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刘基悠悠转醒。觉天已经暗了,但是整个楚宁舟的府邸却空前的繁忙,灯已经掌起,刘基推开窗,只见下人们都如过年般的忙碌。就在刘基抬眼望得到的地方,下人们都在卖力的干活,布置灵堂,送帖子,制作素服。等等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显示的楚府良好的运转。刘基叹了一声“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不知道楚兄何时续弦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啊,前途啊,楚兄的前途啊。我害苦了你们两人。不,连我自己也给坑了。哎!”
今日的变故太大,楚宁舟整个人都傻掉了。楚宁舟在算计自己的官途以后会怎样,算来算去,只有一个答案,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已经算是万幸了。楚宁舟心道,自己的老岳父脱脱太师如果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墙上那诗,那自己的一切都露馅了。自己能不能做官都是个问题,如果自己不能做官自己能做什么。楚宁舟痛苦的挠头,突然前途一片迷茫。正在计算方方面面的事情。
正在此时,书房门响了。楚宁舟才从迷茫中回味过来,伤感的打开门。刘基站在门口,背着包裹。楚宁舟惭愧的道:“贤弟,让你看了笑话。玉娘,玉娘她,哎,让你看了笑话。”
刘基黯然的道:“大哥节哀顺变。小弟不能留下来参加嫂子的葬礼,小弟不适合久留了。”
楚宁舟颓废的道:“贤弟啊,都说你是半仙。你在来推算推算,我以后官途会如何。为兄我还能当官么,我的老岳父啊,嗨。”
刘基苦笑了笑:“大哥啊,贤弟就赠你一言。方玉就是你的官途,升迁万难,但是方玉的成就就是你官途的保证。听小弟一言,能不续弦,就莫要续弦吧。”
楚宁舟心头一亮,琢磨了刘基的话,一拍大腿,喜道:“成了。多谢贤弟教诲。为兄还要给你嫂子支灵堂,就不留你了,待有机会,你我兄弟在痛饮三百杯。为兄现在这里赔罪了。”
刘基笑笑:“楚兄节哀,小弟告辞。”
楚宁舟大喝:“来个会喘气的,送送刘先生。拿我的腰牌,要妥当的给刘先生送到渡口,送刘先生上船。莫要怠慢了。”
楚宁舟才想起来:“小姐呢,怎么一天不见小姐。快,快都给我去找小姐去,我找她有事。”
与此同时,楚方玉正在后府的一处林子抱着头哭泣。今日清晨,她去找娘亲玩,推开门就见到了娘亲上吊的一幕,她有看到墙上那些字。虽然不太懂,但是凭借人的记忆死死的把字记了下来。楚方玉害怕,她小小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不敢哭,只知道跑,不停的跑。跑累了,现跑到了一处没见过的地方,然后大声的哭,使劲的哭,把一切一切的不满,一切一切的不理解哭出来。
楚方玉不知道明天会怎样。自己居然成了没娘的孩子。岁月悠悠从指尖划过,两年过去了。楚方玉虽然没事还跑来这片小树林来哭泣,但是大多数时候却成熟了起来,不再撒娇,不再磨人。更多时候像个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同年龄磨人小丫头。楚宁舟听从了刘基的建议,把玉娘的葬礼办得声势隆重,请了城里最好的水6场子直度了七日。脱脱果然没有找楚宁舟,也没有为难楚宁舟,楚宁舟才明白了楚方玉的重要性。楚宁舟把楚方玉当做宝一样捧在手心里,给楚方玉请来城里最好的先生,给楚方玉请来最好的奶娘,而且给楚方玉找了个年纪相仿的机灵的使唤丫头。总管木巴本来想离开楚府,楚宁舟的所作所为实在令自己失望。但是太师脱脱命令他继续留守,命令他要照顾楚方玉**,一定要好好的照顾楚方玉,不要让玉娘的骨血受苦。木巴也就听从了命令。
