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疏离之策
作者:风又飘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160

沙暴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午,风声才慢慢的小下去。

我刚拉开一角帐门,黄沙马上从帐门中倾泻进来。原来不过一晚半日光景,我们的帐篷便被埋了一半。

师洛哑声说:“你且先别理会这些,等一等,他们自然会来处理。”

他已经沉默了许久。从他醒来时起,便不怎么说话,抱着膝靠着帐壁倚坐,仿佛心情很差的样子。

我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乐得坐在他对面的地上,保持最大间距。

这时候,我又怀疑师洛其实没有认出我来。若是认出我来了,他不会这么冷淡。

在现代长大的人,无论如何,对生命总是看得比较神圣的。师洛昨晚的关心,也许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外带对一个眼睛长得很象杜琉璃的哑女的怜惜。

外面,渐渐有了人声。

我安静的坐在帐边,等着十八铁卫来替我弄开埋住帐门的沙子。

还没有等到他们来,外面突然一片惊慌之声:“主人!主人不见了!”

师洛从怀中取出哨子,放到唇边,轻轻一吹。

声音好低……

师洛吩咐我:“你来吹。”

接过哨子时,我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指。好冷。

我一惊,忘了禁忌,一下子握住他的手。

极冷冰的一双手……

想起了另一双手。

一只冰冷,一只滚烫……

莫非,那可怕的诅咒已经降临?

我的身子,突然颤抖起来。一颗心,一直一直的沉下去。

他注意到我的神情有异,安抚的对我笑笑:“没关系,只是寒疾又作了。”

寒疾?

只是寒疾吗?

我抖着手,去探他的额头。

试不出他的额头温度是否正常,因为我的手也开始失去温度,冷得象冰。

他指指哨子:“你先吹哨。”

啊对!我手忙脚乱的抓过哨子,吹一声。

这只哨子的声音特别清越。那么,之前师洛吹不响哨子,是说明……他已经全无力气了吗?

只听外头嘈杂慌乱的人声中突然爆出一声欢呼:“这里!这里这里!”

我忙忙的把毯子给师洛搭在肩头,又把一条毛毡搭在他腿上。

仿佛……没什么起色……他的手还是那样冷,嘴唇亦是全无血色。

他以前,一直是健康宝宝啊……为什么在这里,变得这样子……

我束手无策的看着他,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

所幸十八铁卫挖沙的动作十分迅,一转间帐门便已打开,两个人抢了进来:

“主人!”

“爷!”

燕子翼一看师洛的脸色便是一惊:“七弟,快进来。”

纳兰辞也是大急:“爷,你的寒疾了,怎不早叫七哥来替你运气?”

师洛微笑:“先前不是沙暴吗?”

“可是……”纳兰辞咬咬下唇,一转眼看到楚长青进来,连忙闪身:“七哥,这里。”

望向我,她脸一黑:“还不出去?营帐这么小,怎么挤得下?真没眼色。”

明明是你们一个个把帐门堵住了好不好?我默默的站起身,往外走。

师洛在后面说:“纳兰辞,不得对……这位姑娘无礼……”

“爷,你就专心让七哥替你行功吧……”纳兰辞跺脚。隔一秒,她不情不愿的说:“纳兰辞听爷的吩咐便是。”

一出帐门她便压低声音:“你!你说,爷为什么在你帐篷里?”

卫昱说:“纳兰,你又凶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纳兰辞暗怒的道:“小卫!爷昨晚去了她的帐篷!还引了寒疾!”

卫昱张口结舌外兼不能置信的道:“不……不是吧?你是说主人跟她?”

他大摇其头:“主人这些年来专情无比,怎么可能突然跟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做这样的事?”

纳兰辞大怒,反手一掌击向卫昱:“你这龌龊脑袋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爷当然不会做你想象那样的事!我是说爷在她的帐篷里病,她竟未能好好的照顾爷!”

卫昱灵活的闪开,口中呼冤:“是你自己说得语焉不详,怎能怪我想歪?”

纳兰辞且不理她,低声喝问我:“说,为什么爷会去你的帐篷里?是不是你心存不轨……想勾引爷?”

我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蹲下身,将面前一片沙地抹平,伸指在沙上写道:昨晚未闻我的哨音,尔之主人冒险前来探视,为风沙所羁,从权同处一室。

卫昱惊讶的说:“啊,哑姑娘,原来你还识字。咦,你为什么没有吹哨子?”

