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一声极力压抑的呜咽打断了忠叔的话,忠叔叹口气,拍拍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面目狰狞的年轻女鬼,柔声安慰道“二丫,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说的话,早晚那帮人也会到村里来收血的。”
满脸血疮、肢体变形的王二丫低着头,尽力不让秋子墨和端端看到她的脸。忠叔拍着她肩膀安慰她时,她拼命的摇着头,一幅坚决不肯原谅自己的样子。
忠叔看到她这个样子,再叹了口气,继续对着秋子墨和端端讲述着。
“慢慢的——也就三五年吧——这个村子里当初卖血卖得最勤的人,差不多都得上病拉。再过个一两年,基本就死得差不多拉,人家都说这个病啊,是脏病,不正经的人才得这个病。又有人说,这个村子风水不正,有邪气,才死了这么多人,可我见着这十里八乡的,因为这个,死的人着实不少啊!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哪来的什么脏病啊!可怜了村里的孤儿寡妇,想改嫁都没人敢娶啊!”
忠叔面带凄色,慢慢的回忆着,仿佛那亲人朋友慢慢死去痛苦,还生在眼前。
“我得病那会儿,大夫说,是因为什么采血的设备没有用一次性的,没消毒什么的,所以有毒,交叉感染什么的。我们也听不大懂,大夫就说,我们是让收血的那帮人给害了!”说到这里,忠叔的语气陡然拔高,身边的群鬼脸上也露出了忿然之色。
听到这里,秋子墨和端端大致明白了,“血浆经济”这个词对于他们并不陌生。在九几年的时候,血浆经济曾经风行一时,一些乡下采血站大量的在民间采取血液,最开始是纯血,后来是血清——即将血液抽出离心后取出血清,再将血液输回人体。这样会尽量对供血者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那时候,南方几个省的,很多偏远农村的家庭将这作为一种家致富的手段,不少人凭借这个逐渐富裕了起来,展到后来,想要献血都要和收血的人处好关系才可以。
而大量的采集和其中的利润,使得一些小的收血站蜂拥而起,他们没有严格的消毒和采血制度,甚至将输回血液的点滴针管等反复使用,加上一些吸毒人员也会为了买毒品而加入到卖血的行列中来,这种大规模存在的医疗违规操作导致了及其严重的后果。
吸毒人员中的艾滋病病率要远高于普通人群,凭借着血浆经济这种途径,艾滋病在卖血情况广泛的情况下,以一种可怕的态势在卖血区域扑散开来。受影响的,不仅仅是卖血者,连带着的,输入这些有毒血液的患者,也无从幸免。
血浆经济的话题,在几年前被媒体宣传得沸沸扬扬,这几年才慢慢的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对此秋子墨早有耳闻,也咬牙切齿的恨过那群没有良心的收血者。只是她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有着这样一个饱受血魔毒害的小村。
长呼出一口气,耐心听完忠叔的话,秋子墨说道“那个陈浩就是当年你们村的血头?”
没有等待回答,秋子墨就从附近村民愤怒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然后,秋子墨继续提出困惑了自己好久的疑问“你们为什么没去投胎?明明是新鬼,为什么拿得起东西?”