在第三年头上,事情生了变故,脱脱不知为何,把楚宁舟的官阶给降到从八品,依然是留河道提举司观察,待用。这一下变故,使得楚宁舟气急败坏。瞬时辞退了管家木巴,把当年玉娘的贴身丫鬟翠儿给贬为下等女工,每天做些粗重的活计。提拔木扎为总管家。渐渐的楚方玉成长起来了,楚方玉已经大概了解了状况。没有在吵人,而是把过剩的精力放在了读书和写字上,在先生的教导下,疯了是的一本本书研读。如今,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已经倒背如流,直被先生称为天才。平时有机会,楚方玉也是一个人偷偷跑到小树林里哭。今日,楚方玉跟先生新学完了一篇文章,正想去背给爹爹楚宁舟听。拿着书本刚到了楚宁舟书房的门外,刚想敲门,但是门没有关,楚方玉刚想进去。忽然听到楚宁舟的声音:“春桃,我们的云儿怎么样了。”
一个甜腻腻的声音道:“老爷,你可算想起你儿子来了,你儿子要多乖有多乖。头几天都会叫人了,还叫我娘亲呢。老爷,你不想把他抱过来叫你爹爹么。”
楚宁舟哈哈大笑:“春桃啊,你也知道玉娘她三年孝期还未满。还差半年。我纵然有心接你过来,可是如果被脱脱知道,我怕在生事端。”
“哼,奴家就知道你的花花肠子,当年花言巧语把奴家骗进你们楚家。奴家在外面被你金屋藏娇,看看这豪气的楚府,在看看奴家那狗窝,奴家可曾埋怨老爷一二,如今奴家看姐姐已经仙去了,老爷身边也没有个人照顾,冷热也没有个人疼爱。奴家空有一把子力气用不上,奴家也心疼。奴家知道,姐姐的有个好爹,奴家就是平常人家的闺女,但是奴家既然已经入了楚府,怀胎十月给老爷生下了云儿,那奴家也该替老爷分分忧,老爷骗奴家说三年才行,老爷肯定能在三年已过,待到姐姐的孝期一满,就把奴家接进这宅子,给奴家个名分么?”甜腻的声音好似蜜糖一般,粘稠的让人听了直哆嗦。
楚宁舟却非常受用这女子,宠爱的道:“当年我不怕背着玉娘跟你往来,难道如今我会因为这点小事骗你么。你如今生下云儿,那是我们楚家大大的功臣,就是讲给我死去的爹说,也是有光的。不像玉娘,肚子不争气,只生个丫头片子,以后怎么继承我的才智。”
刚听到这里,楚方玉全明白了,楚方玉曾经还有幻想,幻想当时自己还小,幻想娘不是因为房子里那诗才上吊的。幻想爹爹依然是最疼爱自己和娘亲的,但是娘的孝期还没过,就要给自己找个后妈。虽然楚方玉不是太理解其中的环节,但是私下曾经听下人们议论过,曾听当年娘亲的丫鬟翠姨跟自己偷偷说过。多方的证据都显示,是爹爹先背叛了娘亲,爹爹在外面有女人,如今听到,爹爹竟然连孩子都有了。楚方玉才明白,原来自己在爹爹心目中只是个没用的丫头,原来娘在爹爹心目中还赶不上书房里那个甜腻腻的狐狸精。
楚方玉悄悄退出去,没有打扰爹爹,楚方玉只觉天昏地暗,楚方玉想哭,但是怕爹爹听到。于是赶紧往老地方跑,只有到了老地方,哭起来才无所顾及,而现在,整个楚府能关心自己的人被贬为下等女工的翠姨。楚方玉跑啊跑,好不容易来到后府,看到常来这片小树林,往里一钻,不管不顾,抱膝痛哭起来。想到惨死的娘亲,想到自己的处境,楚方玉只觉得自己孤苦伶仃,还不如随娘亲去了算了。正当天昏地暗的时候,一个傻呆呆的声音响起:“你是谁啊,你吓坏我的小白了。”
楚方玉疑心自己听错了话,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现眼前站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傻小子。白森森的皮肤在太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营养不良,杏核一样的小眼睛呆滞的望着楚方玉。傻小子穿着粗布麻长衫,看起来还算整洁。可是手里拿的东西就不怎么整洁了,左手拿着一把毛刷,长长的刷头上沾满黄黄的东西,右手提着个快挨着地的大号马桶。傻呆呆的问楚方玉。
楚方玉此时哭得有些哽咽,看到有人来打扰自己,显得非常不满,拖着哭腔道:“你是谁啊,本小姐怎么没有见过你。还有小白是谁,我怎么吓着你的小白了。”
