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贵十疑 (上)
作者:孙常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27

却说陈伯抱着小主人单闯坐车出得城去,心中才安稳不少。在车中尽量不出声息,小主人也是日夜折腾,在车中又昏暗,又悠晃,把陈伯怀里当成上好的摇篮,呼呼大睡。陈伯想了想,轻轻撕下一块里衣,裹垫在小主人的身下。这才安心地将小主人托在胸口,倚在车篷里的软垫上休憩起来。

陈伯从那昨夜出庄到现在,始终在那时时惊心动魄,刻刻危如累卵的境地中渡过,早已筋疲力竭,心憔神瘁,见小主人睡得香甜无比,眼下情形也略为安全,心情也稍稍松懈下来,不到片刻工夫,也去见了梦中周公。

阿贵本就是个安分守义之人,平时处事又非常伶俐干练。因此钱掌柜才选中他将其留下,让他送陈伯和小恩主,自己驾车朝相反的方向逃逸,吸引官兵的注意。料想阿贵将陈伯和小恩主送到‘山海关’外,在那等不到自己编造出的“无先生”,打开信后,就能知道这事情的原委,那五百两银子其实也就是钱掌柜有心留给阿贵的逃命之钱。

阿贵一路之上虽觉钱掌柜所吩咐之事有些蹊跷,但想钱掌柜平素言谈行事一贯重言守诺,严气正性,从未有欺诓骗盗之事,又想事毕后钱掌柜要将大酒楼交他打理,兴奋愉悦之情不能自禁。一路之上,哼着小曲,将那驾车之马催得急若流星,快若闪电。

这两匹蒙古良驹,都价值百金以上,不但脚力快更兼耐力足,加之府城到“山海关”的官路宽敞平坦,从这日巳时出行至申时之末酉时之初,竟已有二百余里。

阿贵见这十停之路大概已行完四停,心中又是得意又觉畅快。眼见天色虽还大亮,但日已渐西。自己不但饥渴疲累,那马儿也跑得大汗淋漓,于是放缓马,寻了个草肥水美之地,放马食草饮水,歇息休憩。自己也拿出干粮水囊,靠在车篷上,打个小尖。

马车还在行进中时,陈伯便早已醒来,感觉身体精神都恢复不少,看看小主人单闯,也不知何时醒了,也不哭闹,将小手放在嘴里吮吸,一双乌黑亮的大眼睛,正忽闪忽闪地左看右望,玩得不亦乐乎。只是身下所垫之布,不知何时早已满是屎溺,陈伯将布拿下,卷叠成团,又撕下一块内里,将小主人身下擦拭干净,撩起车窗帘,将这两团污物偷偷地扔掉。

陈伯看着小主人童真稚趣,让人怜爱,就轻轻俯身亲那小脸,逗得单闯“呵呵”一乐。只听车篷外面“咦”了一声,吓得陈伯连忙轻捂单闯小嘴。悄悄从车帘缝看阿贵,阿贵正疑惑地四处探看,陈伯见阿贵探寻无果,继续驾车赶路,才放下心来。

陈伯在车篷中小心翼翼地嚼碎些干粮喂小主人单闯,自己也略食用了一些,这时突感觉马车停了下来,从帘缝一看知是打尖休息,便放下心来,全神看住小主人,以免再弄出异声,惊动阿贵。

半个时辰以后,阿贵见马匹饮足喂饱,休憩已毕。便把前边的马匹拴在车后,将后面的马匹驾到前边,一带缰绳,重又上路。

此时日至正西,夕晖将那云彩映得五色斑斓,绚丽夺目。阿贵见得此景只觉美不胜收,心悦神怡。陈伯在车内从车窗帘缝见了此景却不禁想起昨晚远望那“必贤庄”处火光冲天的情景,想起老主人来,不由得肝肠寸断,泪流满面。看看小主人又呼呼大睡,又想起老主人,一生为国为民,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更可恨那妖道马允真歹毒残暴,惨绝人寰。不但围攻火烧那“必贤庄”,竟还要将这方圆百里的孩童屠杀一净。也不知有多少无辜孩童遭其毒手,多少可怜人家逢此厄运。只盼携带小主人早早出关,省得连累无辜百姓受罪遭殃。日后将小主人抚养长大,好报此家仇国恨!

一路上思绪万千,不觉天已完全黑下来,路上车马行人也由稀渐无,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这一辆马车在那路上出有节奏的奔行之声。突地,“哇!”的一声婴孩啼哭声传出,显得无比刺耳!阿贵驾驭一天车马,精神上也有些倦怠,耳听得突兀的一声婴孩啼哭,随即似又被甚么东西捂住,在这空旷寂寥的官路之上,说不出的离奇诡异,只吓得阿贵毛耸立,浑身颤抖。

早在天明之时,阿贵听得单闯笑声就已生疑,不过仔细察看无异,再加上白日道路之上,行人车马声音嘈杂混乱,阿贵也就以为自己耳误,不去理会。不过,此时阿贵确信有异声,而且是在这马车车篷之中传出。