小村的这群鬼,有点怪。按常理说,如果不是特定的有着困的意味的风水,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和一个时间段产生如此密集的鬼的。
“唉,说起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开始的时候病重了,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死了。周围的人死的多了,知道剩下的孤儿寡妇不容易,心里就老惦念着,总想回,慢慢的也就留下了。过了挺长时间了,才知道自己好像已经是鬼了?但怎么没有牛头马面来抓我们呢?”忠叔带点疑惑的说着,似乎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边的群鬼纷纷点头附和着,看来都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哦~~我猜就是这样……”秋子墨和端端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了悟。“你们是由于过于思念亲人,舍不下他们,才会错过了投胎的时间,大部分和你们同期死的人,已经由于牵绊不深,投胎转世去了。你们应该属于横死,所以多多少少的有一些能力,比如,能搬动一些小的物件什么的。”秋子墨说道。
“恩,最开始我们看着家人,在我们死了之后过得苦啊,可什么忙也帮不上,白天还得找地方躲起来,那时候家里人看不见咱,就恨自己没用啊。后来慢慢的,也能拿一些小物件了,小童能看到我们了,能和我们说话了,就好多了。”忠叔欣慰的用手摸了摸身边小童的头,小童笑笑,和哥哥小宇乖乖的站在忠叔身边听着忠叔说话。
“然后你们就?……”秋子墨轻轻皱了皱鼻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
“呵呵,是啊”听到秋子墨问起这个,忠叔显得很高兴“我们没别的本事,现自己能拿点小东西之后,就想着给家里做点事,后来现这里有个大垃圾场,就来这里拣生活了。晚上整理完了之后,白天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就拿去卖了给各家分分,钱不多,但还够他们吃饭。”
“这么大个垃圾场,没有别的拾荒的人?”秋子墨疑惑的问。
“这个~”提到这个问题,忠叔挠挠脑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是有,后来看到晚上垃圾什么的自己在飞,就都传着说这里闹鬼,基本就没什么人来了,呵呵。”
秋子墨和端端会心一笑,想来普通人见到这种情况,确实会被吓到的吧。
“那陈浩呢?陈浩家的鬼气是你们留下的吧?”面对着这群不幸的鬼,秋子墨尽量和气的问。小村的这群鬼,遭到如此厄运而横死,都只是略有怨气而不是厉鬼,看来都是些很良善的人,应该不会对陈浩一家怎样,但收了钱,就是她职责所在,不得不问个清楚。
这次忠叔和身边众鬼都露出了无奈又不甘的表情,良久,还是忠叔开了口“他就是一直在我们村子收血的血头,后来我们死了之后慢慢想明白了,就是他用不干净的东西采血,我们才得病死的。最开始我们是想报仇,所以去了他家几趟,但是他也有家有口的,搞死了他,他家里人也不好过,我们都是过来人,都知道那滋味。但是就这么放过他,又不甘心,所以偶尔的,就让小童几个孩子去做几个小把戏,吓唬吓唬他。让他害怕害怕,内心有愧,也能免得他再去做坏事。”
身边的小宇点点头“恩,小宇就去过他家,把他家里的锅呀碗啊都从壁橱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第二天再去,那些碗碟上都贴了黄纸符,但一点都伤不到我,我就再把碗碟都拿到桌子上,嘿嘿。”
秋子墨听的不禁莞尔,这肯定是陈浩请的哪个不入流的道士出的昏招了。连1o年小鬼都封不住的符咒,还敢拿出来现,道士的职业队伍真的该整风肃清了。
也许,是时候回去跟师傅清风子讨论一下茅山道士四六级考试,或者符咒资格认证书什么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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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一切真像大白,秋子墨叮嘱忠叔他们不要再去和陈浩作对,这样于他们自身不好,也会影响家里人的福报。见忠叔他们一一应了,秋子墨和端端打道回府,回去和陈浩交差报告暂且不提。
之后的某日,秋子墨状似无意的在麻将桌上跟半安提起了这件事情,然后找了个半夜,拉着面冷心热的半安跑到了那个仍旧凄凉的小村和那个热火朝天的大垃圾场,然后,不出所料的看到半安偷偷的红了眼圈。
然后,秋子墨淡淡的提出了一个建议,接下来的一切就很顺理成章了。在半安的河东狮吼下,江南苦着脸自掏腰包,很快地,在s市的城郊,成立起了一个新的主题公园——鬼屋。这个游乐场很奇怪,只在晚上对游人开放,白天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烟,由于独特一直生意火爆。而据去过那里的人说,那里扮鬼的工作人员,真的很敬业啊,据说,真的真的很吓人,真的真的很像鬼。
鬼屋的位置,就在小村的原址上。
鬼屋开业的第一天,秋子墨牵了端端去捧场,和忠叔打过招呼,离开灯火通明的娱乐场,秋子墨站在远房眺望那明亮的风景,然后,揉揉端端的大脑袋,想起江南苦着脸掏腰包的样子,还有站在人群里,手拉着手的,小童和小宇的笑脸,然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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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魈篇,是看过高耀洁的《中国艾滋病人调查现状》之后打算写的。9o年代初期,血浆经济在中国河南一带曾经流传一时,简而言之,就是卖血。造成了多少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由我写出的,连其中的万分之一都不到,我恨我苍白的笔。看高耀洁***那本书时,让我的胸口一直闷,一直想为那些无辜的人们写点什么,为那些卖血的人,也为那些因为输血不幸得病的人。
下一卷,要转战埃及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