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驼队中的待遇突然变了,十八铁卫个个对我尊崇备至。
尊崇不是重点,重点是随之而来的变化:他们开始理解与正视我的习惯,纵然关心我,也学着与我保持距离,说话也站得远远的说。
包括师洛。
每次与我接触,我都可以看到他眼底那一簇小小的微暗的火花,却又苦苦的隐忍的克制,脸上保持温柔的笑容。
他亦每次都注意,不要靠我太近,害怕惊扰我。
这样体贴的师洛……他甚至没有问,为什么不可以再接近我。
这样的情形,我应该满意,至少,师洛肯同我保持距离。保持距离,我才不会害到师洛!
我之前,不肯认回师洛,不就是怕他会在跟我相认以后,成日的亲近我?
可是,为什么,每次看到他痛苦的克制,看到他半掩的衣袖下,那握紧得绽出青筋的手,我便想哭。
日夜同行,却保持着这样客气陌生的距离。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离去的话,我亦说不出口。
师洛已经这样委屈自己迁就我,我怎么还能对他说,我要走?
纳兰辞被师洛派来贴身服侍我。
她被师洛重重的警告过,对我态度还算恭敬。只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每隔几十分钟,便不由自主的向师洛身边晃,哪怕只是去,在师洛的营帐外站两分钟。
我实在也不需要她“贴身”服侍我。故此我去同师洛说:退回纳兰辞,还是让她跟着师洛。
师洛听完我的话,脸色一下子暗淡下去,涩声说:“你若嫌她不好,等出了沙漠,我再替你找侍女。只是现在……”
他的气色,这一阵子都十分的差,眼底更有丝丝血丝。
是没有休息得好吧?纳兰辞脾气虽然坏,可是照顾师洛却是异常用心。我慢慢的说,以便他能看清楚我口型:你更需要照顾。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唇边的笑容骤然显得真实:“我没事,琉璃,还是让她服侍你。”
我心里,微微一痛。我慢慢的说:可是,我怕陌生人。我不习惯。
师洛怜惜的看着我。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结果纳兰辞对于让她回到师洛身边的福利,并不完全满意。
“你是在跟爷暗示我服侍你服侍不好,是不是?”她跑来跟我叫嚣。通过她,完全可以说明,江山好改,本性难移确是一句真理。
可是她在师洛面前,为何又那样按捺得住性子?我疑惑。
我说:“纳兰辞,你原本并非侍女。”
“是的。”她骄傲。“我原是爷的贴身侍卫。”
贴身?有多贴身?
她继续骄傲的说明:“很多人都不会防备女人,所以,我做爷的侍卫,非常有优势。若是有来袭者通过了铁卫的拦截线,还有我作最后一道防线。”
可是,看起来……她的武功没有铁卫们高的样子啊……
“而且,我还可以做一些侍女的事。爷不爱女人在旁边伺候,若就是铁卫们跟着,男人究竟粗心些。”她进一步自豪的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慢慢的说:“所以,师洛更需要你。我让你回到他身边,有什么不对?”
她怔了怔,问:“难道你不要我服侍,是因为……关心爷?”
我没有回应她。她跟着又提问:“可是你平时对爷……很冷淡的样子啊。难道你也会在乎爷的感受?”
我仍是没有回应她。她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她蓦的激动起来:“我知道,你是还在想那个高楚的元帅,是不是?”
我的胸口,仿佛遭受了突出其来的一记重击,身子猛的巨震。
“爷一等你这么多年,你却去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你这样,可算对得起爷?”她连珠炮般说,非常为她的爷而不值,“你可知道,爷一听到你出了事,带着我们四处奔波,珍璃堂几乎停止了正常营业,所有的人都在全力寻访你的踪迹。你被掳到了华阳,爷更是出钱出力,寒光阁、神农堂、百草堂、长风商行、庆余堂几乎全年的出产,全供应了高楚!为了替高楚军搜集军情,我们在华阳与高楚苦心经营多年的情报网,可说已是全都暴露给了高楚。收到讯息你被掳往信和,爷马上又带着我们赶往军中……可是你……可是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连见爷一面都不肯,甚至半夜不辞而别,害得三哥和七哥灰头土脸的回来跟爷请罪!”