我抬头,瞥一眼纳兰辞。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卫昱何等伶俐,马上看出端倪:“纳兰,是你从中捣鬼是不是?”

纳兰辞怒道:“我捣什么鬼了?我明明把哨子给了她,谁叫她不知道吹!”

我又写:不明用法,未敢擅吹。

卫昱不满道:“纳兰,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明明知道主人对这哑姑娘十分怜惜,你却偏偏要对她做些小动作。这下可好,累得主人冒着风沙之险前去探看她的安危。我看哪,主人这场病……就是你折腾出来的!”

纳兰辞恼羞成怒:“我?明明该怪她才是!她难道没有耳朵,听不到我们吹哨的声音?我既给了她哨子,只要不是傻子,听到我们的哨音,难道不会应和一声?还有……主人病,她难道是瞎子?怎不马上通知我们?况且也没好好的照顾爷!”

辟里啪啦说完,她又问我:“爷是什么时候病的?可有打寒颤?可有畏光?”

什么时候病的?

我……我茫然的望向她。

只知道,帮他睡下时,他的体温还很正常……

纳兰辞一看我的样子便怒火上升。

“你看你看!这样的人留来做什么?主子有病,她却什么也不清楚!赶明儿我一定要跟爷说,这样的人还是随便打到哪里赏口饭吃便算了,不要留在爷的身边,看着堵心。”

真能这样,却又好了。

卫昱笑她:“留不留,主人自有分寸。倒是你,哪个丫头在主人身边呆得了长远的?一个个做不两天全让你撵走了……是啊,堵心,个个看着都堵你的心。”

纳兰辞霍的抽出腰中长鞭,向卫昱袭去:“这也要你来多嘴!那些丫头是一个个都笨手笨脚伺候不好爷啊,我自然看不下去!”

卫昱一个筋斗翻出,纳兰辞追着上去。一个打一个逃,笑笑闹闹的去远。

师洛的下属之间的关系,很亲切呢。

有点羡慕。我,是注定要孤独一生的人了。

脑中,又闪过蔚沐风的影子。他的下属们之间关系也很亲近,看来,师洛与蔚沐风,都是非常得人心的上司呢。

不象我……

只会连累人……只会祸害人……

我惘然的走开去。

走不两步,让刚自帐篷中出来的燕子翼赶上,他客气有礼的说:“哑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楚长青已为师洛运功完毕,并将师洛送回他的帐篷。

他倚在厚厚的衾褥之上,腿上搭一张虎皮褥子,手中端着一杯热热的茶水。

他的脸色比之刚才好了很多,嘴唇也添了两分血色。我真笨,跟师洛对坐了几小时,竟没现他的脸色不对劲!

他微笑的看我,示意我坐。

“姑娘,有个不好的消息……”

我讶然的望着他。

他歉然一笑:“这片沙漠之下,或者有个磁山呢。刚才我探测现,沙暴过后,这边的电磁指数极不正常。”

这个……会有什么后果啊?茫然……

他温文的解释:“接收仪受到磁暴干扰,在这样的状况下,难以准确工作了。你看……”

他递过那信号跟踪仪。“你看,如果正常工作,这上面应该有个代表那贼子的红点……”

我呆呆的,看着毫无动静的荧光屏。

“红点消失,可能有两个原因。一就是那贼子在这场沙暴中身死,他死了,生物磁场消失,我便搜索不到他的方位。另一个原因,则是这里特异的磁暴影响了接收仪中最敏感的电子晶片,所以无法执行磁场搜索功能。”

我怔怔的望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歉意的说:“有点难以接受,是不是?我也很郁闷。”

停一停,他又说:“或者……咱们先离开这里,看看在脱离这个磁暴范围之后,跟踪仪能否恢复运作能力。若是跟踪仪的原因……那只有先回大泽看能不能修复,再作打算。”

那么,替蔚沐风报仇……这个原本触手可及的目标,又再一次,变得可望而不可及?

我木然的点点头,梦游般的走出帐去。

第二天,我们离开了千叶绿洲,往东进。

师洛一路上都在摆弄他的仪器。走了两天之后,他说,当地的电磁读数已趋于正常。可是,接收仪仍是静默的维持不工作状态。

看来,只能先回大泽了。师洛说。

我有点彷徨。真要跟他走吗?仿佛,理由已经不太充分。

当初跟他走,是因为追上去,便能亲眼看着管家毙命。

可是阴差阳错,一场沙暴,令到我们再不能掌握管家的行踪。甚至,连管家此刻的生死,我也不得而知。

当然,跟师洛走,他或者可以修好接收仪,重新对管家起追剿。可是,那需要多长的时间?