对面的傻小子,把刷子和马桶往地下一放。脏兮兮的手放在嘴里,打了一个悠长的呼哨,刺耳的声音过后,不一会,一只白毛的老母鸡‘咯咯咯咯’的奔跑过来,看到傻小子不闪不避,而是反常的围绕着傻小子扑扇着翅膀猛转。傻小子显得非常开心,哈哈的大笑起来,亲昵的抚摸着鸡毛,老母鸡显得非常享受。
楚方玉差点没背过气去,一翻眼睛:“傻小子,你怎么养个老母鸡啊。还诬赖我吓着你母鸡了,我冤枉不冤枉。”
对面的傻小子听得楚方玉的话,显然很生气,用脏兮兮的手一抹鼻子,打了个喷嚏。然后一本正经的道:“我不是傻小子,我有名字的。我叫做张小山,这片小树林以南都归我管,我是这里的元帅。这是我的爱将小白,你最近总来这里哭,影响到了我爱将小白的身体,上周它只下了三颗蛋。这周也只下了两颗蛋。你不要在这里哭了,会吓坏它的,它是我最爱最爱的战士啊。”
“扑哧。”楚方玉还挂着泪的小花脸顿时转晴,楚方玉有兴趣的问:“诶,张小山,看你架势,你是个倒夜香,刷马桶的小厮喽。”
张小山显然很自豪,胸脯一挺:“没错,你们成天的夜香都是我和两个爷爷倒的。不过这马桶嘛,都是本元帅自己刷的。怎么样,厉害吧。”
楚方玉差点没晕过去,不忿的哼了一声:“看把你美得,倒个夜香刷个马桶你自豪些什么。本小姐会读四书五经,你可会么。”
张小山一脸懵懂:“本元帅识得好些字的,我大伯曾经教过我的。”
楚方玉道:“你大伯又是谁。”
张小山黯然的道:“我大伯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他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但是他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楚方玉用手托着小脸问道:“你娘亲呢,你爹爹呢,为啥你要跟着你两个爷爷一起过。”
张小山听到这个问题,呆住了。暗淡的道:“我爹爹和娘亲都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本元帅就剩自己了,哦对了,我还有两个爷爷。大爷爷叫做王爷爷,二爷爷叫做朱爷爷。然后就是我的小白了。这是我的全部亲人了。”
楚方玉黯然的道:“原来你也是个没有娘的孩子。我可以以后时常来找你玩耍么。我很孤单的。我们做朋友吧。”
张小山一听,顿时乐了起来:“你来做小花好不好,我们和小白一起玩捉迷藏好不好。”
楚方玉此时已经顾不上小姐身份了,意识里的自尊,意识里的高人一等,意识里的骄傲此时统统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孤单,此时如果有双手来拉她,她肯定会跟着那双手走,只要那双手是热的。就这样,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生了,楚方玉和张小山成为了好玩伴。楚方玉也没有感觉那么寂寞了,她喜欢跟着张小山在小树林里捉迷藏,她喜欢跟着张小山在小沙丘扒木棍,她喜欢看着张小山骑着赛虎手里拿着毛刷追逐小白,她喜欢赤着小脚跟张小山踩在光滑的鹅卵石小路上一起打闹。
时光流淌,又过了一年。楚方玉又大了一岁,被称作春桃的女人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楚宁舟的续弦夫人。春桃直接成为了楚方玉的娘,虽然楚方玉一声没有叫过。春桃还给楚方玉带来个弟弟,从此,楚方玉的情况彻底改变了。楚方玉搬出了后府的正房,在靠近小树林的地方,单独给楚方玉腾出个小院落,给楚方玉住。就连一日三餐都不能到正房去吃,而是由翠姨给楚方玉送去,楚方玉渐渐没有了眼泪,也渐渐没有了笑容。楚方玉只有和张小山玩耍时候才有笑容,平常时候,就是个穿素布衣裳的小丫头。楚宁舟问楚方玉有何要求,楚方玉只是说,让我读书。楚宁舟心道只要你不打不闹,我哄你几年又如何,待到你破瓜之年一过,给你找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一了百了。遂楚宁舟满足了楚方玉读书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