“你以为你能得救,就只是蔚沐风一个人的功劳?石油,炸弹,诱蝎子的配方,沙舟,全是爷的苦心设计!还有小水龙、流星弩、攻城炮……为了制作炸弹,爷几晚没阖上眼休息,还亲自攀上断天崖,指导卫昱他们倾倒石油与投放炸弹,因此扭伤脚骨,几天起不了身。”
“爷不过没有亲来阵前救你,所以在你心目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无足轻重?”
“况且爷的身子,根本不适合在沙漠里呆着!可是听你在沙漠里失了踪,象疯了似的,非要亲身进沙漠找你。找不到你,不眠不休的,他便非要亲身去追杀那个郝然,完全是在拼命自虐……爷虽没明说,我还看不出来么,他是恨极了那贼子,可是为什么恨?还不是因为你!”
“就连爷的寒疾,也是因为你!”
“因为你,爷非要去弄来那块千年寒玉,说要拿来做冰……冰箱……他说要早早的把一切都要准备好,他说,你喜欢吃什么冰激凌!可是他没有内力护身,如何可以挨近那极寒的寒玉?果然弄到内腑受寒,缠绵成疾……叶医生早叮嘱过他,不要再接近寒性重的物事,更不可去沙漠这种温差太大的地方,可是他为了你,谁的劝也听不进去,在沙漠里一耽就是两个多月,终于弄到自己病!”
师洛的寒疾……是这个原因?
我恍惚的望着纳兰辞。她还在数落我,神情痛心:“爷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纵是个铁打的人,也该软一些儿吧?可是你,偏生跟爷面对面相逢,却装同他不相识。爷认出你来,你还是这样冷冷冰冰!”
“好吧,就算象三哥说的那样,你因为蔚沐风心碎神伤……这些日子,你又受了旁人难以想象的折磨,所以惧怕与人接近……可是哪怕你惧怕一万个人,你也不该惧怕爷啊!他是一直为你痴心守候,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伤他的心!”
“就算……就算你害怕与人接近,你不想靠爷靠得太近……可是,给他一个真心的笑容,总该可以吧?”她质问我,“为什么,你连一个真正的笑容,也不肯给爷?”
“为什么……我们敬若天神的爷,却要受你的冷脸?”
在她的质问下,我只有垂下头。
没有对师洛笑……那是因为……我真的……笑不出……
不是因为蔚沐风。无论我与蔚沐风如何,师洛,始终是我的兄弟,我的亲人。再悲痛,我也不会愿意师洛与我一同不好过。
面对师洛笑不出,是因为……我身负的诅咒。
若是对他笑了,下一步又该如何?恢复以前那样亲昵接近?或者,关系还可更进一步?
不……不……我惨然的摇头。
愈与他亲近,便愈有可能引那可怕的诅咒。我若是对他好,只能是害他。
我所能给他的一切欢愉,都只能是美丽的肥皂泡,幻彩迷离,却一击即破。
我现在,只想能在他的帮助下,快些确定管家的生死,若是他没有死在那场沙暴中,便求师洛再带着十八铁卫前去追击……这,是支持我继续与师洛同行的原因,多可耻,宁愿看着师洛痛苦,我亦要利用师洛!这样的无情无义,连我自己都想唾弃自己。
纳兰辞看着我摇头,眼中的怒火更甚:“你,你竟是这样狠心的女人!爷真是错爱了你!”她忿忿的转头冲出。
我颓然,坐倒在地。
师洛确是错爱了我。
心,那样痛……
他为我,付出那样多。可是他确实……错爱了我!
这个夜晚,特别冷。
我们已接近沙漠的边缘,再过去一日,便是我曾经踏足过的边城舆乘。
想了很久。
纵使管家还没死,我离开了,师洛满腹怒火无从泄,带队追杀管家依然会是他宣泄情绪的第一选择。
我悄悄的出了帐篷,一点一点,小心的接近营地外围的驼群。
仿佛,没有人在看守呢。也许我来得正是时候,负责巡夜的铁卫正在巡视营地的另一侧。
我悄悄的,解开千里驼系在胡杨树上的缰绳。
它十分温顺,并不嘶叫。我牵着缰绳,轻手轻脚,要把它牵离营地。
牵着它转过头。
如水的月色,将前方一个青衣的身影照得明明白白。我一下子顿住脚,异常心虚。
是师洛……
是面容平静的师洛。
可惜我对他太熟悉,这样的平静,恍若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夜,记得以前,堂哥们欺负他,他在爆之前,神情也是如此静穆如死。
越平静,平静下面的暗流,越汹涌。
我终于……令他生气了吗?
