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门前宽阔的广场上。此时已经是人山人海,喧嚣的叫卖声,震得楚宁舟耳鼓都是回音。楚宁舟诧异,说是鲤鱼跃龙门的庙会。在楚宁舟想来,定然是风花雪月,一众风流才子文人雅士以文会友,谈古论今,写字对对,挥毫泼墨。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如今一副场景,混乱如菜市场一般,喊买的喊卖的。挑挑的,担担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楚宁舟四周看了看居然没有看到一个文人骚客模样的才子。
楚宁舟这个郁闷,心烦不已。隐隐察觉莫非是刘基的阴谋诡计。楚宁舟气氛的问王川:“王兄,你是让我得瞻当朝太师的高风还是让我体验这市井小民的活计。王兄,莫非你诓骗我来到这里有何目的不成。”
王川知道了楚宁舟有些误会,遂笑了笑:“楚兄啊,你莫着急。你既然来京赶考,你既然想做这大元朝的官吏,你可对当今圣上的韬略政策有些了解。”
楚宁舟一愕然,心道还真被问住了。不过老脸一红,门牙一咬又硬气起来:“王兄却只考虑这些小的利益。纵然曲意逢迎是能升迁仕途,但是我辈自古拜读孔孟之道,圣人教训我辈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你如此市侩,反是违背了圣人的教诲,当朝掌权人如何政策,与你我有何关系,你我心怀天下,以圣人教诲为准绳,做事但求无愧我心,也就可以了,为何非要降低自己的人格曲意逢迎他人。”
王川对于楚宁舟没理辩三分的能耐很是无奈,但有些话说不出口,心道你不爱曲意逢迎,那你今天干嘛来的。还不是为了能见到当朝太师,让当朝太师记住你,你也好攀高枝,拽龙尾巴上天啊。现在倒是装起清高来,嘴里一套一套把圣人给搬出来了。王川心中不自觉地对楚宁舟深深地鄙视了一番。但是嘴里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赔笑道:“楚兄说的是,小弟着了相。楚兄高风亮节一语点醒我梦中人啊。以后小弟定然以楚兄的高风亮节马是瞻。”
楚宁舟听到这话里有话的讽刺老脸也有些挂不住,只得打哈哈,拖延过去。
王川笑笑,也不再挖苦楚宁舟了。抬手指了指摆摊卖艺的小民道:“当今圣上怎样我不便评说,也轮不到我评说。这场景全靠当朝太师脱脱的怀柔政策。想必楚兄知道了当今天下看似太平,其实暗地里是波涛汹涌。从朝廷铁蹄踏进九州开始,我炎黄子孙就备受凌辱,你我的同胞在朝廷眼里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放牧在人家后花园的牲畜,是被人奴役的牛羊。什么初夜权,什么四等人制,楚兄你说,这世道由得你说三道四么。你手捧着圣人的教诲,心中敬着爱着圣人,你的亲人,你的同胞就不会受苦,就能被人当人看?”
楚宁舟听到此处,心中如滴血一般,儿时看到父亲被蒙古鞑子鞭打得几近咽气,如果不是父亲自己身上那颗茅山仙长给的千年保心丹,父亲定然已经远离自己了。楚宁舟总是强制让自己忘记那段噩梦,但是却时时缠绕着自己,挥之不去。直到今天。
王川悲凉的笑笑:“楚兄啊,你莫要气愤了,你的经历和遭遇别人都有,而且并不比你少。我姐姐被可恶的鞑子初夜了,我老父亲受不了,急火攻心,撒手人寰。但是我却不能为他们报仇。我只能好好读书,争取考取功名,不说报仇雪恨,也要撑起一方天地,能救多少人算多少人吧。”
楚宁舟凝重的看了看王川,紧紧的握住王川的手,用力的握了握。王川谅解的对楚宁舟笑了笑。抬起头,长叹一声。恢复了笑容:“扯远了,扯远了。接着往下说。当今圣上倒是没有说什么,毕竟他身处高位,看不到这些,也不想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当朝太师脱脱却是个天纵奇才,先不说他治国的方略如何合理,就说单单的得民心上,要比其他的当官人强很多。说实话,此人是我唯一敬佩的鞑子重臣,先不说此人的好恶,单单是此人的学识和胸襟就是你我不能企及的。如果不是此人,大元朝能掌多少年的江山都是未知之数。此人号称笑面虎,很多蒙古高官都是强横的角色,很伤人也很得罪人,汉人们嘴上不说,心中都恨透了鞑子高官。唯有此人是个例外,此人熟读孔孟之道,号称也敬着圣人,跟天下的文人都是称兄道弟,对待汉人没有嚣张跋扈,而是常常一副笑脸迎人。做事也公平,对于鞑子官和汉官常常是互相协调,尽量做到不偏不向,或者少偏少向。很是受人尊敬和爱戴。”