我害怕,跟师洛一起的时间越长久,越可能对他不利。

象他的寒疾,据卫昱说,只要替他运功治疗一次,至少可保一个月无事。可是我在他身边,已看到他作了两次,这分明跟往常的情形大不相似。

那么,还是离开吧……

可是,为什么,心中竟会心痛,竟会不舍……

打住,杜琉璃!这个时候,你不能软弱!更不可以自私!

在我们抵达下一个绿洲之际,我向师洛表达了要离开的意愿。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沉默的凝望我,唇角轻轻的扬上去,眼睛却寂寞深黑。

我垂头,不敢与他对视。

过了很久,他才哑声说:“你……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

想了想,我机械的在沙上写了三个字:克伦克。

“羝族的圣地?”师洛的声音,很低很低,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寞之意,“我们现在已将出克苏依沙漠,你若要去克伦克,便得反方向穿越整个沙漠。你一个孤身女子,这样做太危险,不如还是跟我走。”

其实……不一定是克伦克……

我最想回去的,还是阿里绿洲,那片蔚沐风长眠之地……

只是,不能去那里啊……

我凄苦的想,只要是没有人烟的地方,便可以。

师洛看我没有反应,问我:“你……一定要去克伦克?”

我茫然的望向他。

他说:“这样吧,你还是先跟我走。遇到要去克伦克的商队,我再将你交给他们,托他们带你上路,如何?”

我盯着面前的沙地,伸手写:我想现在便回去。

“绝对不行!”师洛突然加重了语气,斩钉截铁。“那是拿你的生命作儿戏!我不会让你单身上路,你别想偷跑,我会让铁卫们盯紧你!”

他拂袖而去。那种阖违已久的霸气突然又在他身上出现,令我想要再作争取的意图,中途冻结。

宽大的衣衫在风里飘洒。他的背影,显得那样寂廖,可是脊背却坚定的挺得笔直。

他说到做到,我才一回营,立时有几名铁卫在我周围出没,维持一定距离,不忌讳被我现他们的踪迹,每次我望他们,他们还会对我风趣的挤挤眼睛,以肢体语言明确昭示:是的,我就是在监视你!

这帮爱玩的家伙!师洛怎么找到这么一群人的。

我听到纳兰辞悻悻的跟一名铁卫说:“爷怎么这么在意这女人!”非常不解兼气愤。

那铁卫同她开玩笑:“或者主人看上了这哑姑娘,也未可知。”

纳兰辞脸色大变:“赤允韦,你要作死了,这样的话也能乱说?主人明明一心在等琉璃小姐!”

赤允韦笑嘻嘻的道:“我知道啊。可是主人一直等不到琉璃小姐,放一个眼睛长得象小姐的人在身边,稍慰相思,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一件事啊。”

“你以为爷都象你们这班臭男人,见一个爱一个?”纳兰辞一跺脚,转身离去。

吃过晚饭后,她又来了:“现在换我看她,你一边歇着去。”她赶负责监视我的铁卫。

铁卫不允:“燕大哥说由我守护这哑姑娘到午夜时分的。”

纳兰辞冷笑:“你是在沙漠里憋得疯了,不肯放过一点**女人的机会是不是?她睡前要如厕、要净身、要宽衣解带,你正好在旁边看个仔细是不是?”

那铁卫让她说得脸红耳赤:“喂,纳兰辞你这疯女人,别说得太过份,明明是燕大哥……”

“是爷叫我来陪着她的!”纳兰辞一句话把他堵回去。

“主人?”铁卫疑惑。

“是啊,爷是何等样人?自然不象那粗心的燕老大,爷可知道女儿家做有些事的时候,男人不宜窥视在侧。咱们队中,就只我跟她同是女人,爷当然派我来了。你不信,自己问爷去。”

“好啦好啦,你爱守便守吧。”那铁卫转头便走,避之则吉的样子。

纳兰辞监视的法子与其它人不一样,直接跨进了我的帐篷,对我笑咪咪。

“姑娘不出去走走?我看你天天一扎营便呆在营帐中,不觉得闷吗?”