我紧紧的咬住下唇。
也好……他恨我一时,反而可以解脱一世。
他看了我良久良久。
“琉璃,为什么?”
他的声音,非常轻。重逢以来,他一直对我是这样声音轻柔,从不粗声。
我垂下头。反正已失去语言能力,索性连做手势的意图也一并放弃。这个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他说:“我们十余年的情份,你要走,连告别一声都欠奉?”真正痛心。
我指指我的嘴,又对他摇摇头。
他惨笑:“你是因为哑了,而要离我而去?”
他会错了意。
他接着说:“你还是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张大嘴,不相信这个荒谬的判断,是出自天才师洛。
他涩声道:“是,是我不好,我太贪心,我不单想做你的亲人,还想跟你做情侣、做夫妻。若不是我一意要大过你,不肯跟你在同一个时空节点降落,你不会受这些苦,全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你被掳、变哑、受尽折磨、心灵蒙上巨大阴影……这一切,我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琉璃……留下好不好?至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没有预期中的怒火,没有预期中的指责。师洛的自我检讨,内容令我太过错愕,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却突然踏前两步,出其不意的将我揽在他怀里:“不要走,琉璃!”他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边,暗哑中透出深重的痛楚。
这个怀抱,曾经那样熟悉。
他幼时被堂哥们欺负时,我抱过他,他孩子气的把头藏在我怀里,闷闷的说:“我会让他们都后悔!”
我跳天鹅湖没有拿到第一,被母亲责打,他偷偷溜到我房里,一言不的抱紧我,把我的头按到他肩上去,示意肩膀出借。
相濡以沫的日子啊……这样的情形,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一点一滴,俯拾皆是。
他曾呵护过我,我亦曾呵护过他。在成长的岁月里,彼此的怀抱,对我们来说,都并不陌生。
他的身上,仍然有淡淡的青柠味,清爽的味道,一如昨日。
好想扑进这熟悉的怀抱里,象幼时那样,不顾一切的诉说,泄所有的不如意。
可是……
昨日,已成过去。
如今的我,经历离乱的我,已不再是那个任性的琉璃。
我至少,不再把个人的情绪排在第一位。我开始懂得替别人考虑。
就算师洛愿意牺牲,我也不能让他为我而死。
既然我中的是无解的诅咒,那么,何必再将他拖累?
若说以前,他的感情我不曾正视,那么现在,我清楚的承认他深爱我的事实。我感激他的深情,可是更加不能给他鼓励。
甚至,亲近也不可以。
我狠下心,推开他,推开那代表着温情的怀抱,认命的正视自己必然孤寂的生命。
大力的一牵骆驼,狠着心,自他的身边,大步的走开去。
他追上来,拦在我面前:“听我说,琉璃。”
“你要走,是不是怕我……怕我在爱情上,对你索取?”
我怔怔的望着他。
他笑了,笑容是那样惨淡,在明亮的月光下,虚缈得象是一抹叹息:“我承认,在天都见到你时,我确是想全力争取你的感情……可是,你被掳走了,你失去讯息了,你差点死掉了,最后,你在沙漠里离奇失踪了……这一切的事情生以后……我的要求,已经降得很低很低。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他的声音里,突然**一丝哽咽,“要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所以,琉璃,当你真的出现了……那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我不会……再贪得无厌,对你索取……”
“你怨我怪我,我知道,你要打我骂我出气,都可以。可是,不要走,琉璃。”
“我留你,不是要禁锢你。”
“可外头的世界太乱……是我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我对你的安全,责无旁贷,绝无袖手的可能。”
“跟我回家吧,琉璃。”
“属于你的家,绝对安全的家。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再有任何感情上的要求,我已经知道你不爱我,我也知道你现在根本无心感情上的事。我会尊重你的心意,你若要一直怀缅蔚帅,可以……若是日后你喜欢上别人,也可以……”他的声音,越来越艰涩。可他仍是费力的,一字一字说下去:“琉璃,只要你不走,只要你肯接受我的保护,我一切都可以依你……华阳跟高楚,都想利用你,你又哑了嗓子……琉璃,我怎么放心让你只身离去?”
