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与吕布之间的那一场骂战的数日之后。
这几日的下邳城前可不再如当日骂战时那样会令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而是一个真真正正杀声震天、血肉横飞、惨叫连连,随时随地都会有人倒下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战场。
现时点的曹操虽然占据了不少优势,但吕布却也绝不是省油的灯。要知道吕布军兵的战斗力本来就在曹军之上,而下邳城又是当初陶谦作为在乱世中的退守之地,曾下过血本苦心修筑而成的坚城,这样的一个下邳城用易守难攻这个词来形容一点都不足为过。因此曹操一连强攻数日的结果,除了在下邳城墙下留下过千具的尸体之外,再无所获……
此刻日已偏西,又强攻了一日却没有收到什么战果的曹军正在徐徐退去。斜阳照在下邳城头,双眼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的吕布手中画戟戟尖斜指着地面傲然而立,冷冷的望了一眼正在退去的曹军,十分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一振臂甩去戟锋上的血珠,径直走到门楼中的席间坐下,画戟则横置在了桌几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调匀气息,吕布闭合上双眼,左手则向边上一伸:“取我帛来。”
有人奉上一条帛带,吕布自己绑缚好了受伤的双眼,随即手扶着双膝,有如一樽石像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了那里。只是虽然一动不动,但衣甲上的血迹与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杀气却会让人心头涌上一股莫明其妙的压迫感。也正因此,没有人敢站到吕布身边的方圆两丈之内,只能是远远的用带着崇敬、害怕等等各类的目光望住吕布。如果陆仁在场的话或许会疑惑不解的猛抓头皮,因为现在的吕布完全不是那个如书中记载的那样会摇尾乞怜的吕布。或者应该说,现在的吕布才是一个不负其战皇之名的吕布!
在这数日的激战中,双眼被烫伤的吕布虽然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但却一直在城头亲自指挥,而每当哪里的情势危急,吕布便会赶到那里,只消一眼确定曹军的方位之后,吕布便会闭上双眼,只凭着自身的感觉便将强登上城头的曹军尽数赶落下去。有句话叫“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历史上一个颓废的吕布会令麾下士卒全无战意,但现在这个身上带伤却依旧能如此神勇的吕布却会激发出麾下士卒高昂的斗志。而这也正是曹操为什么强攻了数日损失颇重,却没能占到一丝半点便宜的根本原因!
吕布正在闭目静养,忽然一阵香风轻轻飘过,某个悦耳的女音轻轻唤道:“奉先……”
吕布皱了皱眉道:“貂婵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貂婵环视了一下周围都睁大了眼睛望向她的士卒,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走近几步把手中的木盆放到了吕布的身边柔声道:“你眼伤未愈却要亲自抵敌,我与严氏、曹氏都放心不下。闻得曹兵已然退去,我取了些退热蛇油来给你清洗一下双眼。”
吕布依旧一动不动,声音显得有些阴沉:“放在这里,我自己会洗。你还是早点下城去吧。”
貂婵秀眉微皱:“奉先,你……你这几日一直呆在城头亲自守卫,今夜是不是也回府去好好歇息一下?”
吕布的双眉紧锁到了一处,沉声道:“叫你回去就早点回去,我当如何不需你来多嘴!”言罢吕布唤道:“高顺,送貂婵回府。如无我令,不可再令她们离家半步。”
“诺!”
高顺来到近前,向貂婵拱手一礼后道:“请吧!”
貂婵有些无奈的望了吕布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随着高顺慢步离去。貂婵离去之后,陈宫来到了吕布的身边道:“将军,难得你能如此……”
吕布解开眼上的帛带之后伸手入盆,捞起些蛇油再轻轻揉按双眼,沉声问道:“公台,可有退曹良策?”
陈宫沉思了一阵之后道:“下邳城坚且粮草足备,更得将军身自搏战,坚守数月不是难事。眼下只消挫动曹贼锐气,与彼相峙便足矣。待其锐气尽丧,将军可遣一支兵马打通淮南路径与袁公路相联遥为声势,如此便可令曹贼再不能全力攻城。再者宫近闻河北袁绍有阴图许都之意,曹贼大军离许,因虑及许都安危其势必不能久……”
吕布冷笑道:“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坚守一段时日,曹贼必会退兵回防许都?”
“然也。”
吕布又冷笑了几声,转身向门楼里走去:“吾乏矣,且在门楼中将息一下。夜巡之事公台你多留心一些,若有事则呼我!!”
