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城市里弥漫着夹杂烟尘的薄雾,天空就好像永远无法清透的塑料大棚,笼罩在嘈乱喧闹的都市之上,闷热得令人产生垂死挣扎的绝望感。江南最繁华美丽的城市,被灯红酒绿的**涂抹得一塌糊涂。便利市里的旧式空调出刺耳烦躁的轰轰声,林晓芸将收银台铁盒里的零钱整理完毕,还有两个小时店里打烊。
“唉,我的生日啊……”她暗自长叹,十七岁的生日就在这家便利市里淡然无味地度过。市里只有一名顾客在挑选冰镇饮料,林晓芸打量他的背影,心头浮起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觉。
“哗啦”一声巨响!市的玻璃门裂成蜘蛛网状,两个凶猛的大汉撞进来,恶狠狠地望着林晓芸和她手中的铁盒子。
“救命啊,抢劫……”林晓芸惊恐地看到眼前有人影闪过!
喀嚓!喀嚓!一名大汉手臂上的老虎纹身抖动不停,转眼之间,肌肉骨头收缩变形,仿佛一条软塌塌的橡皮泥。“哎呀!”大汉禁不住惨叫,他知道从今以后,这一条手臂算是彻底报废了!
受伤通常可以分为很多种级别和程度,有一种伤叫做完全粉碎性骨折!手臂的骨头碎成细片粉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恢复原状。
另一名大汉手中举着一根铁棍,目瞪口呆地现,铁棍已经扭曲成了麻花状!“哎哟!”大汉扔掉铁棍,双手捂住小腹倒在地上。
两个大汉疼痛难忍,眼前站着一个斯文的年轻人,最多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浮现出一副变幻莫测的笑容。
“大热天的,两位要不要喝瓶可乐降降温?”年轻人慢慢拧开一瓶饮料的盖子,俯身递到一名大汉的嘴边。
“对不起,对不起!……”两名大汉不寒而栗,强忍着疼痛摸爬起来。
“毁坏人家的东西,应该照价赔偿!”年轻人指着裂开的玻璃门,轻描淡写地说道。
两名大汉连连点头,惊恐万分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人掏出几张百元钞票扔在收银台前。
“慢走,不送!”年轻人喝了一口饮料,大汉两人满头是汗,仓惶地跑出了便利市。那如同尖刀一般锋利的眼神,已经在他们的心中划出了致命的血痕!
“小姐,你掉的钱!”年轻人弯下腰去,从地上拾起一枚硬币。林晓芸腿上穿着一条细瘦的九分裤,裤脚的地方露出一小段**的脚踝。年轻人盯着她的脚踝皮肤,仿佛若有所思。
宛如美玉无瑕,异常纤柔白皙的皮肤!
“小姐,你不该继续在这里工作,下次可能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年轻人语重心长劝导她。
“请问您……”林晓芸双颊微红,问道,“请问您的姓名……”
“沈望信……”他将一张纸币放在收银台上,“两瓶可乐,一瓶矿泉水!……”沈望信打量一眼林晓芸,她有一张精致完美的脸孔,衣着朴素寒酸,头绑成马尾辫,乌黑亮。
“或许我们还会见面……”沈望信推开了玻璃门。
“等一等……”林晓芸叫住沈望信,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中有些恋恋不舍。
“什么事?”沈望信回头看去。
“今天……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林晓芸羞得满面通红。
沈望信微笑道:“祝你生日快乐!”说完,转身走进朦胧闷湿的夜幕之中。
林晓芸她双手紧紧扣住铁盒子,微微抖,毛孔上浮着一层细薄温香的汗珠。玻璃门外的车辆穿梭来往,她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份当天的报纸,版面上一个大大的标题,“青年画家沈望信个人作品巡展”。一副彩图印在版面的最明显之处,那是一幅宗教题材的水粉画,色彩绚烂而又充满神秘气息。画作的右下角处印着一个徽章的图样,金色的“雄狮盾牌”!
林晓芸目光失神,“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沈望信!”
……
太阳升起的时候,展览馆的建筑群看起来更加宏伟壮观。陈馆长匆忙走进宽敞洁净的展厅,眉头微锁,胃里的早餐还没消化,他微胖的肚腩似乎承受不了一早上的颠沛奔波。展厅里的装饰无比富丽堂皇,陈馆长心中油然升起难以抑制的自豪感。这里号称是全亚洲最豪华的展览馆,来往进出的人物都是身份地位显赫的上层名流。
“这是展览馆吗?我看倒像是一家高级俱乐部的会所!”
“哼,三百元钱的画展门票,还真是滑稽好笑!……”
一男一女走进展览大厅,里面只有稀稀落落几名服务人员,陈馆长健步迎上去,满脸堆笑道:“许先生、许太太,请两位这边坐……”展览大厅中间,几组错落有致的布艺沙,古典茶几上摆放着红酒糕点,服务员小姐面带甜美的微笑,令人产生这里是高级酒店的错觉。很显然,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画展,大多数来参观画展的宾客都是想挤进上流社会的交际圈,熟络一下感情。
这是“青年画家沈望信画作巡展”的第一天,将会有一些社会名流前来捧场,随之蜂拥而来的还有一些附庸风雅的名士明星。众人有所耳闻,沈望信是近两年在国际上声名鹊起的画家,凭借独特的绘画技法和富有宗教意味的精巧构思享誉全球。
“这位姓沈的画家到底是什么人物?……”坐在沙上打时间的许太太感到有些不耐烦,展出的绘画作品在四周的墙壁上绚丽缤纷,但她对此没有丝毫的兴趣。如果不是收到了齐氏家族的邀请函,她恐怕不会愿意花三百元买一张门票,进来参观风格抽象的宗教画展。
“耐心等一等吧,那些大人物总是姗姗来迟,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许先生提起女儿,不禁满脸愁思。许氏集团在本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型企业,女儿自小像一只金丝雀养在家中,对于许先生来说,金钱多少就仅是数字的变化而已,女儿嫁入身份尊贵的豪门,这才是他一生最大的愿望!
