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抱着小主人过了深不可测的木桥,奔跑在官路之上,心中大叫“苍天保佑!吾主鸿福!”不过眼见得马车奔不但不降,反倒越来越快。原来那伤马受伤狂奔,把那马鞭越绞越深,疼得那马双目赤红,鲜血早将马尾渗透,点点滴滴落在道路之上。
那马越跑越痛,越痛越跑,疯癫狂飙之状令人惊惧。这马车在官路上如飓风刮过,闻者惊栗,见者立避,挡者粉糜。只一盏热茶的功夫,就奔到“天下第一关”山海关城下,这一路之上,也是天福地佑,鬼神暗助,那马有两次跑出了官路,不过没多远,却不知怎的又重新回到道路之上。
陈伯在车中,开始还能抓住车篷边坐着,等那马完全惊狂之后,坐也坐不住,躺也躺不得,只好侧身蜷在车座之处,全身尽量屈成弓形,双臂抱如环形,将珍逾性命的小主人藏护其中。
只感觉那马车一会巅得飞腾至半空又重重落下,自己身体也随之起落。一会左右摇晃如那鲤鱼摆尾,自己的身体也左碰右撞。一会倾斜一边,离心之力好像要将自己从那车篷一侧挤出。
耳中不时听有路人惊呼之声,马车碰撞它物之声,擦挂路人惨叫之声,如此种种危险情景,难以一一言状。但陈伯一直牙关紧咬,用尽全力将小主人裹藏在怀中,心中暗想,就算将自己这躯体撞粉碰碎,也尽力要用这唯一的屏障保护小主人毫无损。可怜这老仆忠贞护主之心,不过除此之外,只有在心中祈求上天保佑了。
“山海关”城这日奉了护国法师“道圣”马允真之令锁了东门镇远楼之门,将一干想要出关东去的客商旅人全都关闭在“山海关”城内,而城西门却开着,一干客商旅人听闻官家言称数日之内,开不了镇远楼门。
便有在城里休息的,不过大多数却从西门出来,要到那有“榆关八景”之中,有“山寺雨晴,瑞莲捧日”之美誉的“栖贤寺”寻那奇妙无比的“栖贤佛光”去。因此城西门出入的路人比常日多了四、五倍有余,也引得摆茶摊的,卖小食的,售山货的,围场子打拳卖药的,聚集在城西门,热闹喧哗胜平日十倍还不止。
众人正在品茶、吃小食、买杂货、看热闹之时,就有眼尖者看见远处路上,一辆马车以非常的度奔这西门狂飙而来,定睛再看时马车已经离得稍近,只见那马癫狂如疯将车拉得栽栽晃晃如风而来。立时大叫道:“马惊了!马惊了!快逃命也!”
周围众人听那呼声,抬头看时,马车已到近前,只看那马目赤红怒睁,惊状骇人。只吓得众人连滚带爬,四散避命。只有些许围着场子看热闹的人尚不知情。
眼见惊马就要撞入人群之际,只见一个身影如鹰飞至马旁,双手如电攥住那马的缰绳,往后狠力一拽,出有若平地响雷之声喝道:“停!”只将那马勒得不得不头往后转,虽然马车还往前冲,但去势顿缓。
那人见一拽竟没止住惊马,似是在其意料之外,竟借一拽之力,双足点地,身形如鹞隼腾空而起,赶在马前侧面,双手上举,抱拢住马头,往下往回一按,那马头竟被压得弯了头,那人竟顺势将马脖夹在怀里,向下用出千斤坠功,向下一压,那马被压得前足弯曲,前身竟比那后身还低,哪里还能动得分毫,只能低下头,出痛苦的“咴儿咴儿”叫声。
那人一边压住惊马,一边不住用手安抚马脸,一边还在马耳边不住地言语。不多时,那马竟似被说服一样,慢慢松驰下来,那人将马缰绳抓紧,放开马头,那马抬起头来,只见马脸抽搐,口中满是血沫,双目赤红依旧但凶光已无。
那人一面抓着缰绳,一面对着马前一个被惊吓得呆傻似的,只张着嘴,瞠着眼睛的小贩骂道:“你个死人,还在那里甚么呆,见了惊马怎地不躲!”这时,小贩才似乎回过神来,嘴里喃喃叫着“亲娘!死了!死了!”再一看时,小贩下衣竟洇出湿来。制马之人见状大笑骂道:“不中用的废材,还不滚回家换衣裤去,爷爷最怕闻那骚臭味。”
这时奔逃之人渐渐围拢,听得那人一说,识得不识得小贩的都纷纷打趣起哄:“王猫,软蛋松了沏出茶来,哈!”“猫儿,怎地不上树!”“就这么答谢救命恩公!”哄笑嘲骂四起,却个个忘记刚才逃命时的狼狈不堪。
