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贵十疑 (下)
作者:孙常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49

这一路上,阿贵一面频频举鞭,将那马儿打得飞快,另一面心中分析那钱掌柜交办自己之事前后的许多疑处。

一疑“必贤庄”出事之夜钱掌柜当时就要备车前去察看,虽然当时未去,但不时登上酒楼高处眺望,一宿未安睡。第二日却好像无事人一样出来吩咐自己开门迎客,开店的时辰却比平日还早一个时辰。想钱掌柜一贯侠肝义胆,有恩必报,他那老恩主出事若不理会,不象其一向所为。

二疑众伙计围听那黄二讲闻外面讯息时,分明听得酒楼之中传出婴孩笑声,钱掌柜却有意无意地搪塞过去,当时众人急着听黄二讲述下文,也未有人多加注意。

三疑钱掌柜一时说开门营业,一时听了那黄二的讯息却立即将众人全打回家,而所结付工钱派路费竟比平日多了一倍有余,众伙计还因此喜笑颜开,纷纷道谢,现今想起来,也与往日不同。

四疑钱掌柜交办自己之事之突然之重大,这车马少说也在二百两银子以上,加上自己怀里这张大额银票,价值足有七百两之多,足够寻常百姓挣一辈子,如此巨额财物竟托付自己,还言称另有急事要办,虽说自己一向诚实可靠,但受如此重托确实不合常理。而钱掌柜自己所办何事比这还金之事还重要?竟分不开身?而此二件事却好象是突然决定,倒不象早有约定。

五疑钱掌柜吩咐自己备好两套车马,却让准备三份吃食饮水,可自己和钱掌柜总共才有两人,多出的一份给谁?

六疑钱掌柜行事一贯雷厉风行,言谈豪放,与自己相别之时,却语柔话顺,行动关爱,眉目之间还似有悲愤决离之意,话语也有难言未尽之感。

七疑出得酒楼到府城东门一路之上,果真有官兵搜杀孩童,自己亲眼看见有无辜孩童被当街摔死,那亡者父母哀号恸哭令路人不忍相睹,纷纷避让。想来那黄二所言确有其事,不是扑风捉影,道听途说。

八疑这驾车一路行来,关卡路隘比平日多四、五倍不止,所有关卡不但皆有重兵把守,所有兵丁还都战战兢兢,如临大敌一般。而这方圆三百里为中原重地,这数年间也无天灾兵祸,百姓大多衣食无忧,平安度日,未听闻象其它地方有揭竿造反之事。只是传闻中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领。驱鬼役神,通天彻地之异能,尊号“天睿智晟护国**师”的马允真领兵来此,此地肯定生了震动朝野的大事。不会真如那黄二所言有妖龙出世,兴祸作乱?联想屠杀孩童之事,更是让人疑惑不解。

九疑一路之上总感到车上有异,虽然自己眼未亲见,但婴孩哭笑之声却是自己亲耳听得,刚才偷车贼被其惩戒就是证明,妖龙变化为孩童之事如若为真,自己车上的怪异会不会与此相关?

十疑也是最让人难以解释,就是钱掌柜让自己到“山海关”去见一个自己不相识也从未见过的吴先生,虽然掌柜说以车马为记,却并未向自己说明吴先生的体貌特征,还交给自己一封托付吴先生办理的便信,还言称若吴先生不来,此信就让自己打开并照信办理,难道钱掌柜早就料到吴先生不能如约前来?

那阿贵本就是个聪明伶俐之人,此时将这十疑通盘仔细思虑一番,就断定此事蹊跷无比,思前想后,突地记起,钱掌柜给吴先生的信封之上只字皆无,自己先打开看看所写内容,看钱掌柜所托为何事,到“山海关”后,再寻个新信封封好,岂不神不知,鬼不觉。

心念至此,一带缰绳,将车放慢。马鞭交到左手,右手伸入怀中取出信来。将左手抓着的马鞭缰绳暂夹在左臂下,双手撕开那信封,取信展开一看,不觉大惊失色,险险从那车上掉了下来。

阿贵见了信上之意,顿时将那十疑如线穿乱珠一般串联在一起,感觉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心中暗想:“冷静!冷静!现车上拉的肯定是变化为孩童的妖龙,不要让它看出破绽,否则我命休矣!”

