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夏去秋来,这段日子冯天虎再没去见过令和,一是因为直奉之间形势日趋紧张,冯玉祥督促各部抓紧招兵、练兵,二是他害怕那样失常的自己,一切仿佛不能掌控,自己的思想和意志,不再属于自己。这种感觉让他恐惧,所以,虽然时常想起,却克制着不去见那个温婉又清冷的人。
9月初,直系江苏军阀齐燮元与皖系浙江军阀卢永祥爆发了浙江战争。9月3日,东北王张作霖通电谴责曹锟、吴佩孚攻浙,并以援助卢永祥为名,组织“镇威军”,自任总司令,将奉军编为6个军,总兵力约15万人,于9月15日分路向榆关、赤峰、承德方向进发,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
为抗击奉系军阀的进攻,曹锟请吴佩孚摄行陆海军大元帅职,吴佩孚便在中南海四照堂召集“讨逆军总司令部”军事会议。吴佩孚任讨逆军总司令,王承斌为副总司令兼直省后方警备总司令。彭寿莘为第一军总司令,沿京奉铁路出发,对付山海关、九门口一线;王怀庆为第二军总司令,出喜峰口,趋平泉、朝阳;冯玉祥为第三军总司令,出北古口,趋赤峰;张福来为援军总司令,组织直、鲁、豫、鄂、陕、川等10路援军。总兵力近20万人。
19日早上,驻扎北京南苑的营部召开作战会议,刘营长主持,传达了上峰的作战部署,做了战前动员,便着各连回去准备,不日启程。
会后,他留下了冯天虎,扔给他一支烟,问道:“天虎,这次安排咱们去赤峰,你怎么看?”
冯天虎接过烟,笑着说:“谢营长。”便点燃吸了一口。他凑近刘营长:“营长,属下觉得,此次赤峰之行凶险啊,咱们不能急着去。”
刘营长似乎一惊,看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冯天虎脸上还是恭顺的笑,缓缓说:“营长,吴总司令说:此路非劲旅不可胜任。这表面上是委以重任,实际上您想想,这一路不仅路途遥远,而且都是山路,道路崎岖,行军极困难!赤峰东北方向还有沙漠,几乎无人居住。这9月里北方寒冷,咱们的士兵只有单衣,总司令又规定行军沿途,概不设兵站,粮秣饷项,统由各军随地筹办。咱们所经之地十分荒僻,往往百里之内不见人烟,根本谈不上就地筹粮,况且冯主席一向体恤民情,不愿搜刮地方……物资军火一概攻击不上,打胜仗难如登天啊!”
冯天虎恳切的看着刘营长,刘营长的面色越来越沉。冯天虎继续道:“依属下浅见,吴司令这是想让咱们冯部断子绝孙!这样的条件下,打胜仗几乎不可能,一旦失利,就可以以作战不利治罪,就算咱们拼了命打下来了,估计也实力耗尽,所剩无几了……属下从总统府还得到一个消息,吴司令派去胡景翼率部跟随冯主席,名为支援,实为监视,一旦有什么异动,就近解决!”刘营长惊的瞪大了眼睛,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慌张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冯天虎依然平和恭顺:“营长,不必惊慌,属下觉得冯主席英明盖世,不会束手就擒,咱们先按兵不动,等上面的命令,如果催咱们出发,咱们便走的越慢越好。”
“冯主席向来主张兵贵神速,咱们迟迟按兵不动,会不会被军法查办?”刘营长问。冯天虎略略沉吟,答道:“这个咱们先看看,反正赶到赤峰是死,留下来还有一线生机。”
刘营长转头想了想,又看了看冯天虎,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
连部上下都忙着部队开拔的事,冯天虎也在驻地前后指挥着,忙的不亦乐乎,在别人看起来他们连长忙的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一心准备着战事,只有胡亮知道,他这是忙给外人看的,外紧内松,连长能拖延一天就拖延一天。更出人意料的是,一向雷厉风行的冯主席,这次竟也迟迟按兵不动,经吴司令再三催促,终于在21日开出先头部队,每日行军二三十里,指挥部也移动的相当缓慢。冯天虎听到消息会心一笑,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他赌赢了。
冯天虎所属的第二十二步兵旅,旅长鹿岳琦,是冯玉祥手下的一员猛将,颇得冯玉祥赏识,当二十二旅到达古北口后,冯玉祥命令鹿岳琦以筹措给养为名,停留下来。一面督饬沿途各县修路作回师准备,一面令鹿岳琦部每日从驻地向北京方向练习行军,或50里,或60里然后折回古北口。
刘营长每天带着军队做回师演习,却不明就里,要撤就撤,不撤整天瞎折腾什么呢?他叫来冯天虎,问他原由。自从上次的“迟发兵”事件之后,他更倚重冯天虎,觉得当初自己没看错人。
冯天虎笑的恭顺委婉:“营长,这反复演练不止为了回师做准备,而且还能掩人耳目,让周围的人对这种急回撤军习以为常,等到真撤军的时候就没人注意了。”
刘营长恍然大悟的点头:“你小子说的有道理啊!……那你的意思冯主席……要反?!”刘营长瞪大了眼睛。冯天虎笑嘻嘻的说:“这话属下可不敢说,只是看这情形,冯和吴之间早晚有一仗,或早或晚而已。也许还得看前线打的怎么样……”
不久前线战报相继传来,王怀庆的第二军13师的两个营被奉军击溃,吴佩孚气的撤掉王怀庆职务,急派亲信张福来赴前线接替;第一军副总司令冯玉荣率部守九门口,10月7日,奉军发动进攻之后,未交几合,即弃关后撤。奉军占领了九门口,西可攻下石门寨,南可威胁山海关正面阵地。吴佩孚得知九门口失守,大惊失色,命第一军总司令彭寿莘立即将冯玉荣阵前正法。至此直军的阵脚已乱,彭寿莘告急的电报频频飞向北京。
这一日傍晚,冯天虎和胡亮正在帐篷内吃完饭,通讯兵来了,向冯天虎传指挥部口令,遭遇奉军一律向天鸣枪,没有命令不得主动开战。通讯兵走后,冯天虎愣了半晌后对胡亮说:“你换上便装,天黑之后悄悄回北京城,通知张鼎煜张老爷赶紧带着家眷出京避一避,等我通知再回来,还有芷墨姑娘那里,也通知一声!”