二十二岁的妙龄年华,正是为她积极相亲的最佳时机!更何况齐家公子从国外留学归来,据说仪表堂堂,才貌非凡,若是能攀上这门亲事,女儿也就飞上枝头变成真正的金凤凰!
展览馆的陈馆长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微胖而又秃顶。三年前展览馆建成,一直保持高品位雅风格,承办有钱人出资举行的一系列古董珠宝的展览,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了上流社会名人雅士小聚的一个独特场所。
中央空调吹出一股股柔和的冷气,展览大厅里三五成群,男男女女聚集在四处低声窃语。展厅里的气温缓慢降低,众人却保持高涨的热情,沈望信的画作似乎像他本人一样扑朔迷离,大家都在揣测他的神秘身份。
陈馆长掏出面巾擦干秃头边缘的汗水,“沈望信!……”他看见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走进了展厅。他无法克制自己紧张的情绪,双腿微微抖动。今天早上刺在他书架上的那柄尖刀,一想起来就感到不寒而栗,尖刀下面是一张纸片,“尊请阁下忘记江南沈氏家族之事,好奇之心溢盛者,难免将死无葬身之地!”
沈望信是国际著名的青年画家,但这个头衔对于陈馆长的商业头脑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文。
一座品位高档的展览馆,自然要有炫丽夺目的展品与之相配。除了珠宝玉石古董之外,陈馆长不认为普通人的画作也能挂在这个展厅里供上流人士参观。更何况展厅的费用足以令人心惊胆颤,一天五十万元的高额租金,恐怕坐在那边沙上的许氏夫妇都不肯如此奢侈。
沈望信第一次出现在展览馆的情景,陈馆长仍然历历在目,那是上周的事情,一天上午,漂亮女秘书推开房门。“馆长,有一位沈先生想申请展厅举办个人画展……”
“举办个人画展?”陈馆长兴趣索然,不知道是哪一个不懂内幕行情的穷画家,居然异想天开,要在五十万一天的展厅举办个人画展!
“馆长,七天的画展,你觉得是不是太仓促了……”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人,看上去最多二十岁出头,一身的休闲打扮,他来到桌前,笑呵呵地问道。
陈馆长心里长叹,感到有些无奈,不知道这年轻人是愚蠢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勇气可嘉啊!陈馆长懒得啰嗦下去,对于这种身份地位进不了高档次的小子来说,用最直接的方式打他走人,反而是最礼貌的做法。
“唉,没办法呀!我们的展厅不提供免费服务,就算是举办公益活动,也要收费!”他故意感叹一番,并且恰如其分地表露出鄙视的神情,示意对方的举动不过是白天的痴人说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知道吗,豪华的珠宝展也不过三天而已!
你居然要举办七天的画展!
“从十四岁到现在,我大概有一百多幅作品……”沈望信似乎没有察觉陈馆长的冷漠表情,仍然喋喋不休。
“对不起,沈先生!”陈馆长顿时露出一张冰冷的面孔,他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打断道,“沈先生一定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愿闻其详!”沈望信表情温和,脸上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他似乎存心要惹出陈馆长的怒火,“如此华丽的展厅,横看竖看都不像是免费的!”说话的时候眼睛中闪烁着玩笑的光彩。
陈馆长忍下怒气,捏起一柄指甲刀修剪指甲,淡淡说道,“沈先生,展厅一天的费用是五十万,七天的费用就是……”
“三百五十万……”沈望信皱起眉头,“竟然比我预想的还便宜一些……”一张现金支票递到陈馆长面前,“下周一开始展出,下午我就让人把画作运过来,你只有两天的筹备时间!”
“四……四百万……”陈馆长望着支票呆,脑袋混沌一片,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三百五十万做展出的费用,剩下的五十万嘛……”沈望信低吟沉思。“正对大门的地方有一幅《迎客松》,那么煞风景的画我还是头一次领教!……”
陈馆长的面孔立刻变成暗沉的土灰色,那幅《迎客松》花费上万,是专门请一位名画家精心创作的!
“我七岁时画了一幅挺漂亮的作品,跟你们展览馆的整体风格非常相衬!”沈望信微笑道:“那就麻烦您了……”
陈馆长用麻木的手指捏起眼前的现金支票,沈望信什么时候离开,他根本没有察觉到。
支票上面赫然是四百万!剩下的那五十万……
陈馆长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有了这五十万,就算在大厅里挂上那小子幼年时期的画作,那又何妨?儿童作品有时候也具备一种返璞归真的意境,不都说童真无邪吗?更何况有了五十万的进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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