想这一路之上,从府城城门开始到此,经过了四道官府路卡盘查。每次都有人撩帘察看,肯定车内无人,才与通行。但那声音听得确确真真是从车篷中传出,就让人愈想愈怕,愈想愈惊。阿贵用力一拽马缰绳,将车停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着,转身哆哆嗦嗦地用手将车篷帘布,慢慢卷起,别在车篷上边,将火折子探入车篷里仔细察看。

看车篷之内,确实无人,也无异处。就拿着火折下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细细查看一番,虽然看不出甚么可疑之处,但总感觉心中不安。于是又上车继续驾车前行,不过车篷帘却再也不敢放下。

单闯睡梦之中可能是被噩梦惊醒,一声啼哭也吓得陈伯不轻,陈伯连忙紧紧用手捂住那小主人小嘴,一边惴惴不安地看那阿贵内外上下察看。等阿贵继续打马上路,心中却更是不安。

眼看这天正是这月中旬,只见月色皎洁,光照千里。心想现在那车帘卷起,阿贵一回头就能看见车篷内情况,自己倒是可以忍耐,只不过小主人刚刚七个月大,饥饿屎溺啼闹起来又怎能是自己完全控制得住。到“山海关”还有很远的距离,难保不被阿贵觉,如有变故,自己怎样处理?心中思虑就如那江翻海沸一般。

阿贵心中思虑却比那陈伯还要繁杂,一时疑神疑鬼,一时疑是狐黄精怪。虽然察看不到异常,但总感觉身后有怪异。阿贵一时猛地回身,借那月光察看车篷。一时用诈回头大喝:“哪里去!”一时口中大声吟颂佛号,一时又停车下地,磕头作揖地求那鬼怪莫欺,狐仙饶命等胡言乱语。

陈伯见阿贵被吓得昏头昏脑,言行失措。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有心想要告诉阿贵真相,可这事关重大,不敢妄为。有心想要其吓走,自己驾车。又想到那“山海关”路途遥远,一路上还有关卡盘查。

再者等至天明之时,路人见无人驾车而车马自行,定会产生惊恐,引出麻烦。因此心中定念,无论如何要将这阿贵稳住,行至“山海关”。一面屏气凝神,另一面紧紧捂住小主人的小口,不让他再出声响。也是天地福佑,那单闯被陈伯牢牢制住,手脚挣扎几下也就作罢,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阿贵如此折腾却见毫无动静,心下也是起疑。有心弃车而去,但想如此就有负钱掌柜之托付信任,而这车马不但价值不菲更是钱掌柜心爱之物。再者这荒郊旷野,真要弃车一人独行,更觉惊骇。心转百念却无他法,只好又硬着头皮,壮起胆子赶车前行。

一夜无话,到了天色微微白,这一宿如此折腾,路程也就行出了一百二三十里。阿贵见天色就要大亮,心下大定。料想那鬼祟邪物从无白日作怪的道理,又见路程赶的不多,怕耽误钱掌柜之托,快马加鞭,驾车飞也似的在官路之上狂奔而行。

至天色大亮来在了一处关卡,通过盘查后,阿贵大概盘算离“天下第一关”只有百余里的路程。阿贵见马儿都乏了,时辰尚早,就寻了个路边的小店,让马匹吃草饮水,自己也进店吃点熟热茶点,稍事休息。

陈伯在车篷里千等万待这时刻,见阿贵进了店里,连忙将藏在那车座底下的干粮和水囊拿出嚼碎喂小主人单闯,那单闯早就醒了,到处找寻吃食,却被陈伯狠心按住,挣脱不了,也叫喊不出,只将满腔委屈化为热泪从双目之中流出,让陈伯看了心疼得若刀剜肉,痛入骨髓。见车停人去,赶紧喂食。

陈伯就快喂完单闯,突然感觉车动,往出看时,已有人牵住马缰绳,一纵身坐在驾车座上,举鞭打马就要离去。陈伯一看来人不是阿贵,断定是遇到了偷鸡摸狗之辈,想叫阿贵却不敢声张,急则生智,只一脚就将那偷车贼踹下车去。

谁知那贼贼心不死,起身仔细察看,见得车篷内外都无人,虽有些怕,但贪爱那车华马骏,便再次纳闷地起身上车,非要偷车窃马而去。陈伯又气又急,也无他法只得依样画葫芦,这次使足十成力气狠狠一脚又将那贼踹下车去。

那贼重重摔在地上,也顾不得疼痛,抱头大叫:“出活鬼啦!出活鬼啦!”鼠窜而逃。这才惊得店中众人出来寻看,阿贵见得车马被人动过,心下大惊,心想若掌柜这珍贵的车马丢失,自己就是给掌柜做一辈子牛马也偿还不起。

也顾不得吃食,就上车坐着,一边等马儿吃草饮水,一边取出干粮水囊,食用些冷的吃食。心中又暗想:难道真有鬼神显灵。自己一时大意,这车马按道理肯定已经丢失,不过,现在看偷车之贼却好像被神灵惩处,不由得再次看着车蓬内一阵狐疑。

阿贵见马喂饮得差不多了,怕再生是非,又将两马互换,举鞭打马,赶奔“山海关”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