我退后一步,并不想跟她距离拉得太近。她眼中的怒火又腾的窜起,咬咬牙,又强自忍了下去。

“爷让你去他的帐中一叙呢。”她柔声说,眼神中却似有针尖般的讥诮之情。

叙什么?我迟疑。

“走啦,别叫爷久等!”她拖着我便出帐去,粗鲁得很。

我赶快去扳她的手,同时以口型说明:好,我走,你别拉着我。

师洛的帐中,并没有人。

纳兰辞倒一杯茶给我,说:“也许爷突然有什么事出去了,姑娘且等一等。”

等可以。只不过,她离我太近,令我倍感不适。

我悄然的往后挪动身体。在巫女之咒的威胁之下,我越来越神经质,对与旁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尤其在意。

纳兰辞看在眼里,自然又是大为不悦。她冷哼:“姑娘看不起我?”

我赶快摇头,否认。

“若不是看不起我,怎么我给姑娘倒的茶,姑娘也不肯喝一口?”说我蓄意拉开与她的距离之类的说辞,比较唯心主义,想必不是太好指认,她换了一个方向切入。

唉,不想喝水也有错。

我连忙取过杯子,连喝了几口茶水下去。

算是给足她面子。她唇边,泛起一抹笑容,不再吭声。

又坐了一会。

师洛还没回来,我却觉得有些头晕。

也许,是营帐中空气流通不足,有些缺氧。

我站起身,跟纳兰辞示意想出去。

纳兰辞脸上,泛出一缕恶魔般的笑意:“怎么不坐了?难道……姑娘身体不适?”

这样的表情,真可疑。我恍然而悟,手指颤抖的指向她,无声的说:你!

那杯茶里,她做了什么手脚?

头,越的晕起来,浑身还有些热。

“你很聪明嘛。”她笑吟吟的站起身,取过杯子。“这只茶杯……我得毁尸灭迹才行。”

就在她说话间,我的身子,已经越来越热。

我在心里,隐隐的恐惧:她究竟给了我什么东西吃?

“你的脸,为什么不红?”她讶异的打量我。“难道你天赋异禀,竟能对抗这玉楼春的药力?”

玉楼春……

是什么东西……

好热……皮肤都仿佛烫了……有一种陌生的酥软的感觉,正从小腹升起,流向四肢百骸……

她走过来,摸了我的手臂一把。微凉的手指抚在我手背上,竟有一种异样的快感,令我险些出愉悦的呻吟。

强度放大了十倍的皮肤饥渴症!

灼热滚烫的皮肤,那样渴切的期盼爱抚拥抱……我觉得渴,舔一舔嘴唇。

她银铃般的娇笑了起来:“吓我一跳。原来,还是作了啊……”她恶意的拧拧我的脸:“待会看到爷,可不要太迫不及待了哦……”

**!

我想直接晕死!

她……她不是对师洛有着强的独占欲吗?她不是嫉妒师洛对我另眼相看吗?为什么要对我用**?我相信,她对我所做的这一切,绝不是出自师洛的授意!

她还在笑,非常得意:“你是不是很感激我,给你这个讨爷欢心的机会?”

她……她想害死师洛吗?竟然设计我跟师洛……去生关系!

我愤然瞪着她,一边努力与体内泛滥而起的**作斗争。

她陡的翻转了脸色:“呸,你也想!本姑娘明告诉你,爷最讨厌意图觊觎他身体的女人!所以,主动求欢这一招,对爷没有用。做过这种事情的女人,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爷立时斥退。”

我张大嘴望着她,若有所悟。

她冷若冰雪的笑:“无论爷多么怜惜你,你终究不是小姐!所以,今晚之后,你的下场……会很惨……”

我无声的问她:“你……你用这一招,陷害过多少女孩子?”

她看明白了,微笑:“陷害?我有陷害你吗?我当然绝不会承认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对爷最是忠心不过,明明爷最讨厌女人对他挨挨擦擦,谁会信我会弄得你们春心大动,对爷上下其手、惹爷生气?”

疯子!

为什么我到这个世界以后,老是遇上些疯子!

我再不理她,抢向帐门。

身边身影一闪,她已拦在帐门之前。

“外面,十八名大汉呢。你这样子跑出去,你确信,你能应付得了这么多人?”

我气得浑身乱颤。疯子,你可知道,让我跟师洛肢体纠缠,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么?

她笑着退出帐外去:“我看,你还是乖乖的呆在帐里比较好。放心,你不会真的**的,我会守在帐外,一听到爷的喝斥,便来赶你出去。”

出了帐,她又探头进来笑着对我说:“还有一句忠告:最好不要脱衣服……你纵然脱得精光,主人亦不会碰你半根手指头。倒是那样子被我扔出帐外时,不太好看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