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缕拂尘,把子夜逼到了绝境,她大睁着双眼看着,好似那就是当年然如来佛祖把孙悟空压到五行山下的佛掌。她现在,也要被压了,变回原形,不得生!
她的心猛地一揪,闭上了双眼,长出了口气,一切似乎都明朗起来了。不管是人还是妖,总是这样,在连生命都要失去的时候,才能有所领悟。
这时,她的身体忽地一轻,一个软软的东西轻轻地托住了她的后脑,揽起她的腰际,把她带起,往某个方向跃了好远。
如大梦初醒,她睁开双眼,恍惚看着自己的身体,还好,没有变回小鸟。抬,是出尘俊逸的侧脸,她刚要开口道谢,便听那清风道长怒斥:“同为道中之人,为何坏我除妖?”
出尘一把将她揽到身边,单手行佛礼,正色道:“她是花果山白骨娘娘座下的弟子,正在应劫。”
“哼!”清风冷笑,“妖乃邪、魅、魔之本,不除不快!”
好一个不讲的理的道人!子夜哼地看向清风,心内气愤,抓着出尘的胳膊就要站起,四肢骨骼却像被敲碎一般疼痛,双腿一软瘫在一侧,出尘复抓起她,用元神道:“小妖精,你的元神受挫,不要乱动。”
“我佛慈悲,还请道长手下留情。”
清风的双眼凌厉地射向子夜,有些不甘心就此放过她,沉声道,“今日且放过你,他日若再被我遇见,定不留情!”
说罢,拂袖飞去。
子夜怔怔地看着,想起清风道长刚才那逼人的眼神,心有余悸。下次再遇见,定不留情?凭什么?她又没害人,更没惹过他,只因为她是妖,便要杀无赦吗?众生平等,为何对妖类如此不容?
黯然间。头部被轻轻托起。她抬眼。默默看着出尘。
他却一脸怒意。一句话不说。揽起她径直朝着磐若寺地方向而去。
“等等!”她挣扎了一下。拼尽力气喊着。
他应声停了下来。嗔道:“伤了元气不可如此!”
她努力地抓紧他地衣襟。弱声道:“花儿……”
他瞪了她一眼。欲要飞走。迟疑了一下。回过头去。随手抓起那一捆杜鹃。快朝着磐若寺地方向而去。
花儿得到了,她放心了。只是,看着他的侧脸,很是失落,他从一开始就看轻她、藐视她、冷落她、疏远她,就因为她是妖精。
一路默默无言,不是她不想争辩,而是太难受,全身疼痛,胸内震痛,头也有点晕晕糊糊的。出尘说她被伤了元神,看那清风道长的招法,定伤得不轻。她有些害怕,不觉抓紧了他。
到达磐若寺正是午时,僧人们都在佛堂进行餐前念唱,寺院里面空空如也,出尘加快度生怕被别人看见似的,将她带进了他的禅房。
她暗暗呶嘴,磐若寺堂堂的出尘大师,竟还有做贼的时候。
“师傅,我想我该回我自己的房吧?”她吃力地仰起头,尽管很虚弱,语气间的笑意仍很明显。
他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这副样子不把喜儿吓坏才怪,到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妖了,你的末日就到了。”
竟这么严重?
她不再言语,乖乖缩进他的臂弯,任由他带着落地,入禅房。
出尘把她放在了床榻上,一脱离他的倚靠,她全身的骨骼都如碎裂挤压在一起那般难受无比,往外歪了一下,险些磕到床下去,幸好他身手快,跃到对面盘腿而坐,及时地拉了他一把,嗔道,“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她皱了皱了眉头,想说话,已经没了力气。他忙点封了她的**道,疼痛才减轻了。一动不能动,怔怔地与他相对而坐。
“师傅,你不是救我的吗?怎么不……为我疗伤?”
他微闭上眼,双手合十,低声道,“你现在只管诵经净心。”
她胸腔内又一次震痛,心里埋怨,都什么时候,还要诵经净心,她的元神没了她这一千年就完了,永远都完了。
“你说……我的心,不净,我不诵。”她吃力道,头部似被一个东西撑起来似的欲要裂开,眼前的他,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朦胧中,他的眼睛睁开了,她看不清他是什么样的眼神,只知道他看着她,好一会儿,软下语气轻声道:“小妖精,听话,快跟我诵经。”
她好难受,像要死了一般,她想哭,为什么他不施法救她,要诵什么经,诵经能救人的话,还要郎中干什么?心内一激动,气血上涌,她甚至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慢慢分散,变成一个个白点似的魂魄,消逝……
头越来越沉,稍即便再也支撑不住,意识模糊,眼前一黑,趴倒在前。
一阵咸甜清淡的气味侵入肺腑,出尘动作轻柔将她揽了起来,似乎轻叹了一声,又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这般任性……漫漫人生路,如何应对?为了讨好那些不相关的凡人,竟然去惹那清风堂,若不是我及时现赶去,恐怕你千年修行已毁于一旦。子夜,你这样……值得吗?”
她浑浑噩噩地听着,鼻子一酸,嘤嘤地哭起来,真的好辛苦,好辛苦。此时辛苦,彼时也辛苦,在人间,好辛苦。但他为什么还不为她疗伤?她的元神在体内十分不稳,马上就要冲破肉身消散了。她不想魂飞魄散。
“师傅……”她吃力地睁开眼,哀哀地看着他,要他救她。
他竟还不动,黯然着,“你忘了我说的,劫无处不在。”
她闭上了眼睛,带着沉沉的鼻音虚弱道:“如果……做每一样事情都要量之而行,那还算什么人生?人乃万物之灵,思想丰沛,爱恨由衷,我做的事情都由爱而始,也会由爱而终……”
她倚在他的胸口,眼泪浸湿了他衣袍,他再不回话,静默许久。也罢,劫无处不在,也许今日福满山一行她触动了天劫,前功尽弃,灰飞烟灭……
她几乎要睡晕过去的时候,又一阵疼痛把她惊醒,轻哼了一声,独自忍受。出尘将她放开,让她平躺在了床上,他勿自下了床,站在床前,停滞几回,“再忍一会儿,白骨娘娘马上就来了。”
她的嘴唇上下翕动了几回,始终没出声。白骨娘娘,她的师傅就要来了。她不愿飞仙,任性做人,现在连人也做得这么辛苦,她真的辜负了白骨娘娘多年来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