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山脚下,月尘院独立树梢,仿佛修罗场上的一尊佛,静静地看着落日城上空这怪异壮烈的一幕。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表情就是最自信的表情。
她的脚下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森林中,一千铁骑正肃然静立。静得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今晚,这支带着德川氏葵纹的军队本应当在“长筱城”休整、住宿,明日一早才能赶到,但月尘院却突然下令不得停留,今夜务必赶到。
她已将进攻的时间提前到了今夜!打落日城一个措手不及!
“报!……”有探马报来:“报告大人,城外左侧现埋伏的军队。”
“有多少人?”
“至少有五、六百人。”
“打的什么旗?”
“大一大万大吉旗。”
月尘院淡淡一笑:“果然是石田三成的军队。”
一会,又有探马报来:“报告大人,城外右侧也现埋伏,大约有几百人,也是用的大一大万大吉旗。”
月尘院纵身从树梢跃下,立于一位样貌精悍的武士将领前,说:“黑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黑木笑了笑:“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些人杀得一个不剩!”
“我就知道石田三成不会一个人来落日城,丰臣秀吉虽然不好亲自出面,但是可以派他的心腹来协助落日城。”月尘院说:“今晚我们就先杀他们的伏兵,先专心对付三成的军队,再杀入城中!”
“喏。”黑木领命,他仰起脸,问:“大人,我们挂什么旗?”
“挂蝶旗。”
“蝶旗?是落日城的蝶旗吗?”
“是的。”月尘院笑了笑:“我们此战是以呆君的名义开战的,当然要挂属于他的蝶旗。”
“明白了。”黑木立刻下令:“全军挂蝶旗,兵分三路,一路对付左侧伏兵,一路对付右侧伏兵,一路对准城中有火光的地方,进攻!”
他出野兽般低沉的声音:
“杀无赦!”
此刻,鹤子正带着十二名忍者押运着两百枝最新的火绳枪及弹药来到了城下町。丸内沿壁筑有“壕墙”一道,外靠壕堑,内为夹道,在护城河下,她扬声大叫:“我是鹤子,我回来了,快把吊桥放下来。”
城上闻声一阵骚动,一人大叫:“是鹤子吗?”
“是的。”
那人又叫:“风!”
鹤子立刻答道:“云!”
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口令。吊桥立刻放了下来。十二名忍者暗自兴奋,互相对望一眼,纷纷抢先入城,他们一行的任务就是要抢占入城的吊桥,此刻眼看即将大功告成,怎么不让人兴奋?
鹤子走在最后,她一进入,吊桥就马上收了起来。
忍者们觉得不对劲,因为按照事先的计划,鹤子应当一刀砍断吊桥的绳索,以她挥刀为号,众人占领城下町,引导大军入城。
桥起,门闭。
鹤子畅快大笑:“谢谢你们送武器入城!”
这一切是紫姬与鹤子事先定下的“亡羊补牢”之策。她们分析,落日城早已受到了严密监视,鹤子一行不可能不被人察觉,那些葡萄牙商人也靠不住,只要有钱谁都可以收买,家康的忍者们一定会得到消息,一定不会轻易让这批如此重要的武器平安运回,一定会想方设法拦截。
怎么办呢?落日城本就人手不多,不可能派大批武士押送——几百武士一出城,正好成为狼群攻击的目标,成为送上门的肉。
幸好,落日城很早就安了一个棋子——鹤子。
鹤子其实是双面人,她表面是月尘院的人,实际上是受紫姬之命,将计就计,顺势打入敌人内部,暗中为落日城服务的。
鹤子先将“羊”——火绳枪即弹药拱手送给月尘院——再利用月尘院想骗开城门的计划,将羊赶回——最后关闭城门,补好牢,得到羊。
即为“亡羊补牢”。
十二名忍者知道中计了,却并没有惊惶失措,而是立刻各施其职,有的往里冲,有的占门,有的去砍吊绳,有的冲向鹤子。
离鹤子最近的有两位忍者。
忍者徒手搏击也是一绝,一个人手如钢刃,十指如钩击来,只要鹤子一粘上,穿胸破腹,撕颈裂头,瞬间即至死,虽然不及中原武术博大精深,但实用性强,完全符合格斗中“一击必胜”的思想基础。
另一个人则仿佛情猛虎一样,整个人都扑了过来。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鹤子,独一无二的鹤子。她忽然飞了起来,如一只仙鹤一样轻盈地飞了起来,等她落下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谁也没有看清她如何出的手。只感觉她如此的轻描淡写,干净、利落,如此的不着痕迹,仿佛没留下一片云彩。
所有人的瞳孔突然收缩。
他们都看出来武功与鹤子实在差的太远。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冷静果断的声音:“砍绳、放桥!”
痴君到了。
月尘院独立树梢,城下町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波澜不惊,嘴角却有一丝不经意的淡淡嘲笑,淡得就如同水面上的一丝涟漪。
她的眼中却似有一根针,一根刺入人心的针。
一切与她计划的完全一样。那两百枝最新的火绳枪暗地里都被做了手脚,损毁了一处不显眼却关键的部件,即便落入落日城手中,也无法使用。
对于鹤子的身份,她早有怀疑,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因为她要利用鹤子带那十二名忍者进去——他们不能对付鹤子,却能够对付守门的守卫——对付鹤子的是痴君。
她对痴君非常有信心,就似对她自己有信心一样。
她相信,她很快就会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