胡亮一惊,问道:“连长,北京怎么了?”
冯天虎还在思忖着什么,半晌说到:“北京城恐有变故,小心点为好啊!”
胡亮又问:“连长,咱们跟奉军……不打了?”
冯天虎看了他一眼,恢复了招牌式的平和笑容:“看来张作霖跟咱们冯司令已经谈妥了,不过,这张作霖乃虎狼之人,日后怕咱们冯司令难以应付啊……”
胡亮思索一下问道:“连长,北京如果生变,那中南海密道的事……”
“这件事先别声张,局势尚不明朗,看看再说,也许这个消息能给咱们一个惊喜呢……”冯天虎缓缓说道。
果如冯天虎所料,不久后的10月19日,冯玉祥召集亲信张之江、鹿岳琦、李鸣钟等举行紧急秘密军事会议,郑重宣布班师回京和政变计划,将领们表示一致拥护。会议规定队伍总称为国民军,拥护孙中山主义,政变成功后迎孙中山北上。孙中山所领导的党叫国民党,冯玉祥也把自己的部队改名为国民军。
冯玉祥一面命人截断京汉、京奉两路交通,阻止直系援军进入北京城,一面命鹿岳琦率部星夜兼程返回北京,与留守城中的冯部汇合,同时,下令封锁京热大道,扣留相关人员,以防走漏消息。
冯天虎接到命令后十分安慰,还好几日前胡亮已经返京,不然现在想通知城内也来不及了,北京城的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希望她们已经出城,不要被战火所累。
接到命令的当天,部队就开始行动,鹿岳琦的二十二旅作为先头部队率先出发,以每日200里的速度徒步返回北京,3日内行程六七百里,鹿岳琦部的营帐和炊具均留置沿途不动,以便后续部队到达时缩短吃饭和休息的时间,因此,数万之众,一路行来,状如流水。
22日,鹿岳琦部到达北苑,与驻守北京的警备副司令孙岳汇合后开始安排战斗任务。冯天虎所在的一营奉命接管北京各个城门的守卫,二营责负责往城内运送兵器,三营负责割断全城电话线,封锁曹锟与外界的联络,并封锁城内各重要交通路口。总统府的卫队由驻守北京的警备司解决。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当晚八点部队从北苑出发,12点抵达城北安定门,鹿岳琦的指挥部设在太庙内,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冯天虎的一营一连负责城西的五个城门,其中阜成门离中南海最近,也是城西最重要的城门。他分派了士兵驻守其他四个城门,自己带着两个班的士兵来到了阜成门。
之前戍守城门的都是孙岳的警备司,交接也进行的非常顺利。冯天虎安排了士兵轮番巡查,就带着两个精干的老兵来到阜成门外四处巡视,黑暗中他支起耳朵,睁大眼睛,猎豹般仔细的搜寻着任何细微的声响和异常,突然,一束隐藏在树后的“茂盛”枯草引起了他的注意……
北京城内,其他三路人马也进行的很顺利,孙岳已经无声无息的控制住了总统府的卫队,但是,当鹿岳琦带兵闯进曹锟所居的延庆楼内时,却大惊失色,曹锟并不在房间内!鹿岳琦抹了一把凌乱的大床,还有温度,应该是刚刚逃跑的,他让人在楼内外四处搜索,均无果。鹿岳琦铁青着脸对军官们喊:“快去,就算翻遍北京城,也得把曹锟给老子找到!!”军官们冷汗连连,纷纷应着匆忙离去。
阜成门外,曹锟带着四姨太刘凤威费力的爬出了密道,正在喘着粗气,一个冰冷的管状物顶住了他的脑袋:“曹总统,辛苦了。”
曹锟一愣,旁边的四姨太也吓得花容失色“啊~”的大叫起来,立刻被身后上来的士兵捂住了嘴。
“得罪了,曹大总统。”冯天虎面色平静的示意另一个士兵把曹锟带走。
“你是谁?!”曹锟梗着脖子气急败坏的问。
“第三军二十二旅一营一连冯天虎,小人物,您记不住的。”黑暗中曹锟隐约辨出冯天虎高大的身形轮廓,却看不清脸,只觉得那声音冷的透骨。
次日早晨,北京全城贴满国民军的安民布告,主要街道上布满了国民军岗哨,站岗的士兵臂上都缠着“誓死救国,不扰民,真爱民”的白色袖章。冯玉祥发出主和通电,提出反战主和,一切政治善后问题请全国贤达商补救之方,开更新之局。指责吴佩孚不顾人民的痛苦,兴无名之师为孤注之掷。又宣布,首都重地,使馆林立,商务云集,国民军将负责维持地方秩序,保护国人之生命财产安全。同时,军队改组,冯玉祥为中华民国国民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曹锟贿选祸国,强令曹锟下令停战,免除吴佩孚本兼各职,曹锟本人自动退位。
此一战,史称“北京政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