我的眼眶,一下子热:“师洛,你何必这样自苦?”
他读懂了我的唇语,深深的凝望我:“不苦。只要能看到琉璃,便已经很幸福。”
牵起我握着缰绳的那只手,他用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将我紧扣的手指小心扳开,把缰绳自我掌心里抽走。“琉璃,我们……回家吧……”他紧张的看着我的眼睛,轻声的祈求。
回家?
回家……
我,还有家吗?
突然之间,我泪盈于睫。
若不是确定巫女的诅咒无法破解,我也不忍让师洛这样难受。若是没有巫女的诅咒,我纵然不能将他当作情人,亦不会如现在这般,同他疏远得仿佛路人。
手势加上口语,我试图让师洛明白:他,永远是我的亲人。
象空气和水一样重要的亲人。只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我害怕跟任何人,有着身体上的接触……那完全是我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一些事的刺激,心理变态所致。
所以,请他多多体谅。对不起,受我心理强迫症影响,所以不得不同他保持一定距离。
他弄明白了我的意思,怜惜的凝视着我,懊恼的说:“对不起,琉璃,我终是无法替你营造一个与原来相比毫不逊色的世界。这个世界里……还没有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在漫长的悲伤岁月之后,月光下,我终于绽出一个真正自内心的笑容。师洛贪婪的看着我的笑颜,一头雾水的问我:“琉璃,你笑什么?”
我含着笑,对师洛打出手势:不早了,睡觉去。
离开了沙漠之后,师洛的身体,大有起色。
他的脸色再不似在沙漠中那般憔悴苍白,眼底的青晕也消失。精神更是好了很多,居然可以称得上神采奕奕了。看来,纳兰辞说师洛的身体不适应沙漠气候这个说法是不含水份的。
我们并没有在边城舆乘停留,由十八铁卫在舆乘的秘密据点处换乘马匹,便向师洛的根据地大泽进。
负责行路事宜的西门斩很细心,还特别替我准备了马车,说我这些日子成日骑在骆驼上,太过劳累,不宜再纵马疾驰。
他也替师洛准备了一辆马车。不过师洛并不爱坐在马车里,平日里仍是骑一匹神骏的黑马。该马因为独有四只蹄子是白的,所以名唤踏雪。
回复了健康的师洛,一袭洒脱的青衣,骑在踏雪之上,说不出的倜傥俊美。
可是西门斩说:“再走两日,主人最好便换乘马车,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奇怪的是师洛也没有反对,只是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表情。
燕子翼带了八名铁卫,前两日便已跟师洛申请先行上路,说是在前面清道,兼为迎接我回璃堡做些准备。
卫昱骑在马上,隔着窗子跟我说:“其实大哥多此一举。在大泽方圆三百里内,有哪个不长眼的毛贼敢来打我们的主意!”
纳兰辞骑着一匹枣红马儿,在旁边不屑道:“大哥的用意,你哪里知道,小毛孩没见识不要乱讲话。”
“喂,你说谁是小毛孩?”卫昱示威性的对她举起马鞭。
纳兰辞不怕他,神气的一扬头:“说的就是你!明知故问。”
卫昱双腿一夹马儿,纵马向纳兰辞逼过去:“大我几个月,就美得你这样啦?我是小毛孩,那你同样也是,不信咱们去找三哥评评理。”
师洛骑着踏雪赶过来,看着在路上嘻笑打闹的卫昱和纳兰辞,摇头失笑:“这两个家伙,哪天不闹几出。”
又问我:“琉璃,要不要出来透透气?老闷在车里也不行。”
那晚大家说开以后,相处倒是自然了很多。我尽量显得开怀,他也尽量表现开朗。我与他,各有多少作戏的成份在内?不得而知,只不过气氛总是没有以前那样僵凝。
此刻他既然这么说,我总得配合一二。故此点点头,表示同意。师洛呼哨一声,马上有人替我牵过一匹紫骝马来。师洛从旁说明:“这采桑最是温顺,琉璃,你只管放心骑。”
我跟他并辔而行,两骑之间保持一个马身的距离。师洛替我指点周围的风物人情,看得出对这一带颇为熟悉。
当然,这里离他的根据地已近,他当然熟悉得很。
我们一行人,虽不说是鲜衣怒马,可是这么一队人走在大道上,却也算是惹人注目。路旁,星星点点分布着些农舍,不时有人在农舍门口,对我们这一行远远的打量。
我紧张,拿马鞭杆子碰碰师洛,对他示意:这些人为什么这样看我们?