陈宫向吕布赞许的略一拱手,心中暗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此人虽心性残暴且反复不定,但也并非无可救药之徒。若真能心中及时醒悟,却也是个值得相辅之人……只是眼下虽然只要能支撑到曹贼退兵即可,但……”
想到这里陈宫再次遥望向曹军营寨,双眉紧紧皱起,心道:“不知为何,我心中不惧曹操诡诈奸异,却会担心那个陆仁?希望这只是我对一个无耻小人过度担心的多心之举。孔仲尼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现在我偏偏是这两样都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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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曹军营寨。
陆仁司管的是粮草军需,而真正仗一打起来,陆仁作为“军需总长”还要担负起一件工作,那就是对伤员的救治。没办法,药品绷带什么的也归他管。
陆仁不懂医术,而且就算芯片里有医药资料,什么外科手术之类的也不是他这种没有接受过相关培训或是相应的经验的人所能做得了的事。不过好在陆仁反应快,医术是不会,但陆仁有最基本的现代卫生知识,什么煮洗绷带啦、如何用高温消毒啦……反正汉末的常规医学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相比之下陆仁那些半吊子的活儿做出来反到挺像那么回事的。只是轻伤好救,碰上真正的重伤陆仁也一样的无能为力……
“陆、陆主簿,求、求你了,给小人一个痛快的吧……”
陆仁已经不知多少次听见这样的话,望望眼前这个大腿重伤,可能需要节肢才能保住性命的士卒,陆仁无奈的站起身来再转过身去,重重的叹了口气才向身边的陆氏子弟吩咐道:“送他一程吧……”
身边的陆氏子弟可能对这种事都有些麻木了,抽出长剑之后即快且准的刺穿了重伤士卒的要害,而那士卒在弥留之际强笑着向陆仁的背影抱拳一礼:“多、多谢陆主簿……”
陆仁黯然摇头,身也不回一下的向自己的卧帐走去。一边走着,陆仁一边心中暗道:“真正论起来,这才是我第一次上真真正正的战场吧?战争的残酷,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恐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罢了,就当这是一段难得的人生经历吧。等我回现代之后,有这样的一段经历或许对我以后的人生之路有着莫大的好处……现在回想一下,我刚刚得到雪莉与芯片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啊!?”
将至主寨,忽然有人来报说徐州的次一批粮草已经送达,需要陆仁去计点签收。陆仁随意的点了点头,来人忽然有些为难的道:“启禀陆主簿,粮草自徐州运往此处时,糜小姐另有一车奉与主簿的私物随军,只是方至军中,已被郭祭酒代主簿取去……”
“啥!?”
“郭祭酒袖出一书,书中言及那一车私物本就是主簿欲转送郭祭酒之物。小人见笔迹不差便请郭祭酒领去了。现在见到主簿便提醒一下。”
陆仁曲指自敲了几下脑门,胡乱的把来人打发走之后怀抱起了双臂,心中暗道:“这个死老郭又盗用我的笔迹去唬弄人!我那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儿他怎么就硬是能临摹得那么像!?不用说了,那一车东西肯定是糜贞被他先前骗送来的好酒好菜……这混蛋,还、还盗用我的字迹去冒领!怕我不会给他好酒喝还是怎么的?”
陆仁这会儿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突然又来这么件事自然而然的就来了点气,原本想回卧帐的脚步也就转向了去郭嘉那里。走着走着,陆仁一扭头发现了供军中将士口渴时饮水的大木桶与长柄竹勺,于是便上前两步执起竹勺搭到了肩上,气苦道:“你个死老郭!以前我不想说什么的时候你拿竹勺子敲我逼供的,现在我们就新帐旧帐一起算!看我不把你敲得满头是包!让你也去客串一下佛头!”
带着一脸的怒气,陆仁气势汹汹的杀到郭嘉帐栅前,而郭嘉的卫士赶紧上前拦住道:“陆主簿请止步!郭祭酒身体不适,正在帐中静养,如无要事便请回吧……”
陆仁气乐了:“身体不适在帐中静养?中午我还看见他生龙活虎的呐!!让开让开,他那点老底我能不清楚?从我义妹那里骗来了一车的好酒好菜,现在分明就是因为不敢见我而在躲我!让开——!!”说完陆仁抬腿就往帐中走。
“哎——陆主簿!!”说真的这几个郭嘉的卫士还真不好拦陆仁,必竟郭嘉当时也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有发下死命令。
再看陆仁已经走到了帐门前,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竹勺再用力握紧,突然撩开帐门冲入帐中喝骂道:“你个死老郭要不要脸啊,看打——咦!?”
高举起的竹勺嘎然而止停在了半空中,到是陆仁本人因为有些收势不住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陆仁瞪圆了一双眼睛望向正一脸坏笑的郭嘉身边的人道:“荀军师!?怎么你也在这里?”
荀攸笑了笑道:“军中禁酒,而老夫酒瘾发作,就只有偷偷的来奉孝这里偷饮几杯了。义浩,切勿声张……”
陆仁的目光停在了二人中间桌几上的地图上,略一细看之后陆仁愕然道:“你们正在商议的是破城之计吧?难道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