银两,韩舵主何时付我?”
原来,这位韩舵主名字叫“韩与非”,绰号“黄眉术士”。就是当日在芮城茶馆秘派海鳅帮白延松、邢晃两位帮主凿袭船只,欲擒丐九祖孙的那位。可惜事与愿违,危难时刻,丐九祖孙却被明妃、热介甫救走,终究逃过了一劫,以致北宗、海鳅帮合作告失,功亏一篑。
韩与非不甘心失败,欲要卷土重来,遣使至紫金山小刀会,和大僧正密谈,愿意出资十万两白银来买庄绿翘的性命。
议定,北宗、小刀会双方协议称:“北宗应先付五万两白银做为订金,以表诚意。待事成之后,剩余五万再另行奉上。”大僧正见钱眼开,爽快应允,于是派得意弟子大小风刀前去长安临潼,诱捕庄绿翘。
话不絮繁。
此时此刻,韩与非乘船靠岸,落了风帆,下了船舷说道:“两位姑娘别急,我嘚先看看货儿是真是假才行。”莫轻舞将身后麻袋轻轻放在地上,翻开边缘,露出一人,只见庄绿翘口里塞了块棉布,四肢被绳索紧缚,兀自昏迷不醒。
韩与非定睛而望,喜道:“嗯,不错,不错,这枚鲜货的确是真的。”
莫轻舞道:“韩舵主,货儿你看了,那剩余五万两银子呢?”
韩与非揖身道:“北宗和你们小刀会向来同气连枝,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合作事宜。竟然两位不辞辛劳,入得虎穴将庄绿翘擒拿,钱财怎会少一厘半毫?”说完命小喽罗从船舱里搬出五只宝箱,卸于岸边。
大小风刀打开宝箱一数,每箱正好万两。待莫千寻验过了金银,抱拳正色道:“北宗果然信守承诺,小女子佩服!”
韩与非哈哈笑道:“做买卖者,诚信为先;日后有幸,还要找大小风刀合作则个。”
莫千寻微微点头,朝莫轻舞道:“妹妹,把庄绿翘交给韩舵主,咱们走。”莫轻舞应道:“是。”说着将麻袋重新系好,双方交易竟成,各自欢欣而别。
半晌,韩与非见大小风刀将宝箱押在一辆牛车上,消失于视野。密令一名手下道:“速写一封书信,差人送至长安丐九处。”
小喽啰问道:“舵主,信中内容该怎么写?”
韩与非从身后抽出纸扇,一边摇羽,一边寻思道:“开宗明义。就说庄绿翘已经在我们手里,望丐九叔得识大体,率领西宗弟子全部归顺北宗。如若不然,就等着给他孙女收尸!记住,措辞一定要谦卑,切切不可傲慢,以防老叫花和咱们鱼死网破。”
小喽啰道:“要是丐九顽固不化,还是不肯归顺咋办?”
韩与非捋了一捋黄眉,轻描淡写道:“汝放心,那老东西武功虽高,但也是一介凡人。尽非草木,孰能无情?庄绿翘乃丐九唯一的掌上明珠,我相信他一定会乞降投靠。”
小喽啰佩服道:“舵主高见,小的马上去办。”韩与非凑身叮嘱道:“信上记得要署名地址,叫西宗来会兴渡口取人。”
小喽啰应道:“诺。”
上述一切,皆被躲于长草处的高思继听在耳里。他想:“真是太好了!若能救得庄绿翘脱身,我就可以不费周章从丐九手中拿到《秦岭山河图》;若能取得《秦岭山河图》,起义南路军方能绕开石羊关,秘密翻越秦岭。从而出奇致胜,一举攻下长安城,提前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不多时,高思继只见韩与非将庄绿翘囚于船舱,着人紧密看守。而写信的那名北宗喽啰骑了匹流星马,直往临潼关帝庙,通知西宗归顺事宜。
待到夜里,高思继本想趁着看守弟子人困之际,悄悄从长草深处匍匐前进,抹过船侧以解救庄绿翘。刚要动手,只见黄河对岸渔火通明,并排驶来十艘大帆快船。气势恢宏庞大,锦旗迎风飘扬。左边五艘船桅上,各挂一面大纛,上书“北宗大智分舵舵主贾似贞“;右边五艘则写着′北宗大信分舵舵主巫有到“。
须臾,十艘大船斩浪破风,靠上会兴渡口,收帆提灯。首先下来的是些手持火把的喽罗,约摸五百人,分两列站开。接着又下来两名肥胖尊者,一人身着翠色大褂,眼小颧突,口厚腰圆,乃大智舵主贾似贞;另一人则豪奢打扮,面情呆滞,肥头大耳,颌下一缕鼠须,则是大信舵主巫有到。
韩与非见他俩人到来,向前迎道:“贾老弟,巫老弟,你们怎么也来了?”
贾似贞搂着他的腰,十分热切道:“恭喜韩大哥,贺喜韩大哥,听说你抓住老叫花的乖孙女,宗主特命我和巫有到前来,给老哥您撑个场面,以防西宗弟子狗急跳墙,强行和你拼命。要不然,你又会和上回一样,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韩与非道:“哼!上次有邙山派的人从中做梗,害我功败垂成,这笔旧账韩某人还没找她们算哩。”
贾似贞悄悄道:“难道你真不知上次救走丐九祖孙的人是谁?”
韩与非问道:“是谁?”
贾似贞眯着小眼,一字一句道:“邙山派小师妹,大唐明妃娘娘尹传茹。”
韩与非大惊失色,吓退三步道:“啊?居然是她!”
贾似贞道:“不错。听说尹传茹救走丐九祖孙以后,旧疾复发,双目失明。在回邙山的途中,路经王屋十方观,她的儿子以及仆从热介甫不幸遭遇起义军围困,三人全部玉碎于雄雄烈焰之中,无一生还。”
韩与非道:“真有这回事?我怎么没有听说?”
这时,巫有到道:“韩大哥,你每日都在绞尽脑汁盘算着怎么对付丐九,好让西宗归顺,哪有闲情听这小道消息。据说后来,邙山掌门兼武林盟主赵弄影为报妹仇,已将张丹松处死,以儆效尤。”
韩与非直拍胸膛道:“真的好险!幸好明妃没有死在咱们手中。不然本宗招惹了邙山派,定没有好日子过。”
巫有到道:“不错,赵弄影这臭婆娘号称“女中诸葛”。不仅智慧超群,而且手握《紫霄心诀》、《无量心经》,确实难以对付。上回在大禹渡口,你派去的海鳅帮白、邢两位帮主,只是凿穿了她们几人的船只,并没有对明妃下毒手。否则,赵弄影一旦发飙,本宗和海鳅帮都有灭顶之灾。”说到这里,河心深处摇过一只橹,轻舟简装而来。只听船上有人不屑一顾道:“姓赵的有甚么了不起?只要北、西、东,三宗合并一派,届时实力将大大超过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