楚宁舟听得王川对于太师脱脱有如此高的评价,倒是很意外,一个恨透了鞑子的文人,如果能对一个鞑子高官赞赏有加,充分说明此人的人格魅力很高,至少已经征服了一大批像王川这等执拗的文人。
王川并没有停下来他的长篇大论:“太师脱脱对于民众的态度,也是当朝一等一的贤臣楷模。他没有在把汉人当做牛羊来放牧,而是提出汉人一样是人。元朝要想治理天下还要靠汉人的协助。他曾经于皇帝当朝争辩过,皇帝要多征收赋税,好为自己盖一座大大的牧场用来打猎。当时,整个朝堂之上敢站出来反驳皇帝旨意的只有他。据说整个朝堂的高官都傻眼了,从来没有人敢为了汉人不给皇帝面子。他是第一个。”
楚宁舟来了兴趣,生活在山野小地的楚宁舟对这些闲闻逸事是一点不了解。今天就当消遣来听王川说说吧。
王川接着说:“当时他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这么说。皇上万万不可。我大元朝自打跟世祖皇帝围猎中原以来,我等就是天之骄子。短短数年间,我大元朝的版图扩大了一圈还不止,而现在皇上还没有意识到么。这中原现在战火纷飞,各地起义势力蠢蠢欲动。庶民们食无饱,穿无暖,收成的粮食都被我们的军队抢夺,如果遇到天灾,就说今年的黄河泛滥,一个决堤淹了十万倾良田,逃荒的庶民都跑到京城来乞讨。皇上应该减免他们的赋税,难道皇上还要背道而驰么。”
楚宁舟感叹道:“没想到这脱脱还有如此良心,在鞑子官里确实很少见。”
王川也是感叹的摇了摇头道:“可是,鞑子皇上却是草包一个,丝毫没有他们铁木真的雄才大略啊。”
楚宁舟一头冷汗,心道这个王川真是个棒槌,敢直呼铁木真这样的名讳是要五马分尸的。
王川丝毫没有什么反应:“鞑子皇帝反驳道。爱卿,咱们的天之骄子圣武皇帝曾经教育我等说过。‘我的儿子,让我告诉你我最大的快乐。当我骑着我的白马,挥舞着我的弯刀追击我的敌人,当我粉碎他们的城池,割掉他们的头颅,烧毁他们的宫殿,没收他们的财产,当我看到他们的亲人在流泪,当我把敌人的妻子和女儿搂在怀里做我夜晚的褥子,我的儿子,这个时候我总是能体验到世界上最大的快乐。’当时这段话一说出来,满朝文武跪拜,太师脱脱看事不可为。也只有不言语了。但是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良心现,还是听到京城里满是要饭花子显得自己没有面子。反常的下了旨意,免了黄河沿岸的三年赋税,还从银库里拨给了他们的十万两银子赈灾。真没想到,太师脱脱在皇上心中有如此的分量。这一下子也得到了天下读书人的好评,纷纷说太师脱脱是鞑子高官中的第一贤臣。”
楚宁舟击节而起,大声呼好:“痛快,痛快。没想到鞑子高官中有如此人物。这次我可长了见识,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和他畅谈天下。”
王川笑了笑:“楚兄啊,之前叫你来你还不来呢。现在知道我没有害你了吧,你就偷着乐吧。”
正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尖锐的呼哨声,刺耳的哨音居然在这热闹的庙会中震耳欲聋,好似鹰隼啼鸣一般。紧接着,‘有刺客’‘护驾’喊叫声此起彼伏。‘擦擦’连连都是钢刀出鞘的声音。一声不同的男音刺破长天:“兄弟们,杀了狗皇帝,咱们来坐这天下的大王。兄弟们,杀啊,杀一个赚一个,杀死他们狗娘养的。”随着护驾护驾的声音响起。只听得刀兵相见,乒乒乓乓厮打在一处,黄烟漫漫,摆摊喊叫的小贩好多连包裹都不要了,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王川大惊失色,赶紧拉着楚宁舟就要走,变疾呼:“楚兄,不好,是乱党,你快快随我离开了吧。”
话音未落,一根雕翎箭如风般冲楚宁舟前心射来。楚宁舟眼一闭心道‘我命休矣。’只听柔柔的一声‘公子小心’。随后只听‘当’一声,雕翎箭不知被什么东西撞到,瞬间改变了轨迹,将将的擦着楚宁舟的左臂划过。楚宁舟今日新换的长衫霎时破了一道口子。楚宁舟顺着声音望去,顿时呆了。一副国色天香的温柔面孔映入眼帘。