被称为“王猫”的小贩一脸羞赧,涨红着脸低头往人群中扎,围观众人似怕被他沾脏,纷纷避让,那小贩刚溜出人群,却又折转回身,在救命恩人面前跪倒,连嗑了三个响头抬脸问道:“小人王茂,拜谢恩公活命大恩,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众人这时才聚拢目光仔细观详这位侠义之士,只见这人身材极其高健魁硕,面容黝黑透红,虎眉豹眼,隆鼻阔口,往那一站就如铁铸钢浇的金刚一般。众人见得这人如此英雄相貌,纷纷交口称赞。
那义士这时却似被众人盯得不好意思起来,上前伸手将王茂拉起,腼腆笑着说:“举手之劳,何用行此大礼,在下江湖人称‘铁天王’李济困。”言谈之间流露出豪迈中的忠厚,粗鲁间的纯真。这时好事嘴快之人在旁道:“扶危济困,人如其名。真英雄豪杰!真好本领!”众人也连连附声夸赞。使这‘铁天王’更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那伤马扬头一叫,似乎责怪众人冷落它一般,“铁天王”李济困说道:“谁来帮忙拉住这畜牲,待我察看察看。”环顾一周看无人应答,便牵马来至一杨树旁,将马拴好。轻一点足,毫无声息地落在马车篷前,挑帘往里看。
此时车中陈伯正在帘后全神留意外面情形,冷不丁地一张黑红的大脸探入,两脸只差半尺距离,吓得那陈伯差点大叫出声。
“铁天王”李济困眼见车篷内除了两双缎被等杂乱地堆在车篷内,一个人也不见,便跳下车来,又察看起那马来。大概一看,便现马尾殷红,不住渗血,后足不停乱蹬。便来在马后,拍拍马身,那马竟似懂了一般,安稳起来。
“铁天王”李济困用手将马尾往旁一分,露出马臀,只见那马的排泄之处不知被甚么异物**,外面还露着一截,随着那马身不住晃抖,“铁天王”用手拽住,猛地用力往外一拔,一股血水射出,只疼得那马“嗷嗷”怪叫。
“铁天王”李济困将那异物拿在手里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一根马鞭。不禁连连称奇,心想:“难道这天下真有如此蠢笨之人,赶车时不慎将马鞭误插马屁,引得马惊,自己也被颠落下去。”不过心下也认为此解释太过荒诞。不过除此之外,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也纷纷围看,七嘴八舌地议论猜测时,一个小个来在那“铁天王”李济困身边,那“铁天王”见了,弯下腰侧着身,那小个踮起脚来,附在“铁天王”耳边说了几句。“铁天王”李济困闻言,双手抱拳对着围观众人道:“在下还有些琐事料理,在此就与列位别过。”
顿了一顿又道:“众位朋友一会要看见寻车马的主人,就劳烦帮忙转告一声,去城里‘如安客栈’寻‘铁天王’李某人来取,多谢!多谢!”言罢,转身向城里走去。那小个解下缰绳牵马引车紧紧跟随。这众人在此又议论许久才散去。
却说陈伯在车中坐着,心中除了“小主无恙”外再无别的念头。从马惊开始到现在,至多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但陈伯却感觉如同过了一世一样漫长。这期间也不知道挨了多少碰,受了多少撞,但躯体却丝毫没有感觉。当车停下,陈伯脑袋重重地撞在那车座上,心中却大喜道:“停了!停了!”
等车刚停稳,其他甚么也顾不得上,连忙低头察看其小主人的情况,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原来这小主人也真是天纵鸿福,竟还在那里呼呼大睡。陈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左看右看,从头至脚逐一检查,又细细探听鼻息,真的确定小主人只在安睡,并无它异。
才如烂泥一样瘫坐在车上。后来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才跪坐在车篷门处,小心探听。谁知竟被“铁天王”李济困一张黑红大脸吓得半死,不过见了“铁天王”看不见自己,身心放松下来,顿时感觉身体无一处不痛,好似散架一般。脑海中一片空白,再也没有一点想法,好似隔世为人,人也痴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