转念又想:“钱掌柜,钱掌柜,您这是将我推入火坑之中!我自逃荒蒙您收留,一直感念您大恩,可您不该将这滔天大祸转嫁给我,将五百两银子就买了我的性命。都说妖龙所到之处杀人放火,您不该不分善恶帮助妖邪。”

这时只急得阿贵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有心弃车而去,却怕惊动妖龙杀害自己。有心老老实实实驾车到“山海关”,更怕妖龙利用完自己,杀人灭口。心中不住权衡利弊:“人都说龙为鳞虫之长,神异非常,能兴风降雨,腾云驾雾。按道理这五百里的距离对于那妖龙只是飞腾片刻的事情,怎的要我驾车送?定是妖龙出来残害百姓,被护国**师马允真领兵所伤。

想钱掌柜和‘必贤庄’众人平时道貌岸然,总以仁义自居,想不到却暗通妖龙。想来妖龙定是有伤不能施展神通,要找个替死鬼将它送到‘山海关’,就能重归大海。我若将它送到,不但助恶为孽,以后朝廷知晓也会定我灭门大罪。再者这妖龙养好伤后,还不知要伤害多少无辜百姓。我还不如利用这妖龙有伤,不能行法做怪,将其除去,为民除此大害!”阿贵想到此处,心中反觉坦然。

陈伯在那车篷之中全心全意地看护小主人单闯,那曾想到驾车的阿贵已生出为民屠龙的信念,眼看一场大祸就要临头。

这时距再次出已将近个把时辰,阿贵把马儿打得飞快,估量到“山海关”的距离已经只有五十来里路程。阿贵便放慢车,忆想起去年行此路时的路况路势。说来也巧,在通往山海关的路上还真让阿贵想到一个险要所在。

原来这距离“山海关”四十里有条名为“黑龙河”的小河,传说以前在此河出现过黑龙,故此得名。此河面虽不宽,但水深之处却深不可探,水流也湍急异常。官府就在其上修筑一座木桥。可最近这三、四年不知是天气干旱还是怎的,那小河竟慢慢地干涸了,木桥虽然还在,却也年久失修,两边的护栏已是十之仅存二三。

加上桥到河床足有四、五丈之高,河床干涸以后,本就变得十分坚硬,再加之上面布满坚硬卵石,如若人畜从桥上掉落,必死无疑。从前阿贵就听人说起,有人喝醉酒,驾车从桥上跌落,当时就车毁人亡。因此寻常的驾车之人都绕到桥下,从干涸的河床通过,只有着急赶路之人才万分小心地从桥上通行。

阿贵想到这个险要之处,心中暗暗决定在此下手。如过去这个地方似乎整条官路都是一马平川,再无机会,成与不成就看此一举!心中不住祷告神佛保佑,除此大害。

当快行至木桥所在,阿贵已经紧张得双手皆汗,心如鼓擂,悄悄向后?了一眼,见身后无异,便将车放得更慢。

阿贵驾座在那车右,先将缰绳扔在左边,右手轻轻将驾辕之马马尾拢住举起,左手横握马鞭,将尖头对准马儿排泄之**,当马车要上还未上桥的一刹那,阿贵左手将马鞭对准那**用力狠狠地插下去,然后往外一搅,而自己借着这一搅之力向侧面滚出,正好落在官路到木桥最末处路旁的灌丛之中。那马匹遭此剧痛,一声凄惨哀鸣,拉着马车狂颠起来,箭一样地奔上了木桥之上。

临此大祸之时,陈伯正躺在车里,胸托小主人。突听得一声马匹怪叫,大异平常。马车也猛地剧烈颠簸,自己身体乱晃,心叫不好!一手裹紧小主人,另一手抓住车篷壁起身看时,只见那马已惊,在窄窄的木桥上狂奔,车上没了阿贵的身影,打眼往桥边望去,只见那桥之下竟无水,深邃如渊,若车马掉落,人马必定摔得粉身碎骨,有死无活。

那马匹无比癫狂,竟将车拉得歪歪晃晃,车轮几次擦着桥边,险险就要落到桥下。陈伯仔细查看,又现那马尾部殷红,奔跑之际,似有鲜血渗出。这时陈伯才明白中了阿贵的陷害,也不知阿贵给马匹弄了怎样手脚,想来阿贵早已跳车逃命去了。

陈伯想抓那缰绳勒马停车,但哪里寻找得到?想要抱着小主人下车逃命,但马车前冲之力将车颠簸摇晃得猛烈,让其寸步难移。心中又是大骂伙计阿贵狠毒阴险,又是埋怨自己粗心大意,未小心提防。自己死活事小,只是小主人身系老主人全部希望及天下苍生福祉,若出得意外,自己就是死上那百次千次也抵不回来!

陈伯和单闯受伙计阿贵陷害进退无措之际,阿贵却拍拍尘土站立起来,看着那马受惊狂奔,心里说不出的轻松得意,口中叫道:“落!落!”可是天不随人愿,那马车眨眼之间就从那桥上通过,一溜烟地沿着官路狂奔下去,阿贵望着留下的一路烟尘,懊恼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