师洛转头一瞥,苦笑:“可能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理他们,我们走。”
正说着,前面忽喇喇一声高呼:“恭迎圣主!”来自多张嘴里,却也还喊得甚是整齐。
我讶然转头。前方路边的民房前,几个人跪拜在地,身前还摆着一个香案,上面香烛供果齐全,甚至还摆着几杯酒。
这……这是什么路数?
“恭迎圣主!”
“圣主安康!”
有了之前那个奇怪的开头之后,我们一路走下去,在房前摆设香案对我们一行跪拜的人越来越多。
师洛说:“看来不能骑马了呢。琉璃,你还是回马车里呆着。”
我打出口型:“怎么回事?”
他苦笑:“一定是子翼这好事的家伙,把我们回来的讯息泄露了出去。”急急的躲进另一辆马车里,拒绝露面。
纵然如此,设香案跪迎的情况仍是有增无减,在经过两个村镇时,甚至还有香花洒地、奏乐迎送的待遇。
我忍不住撩开帘子,打手势让卫昱过来车窗边,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见惯不惊的表情:“他们在迎接主人。”
迎接?
卫昱说明:“他们口中的圣主,就是主人啦。主人不让我们这么叫他,可是这些乡民对主人奉若神明,圣主这个名号,就是他们给叫开的。”
这一带已较为接近大泽,四下的矿山、林场、丝厂、药山……几乎已全是师洛的产业。这四下的居民,种桑也好,冶金也好,造纸也好,种药也好,百分之九十,都是由师洛提供技术培训和相关职位。
据说大泽在师洛到来之前,生产力十分落后原始,该处的原住民大多贫困不堪。师洛来到大泽以后,带来了先进的农耕、冶炼等方面的技术,又引进了许多新的植物物种,更开办了多个工场,为大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极大的改善了当地原住民的生活。
所以,在大泽,师洛是迹近于神的存在。大泽的原住民,直接替师洛设了一个封号,就叫圣主。他们万分崇拜师洛,只要师洛经过,摆香案迎接是常有的事,有时惊动的人多了,一条街挤得水泄不通,也不是什么罕异之事。
只是师洛行事低调,非但不喜欢村民们送他的这个夸张封号,出游时也尽量变装易服,不大肯给这些人搞个人崇拜的机会。所以这次师洛久游归来又兼露了形迹,这些原住民怎么肯放过这表达他们崇慕之意的绝好机会?那当然是户户香案,家家礼诵,弄得象过节也似。
至于师洛如何会露了形迹?卫昱吞吞吐吐,半藏半露,最后终于稍露口风,说这也许是燕老大所为。至于大哥为什么竟泄露了主人的行踪……这个他便不得而知,不过想来大哥的所作所为,自有他的深意。
我想了想,恍然失笑,挥手让吞吞吐吐的卫昱自便。
那还有什么猜不出的。十八铁卫,个个都知道师洛对我一片深情。现在我既来到他们的地头上,他们怎么会不尽力替他家主人造势?
再行一程,我们简直让香花洒路,奏乐迎接的居民围得水泄不通,前进不得。
纳兰辞得意洋洋的自车窗外同我说:“小姐,你看主人多受拥戴?不知有多少年轻女子争着想见上主人一面,却还不能呢。”
又说:“似主人这样天人一般的人,若是有意,只怕再有十个女子,也早纳了。可惜主人专情得很。小姐,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吧?哪,这么多女孩子抢着送上香囊、荷包、长生符,这可不是我虚言哄你。”
言下之意,她家主人抢手得很,我竟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她甚为她家主人大大不平。
我莞尔。纳兰辞一直没有练习好说话的技巧,推销她的主人也这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