一张如雪山般的冷峻面容映入楚宁舟的眼帘。冷峻的面容丝毫没有声音的温柔感觉,倒是多了些肃杀之气,柳叶眉此时已经倒竖了起来,雪白的肌肤吹弹立破,杏核般的美目多了些愤怒,楚宁舟暗暗称赞眼前女人真可称作国色天香。虽然丝毫没有女人的矫揉造作,丝毫没有女人的温柔顺服,小鸟依人。但是浑身上下却是豪情万丈,英姿飒爽的女丈夫的模样。楚宁舟顿时从心中涌起古辞中的语句‘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析,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眼前此女乃是女丈夫啊,楚宁舟那颗为孔孟而折服的心渐渐打开了一道缝隙。
正在愣神之际,突然,‘噗’的一声。楚宁舟还未反应过来,一口热乎乎的鲜血迎面喷来。楚宁舟一个酸文人哪里见过这阵势,刚要大呼孔老夫子救命,一个柔弱无骨的身子瘫软在楚宁舟的怀里。楚宁舟顿时乱了方寸,低头一看,刚才的救了自己的女子此时已经人事不省。如花般俏丽的容颜丝毫却没有了花的光彩,而是一副倦怠的面容,苍白的肌肤渐渐失去了光泽,楚宁舟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顶着个如血葫芦般的大花脸,轻轻的摇了摇怀中的玉人,小声呼唤:“小姐,小姐能听到么。小姐醒醒。”怀中的玉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随着楚宁舟这个柔弱书生的摇晃,而上下起伏。诱人的曲线在这厮杀的战场显得格外耀眼。正在此时,一个和尚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看到了楚宁舟和怀中的玉人,眼露凶光,一横手中的方便连环铲就照楚宁舟的后心砸来。突然怀中的玉人睁开了美目,强抬手,只见袖口一道寒光射出,和尚模样的大汉‘啊’了一声,‘当啷’一声,连环铲落地,恐怕已经死了。楚宁舟口中居然念了一句‘菩萨保佑’。
眼前的玉人失去光泽的面容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呆子,你们读书人不是信孔子么,怎么口中念起了菩萨保佑。我看你也是个假秀才。”
楚宁舟被噎了个大跟头。连忙打岔:“小姐,你家在哪里,你救了小生的姓名。我楚某人就算搭上自己小命也要护得小姐周全。”
玉人咳了一声,又一口鲜血咳了出来。嘴角边此时已经山花烂漫。玉人此时已经丝毫没有了刚才的锐气,如同被关入了圈的小绵羊一般问道:“公子怎样称呼。小女名叫戴玉娘,公子怎样称呼啊。”
楚宁舟看到戴玉娘一口鲜血喷出,心中如一根针扎了一下一般。没来由的一疼,又听得玉娘问话,只好随便应付:“小生名叫楚宁舟,是今年进京赶考的书生。”
玉娘轻声笑笑:“我猜也是,京中的男子哪里敢随便抱着我,还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居然冲楚宁舟做了个鬼脸。
楚宁舟‘啊’了一声。赶紧松手,玉娘柔弱的身子顿时实诚的摔在了地上。玉娘痛苦的道:“你还真是个呆子,一句话就把我给扔了出去,难道孔老夫子没教过你见危授命么。对于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给扔出去了。”
楚宁舟大急,赶紧又去抱摔在地上的玉娘。一阵香气迷得楚宁舟是昏昏然。强打精神急问:“小姐,你家住何处,小生背你回家。快快离开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玉娘道:“你进城就打听太师府就没错了。”
楚宁舟心中大惊,莫非救自己的女子是太师府的下人。心中刚要反感,但是一想女子奋不顾身替自己挡了一下的情景,顿时豪气充满了胸膛。站起来,背起玉娘,捡人少的地方就往外跑。
王川已经不知去向了,楚宁舟只管背着玉娘往外跑。楚宁舟想起了跟父亲进山采药时候被野狼追逐的场景,楚宁舟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的音容笑貌。楚宁舟感受着背后传来的重量。心中一阵暖意。至少这一刻,这个女人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