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谈得差不多了,七婆婆的事情也办完了。
第一次授讲,就这样在指点江山中结束了。毛毛和石兵卫一离开,紫姬脸色立刻变得冷如冰霜,仿佛刚才兴致勃勃眉目传情的是另一个人。
她起身,走到另一间屋,七婆婆已经在那里袖手恭候了。
“事情进展怎么样?”
“很顺利。”
“嗯。”紫姬说:“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现。”七婆婆脸上瘪瘪的皱在一块,她紧了紧眉头,吁了一口气说:“‘小犲’在整个院子转了几圈,什么也没有现。”
紫姬眼光一紧:“一点东西也没有?比如金银、珠宝,或者一些文字纸条?”
“金子有一绽,银子五百二十一两,普通夜明珠一粒。”
“嗯。”紫轴沉吟:“石兵卫大人世袭家臣之,这些都是他合理范围内的收入。”
七婆婆说:“至于其它嘛,没有现大的异常。”
“难道我的情报有误?”紫姬自语:“不会吧……”
“‘小犲’查看的同时,我也仔细地看了看。”七婆婆说:“夫人难道信不过我的眼睛?”
紫姬摇摇头,她当然相信经验丰富的七婆婆,如果七婆婆锐眼之下都没有现什么,那就表明确实没有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七婆婆笑了笑,试探着说:“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小,怕夫人见笑。”
“请说。”
“我在天井里看到一排晒的衣服。”
紫姬哑然失笑:“这很正常啊,那一家不换洗衣服?”
“是的。”七婆婆慢吞吞地说:“可是,其中一件衣服,有一种淡淡的如秋菊盛开时的清香。”
紫姬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确定?”
“嗯。”七婆婆说:“衣服清洗之后,有乌、皂角的气味很正常。可是这件衣服的香味实在有些特别,现在是冬日,那里来菊花香气?所以我就仔细检查了这件衣服。”
“这是一件很普通的武士外衣,单从衣服上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但是,仔细查看之下,现衣服的缝隙中有一时无法清理净的残留的极小血迹,仅有十分之一头大小,菊之气恰好掩盖了血的最后一丝余息,难怪连‘小犲’也没有能嗅到。”
紫姬不以为然地说:“武士以打杀为生,衣服上残留一点洗不掉的血痕,也是很正常的啊。”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可这是较新鲜的血迹,时间绝不会过七天。”七婆婆说:“落日城的武士近期没有开战,那来的血迹呢?”
“有意思。”
“而且,这件衣服很有些古怪。”七婆婆说:“落日城的武士服大多采用我们自己手工制作染印的面料,结实、耐磨、厚重。”她说:“这件衣服却很奇怪,仿佛不是作战的武士穿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武士平常要不停训练,战时要出征,只要穿上几天,衣服肘、背、胸等部位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磨痕,这件衣服却一点都没有,说明穿着他的人养尊处优,不是一般的人。”七婆婆说:“一件很普通的武士外衣却由不是一般的人穿,是不是很奇怪?”
“是的。”
“武士等级森严,高级的武士及大名,穿的衣服格式、面料要精致很多,有的大名还会配上明国贸易来的绸缎服装。”七婆婆说:“一位有身份的武士是不会穿与身份不符的衣服的。除非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想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紫姬点点头。
“有主公的武士都会有家纹,有地位的武士更会有自己的家纹,所以,我就从家纹入手。”七婆婆说:“奇怪的是这件衣服上的家纹被轻轻的撕了下来,留下的仅是一点印迹。”
她嘴里流着口水,吃吃地笑了笑:“幸运的是,这个家纹不是团扇、刀、剑、银杏、松、菊、鹤、鹰、龟、菱、割菱、引两、目结、折入、稻妻、山形、笼目等,而是九个黑点。”
她慢慢在说:“一共九个黑点,对着阳光透视依稀可以看出来,就是‘九曜’。”
“‘九曜’,这可是石田三成大名的家纹啊。”紫姬吃了一惊:“你没有看错?”
“我虽然老了,眼睛却还没有花,‘九曜’是将八个黑点围绕一个大的黑点为家纹,非常独特,与众不同,虽不能一目了然,但除此之外,老身还没有看过有那个家纹是这般模样。”
七婆婆说:“而且,三成的父亲正继和哥哥正澄所用家纹与三成不同,是五七桐家纹,这是天皇赐给将军足利家,足利家赐给了近江守护京极家,石田氏又从京极氏处得来。石田一氏中,只有三成才用了‘九曜’作家纹。”
她慢吞吞地说:“所以,这件衣服的主人一定就是石田三成大名。”
“石田三成离开宫阙、离开封地到这里来做什么?他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血迹?他受了伤吗?他的衣服为什么会在石兵卫的家中?”紫姬喃喃地说:“他们两人究竟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为夫人提供线索,至于如何从线索中判断、分析、定性,那就是夫人的事了。”七婆婆说:“不过,我要提醒夫人一下,表面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她说:“石田三成既然刻意掩饰行踪,他的衣服为什么会晒在石兵卫的家中?他完全可以将此衣物烧毁,不留下一丝痕迹!”
“是啊。”
七婆婆继续说:“石兵卫与我共事多年,别人虽然不了解他,我还不了解他?就是烧成灰我都能猜到他想做什么。此人一向贪婪骄奢,钟鸣鼎食,经常克扣下属俸禄,还收受贿赂,干了不少坏事,这样的人家中能没有大量的财物?有谁会相信?”
紫姬笑了笑:“我也不信。”
“有一个可怕的结局,也比不上没有任何结局可怕。我隐隐有一种感觉,有人似乎知道我要去,整个宅子经过看似漫不经心的掩饰,让我看到的一些东西,是他想让我看的东西。”
“唔。”
“石兵卫自负愚蠢,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即便想掩饰什么也不会掩饰——说不定还会弄得更糟糕,所以,他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七婆婆叹了一口气:“我只‘看’到了这些,至于有没有用,就是夫人评价的事了。”
“嗯,已经很多了,已不枉此行了。”紫姬由衷地说。
“我不能接受所谓‘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的说法,这是和稀泥;因为,真相只有一个,唯有不愿真相大白者,才希望真相在稀泥中消失。”七婆婆看着自己鸡爪般的手,苍白得没有血色,就是这样一只手却曾经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捉住一只墙上的蚊子。
她严肃地说:“我们以后该怎么做呢?”
“什么都不做。”
“不做?”
“是的。”紫姬说:“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谁更沉得住气。”她笑了笑:“我们不妨在一旁看看,究竟是谁先跳出来。”
七婆婆裂嘴而笑:“若论装处*女,装淑女,恐怕没人能比得上夫人的。”
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