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去斌羊城的路上,快要到雨季了。
第三次下雨的时候,欧阳锋感觉特别不爽,因为有了某种既熟悉又讨厌的感觉,可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当时他在斌羊城西北十里外的榕树林,天突然黑了下来,雨来得很急,照理说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可是他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欧阳锋没有急着找避雨的地方,而是非常在意他的后方。
天上的黑云变化的很快,给人一种压迫感。这压迫感总会让他想起和黄药师交手那天,出现的那个鬼童。
黑云越来越近,而且就缭绕在欧阳锋头顶后方,可就在这种未知的可怕愈来愈逼近的时候,他反而正常似的假装了起来,整理好蓑笠,找寻避雨的地方。
这条路他走过,所以知道附近有一座很矮的小山头,于是就转了过去。一阵风吹来,背后裹来好一阵的寒意,但是天上的云却寒得更浓。
欧阳锋把马拴在小山边上,给它顶了几片芭蕉叶,自己飞身几步,摸.上了小土山,躲在灌木后面。他在那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黑色的云卷动得太快了,斌羊城的方向却还是晴天。天空中,有一片极黑的云突然降落,像是从一大片乌云里抽离出来,速度极快。因为速度很快,以至于把风和雨都卷了来,冰冷犀利的寒意,刮来一阵阵飞沙和冰雹。
但这之后,榕树林上空很快就停止了变化,只是阴云未散,仿佛谁在黑着脸。而那片云,却从千丈高空飞到了地面,一下子就扎进树林里去了,在一阵疾风之中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作坏人有时候就是有这种好处,总能看见了别人不想让你看见的,听见别人不想被你听见的。作坏人也有一种坏处,就是心脏承受力要好才行。
云里面的人,就是那个鬼童。因为欧阳锋看到了一样东西,那张血一样鲜红的脸庞,他不禁一颤。只是鬼童看起来是要办要紧事的,并没有发现他。
不过欧阳锋还是马上往后侧了侧。
欧阳锋心说,他到底是去哪呢?看他戴镣铐的样子总不像是什么有地位的鬼神,虽然如此也还是小心为妙。
这一阵雨很快就消失了,他只记了记鬼童消失的地方,然后继续上路。
半个时辰后,他到城里住下了。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欧阳锋就去了千里瓷家。他先在店里转了转,千里瓷家的格局依然很鲜明,这次店面中间的桌子.上,摆放的是一套青花闻香杯。早上已经有客人来过了,因为有两只杯子已经倒了热茶在里面,单只看着就十分清爽舒心。
货架上依然摆放着各式精美的茶具,后排架子中间摆放的是换过茶杯的那套水蓝釉底的茶具——雾中看海。
眼光从货架上扫过时,欧阳锋对那套'雾中看海’也并未看得分明,只觉得那套底色略有不同,所以又多看了两眼。
这时钟信走来,说道,“公...哦,公子去年来过,可是来买瓷瓶的?”
“姑娘记性真好,我来的早,只先随便看看。”欧阳锋对钟信倒是客气得很。
钟信略行一礼,“既是回头客,我理应记得,请公子先喝杯清茶吧。”
“多谢。”欧阳锋拱手谢着,起身时眼睛仍旧瞄了那套茶具一眼。
钟信瞧着,心想那雾中看海的茶壶正好换了黄药师的画作,是最近才刚做好的,若是有人欣赏,未尝不可,钟信见眼前的买家似乎中意,不如就引他去看。于是信姑娘拦下要去喝茶的欧阳锋,复又说道,“公子且慢,”钟信又施一礼,才开口说道,“公子刚才看的茶具是小店精心烧制的新作,公子若是不急着饮茶,可愿过去瞧个仔细?”
“哦?”欧阳锋似是来了兴致,“既是精心制作,当然要看看才好。”
欧阳锋上前,见四只茶杯虽画风相同,但各有寓意,茶杯本身也显得大气。只是这茶壶的画风却有所不同,上面画了一颗遒劲的松树,立在云海边,松树的树干看起来粗犷,又有一种清冷的感觉,不过仔细一看细节处却用了圆润的笔法盖住。这分明是前后两位画师,手法各不相同,若是放在瓷器上,自然是这店里原本就细腻的纹绘比较美妙。
再看那松树,松枝和松叶如华盖铺开,融入云霄,又好像长了骨节,傲然嶙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男人画的。
“你们的画师换了吗,怎么这只茶壶风格不同了?”欧阳锋问道。
“是请了一个新画师没错,”钟信不也正是为了这事才开口嘛,她微微发红的粉黛,上珠齿微露,“公子可喜欢?”
“哦,我大约仍旧喜欢原来的风格。”欧阳锋冲着信姑娘,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然而钟信知道这位买家只中意她设计的瓷器,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过了没多久,欧阳锋就端详起钟信精心烧制的十八个精美小瓶,这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他想着,用这么美丽的小瓶来装这天下最难解之剧毒,才真真是.上乘之选。就在他预备收起这些可爱的小瓶子的时候,欧阳锋听到了黄药师的声音。
伴随城中众人的早起,外面早市的喧闹声也愈来愈大。即便如此黄药师声音也没躲过欧阳锋的耳朵。
“你昨天很晚的时候是不是跑过来了?”问话的是钟哲。
“你姐姐知道我会来,她都在等我了......”回答的是黄药师。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倒是关心你更多。”
“我不要姐姐先替我关心什么,我是要一直和姐姐在一起的!在这个世界上,她可能就只剩下我了!...”
“...我可以等你。”
“哼,好,如果你真的能等到那一天,你就等好了!我真不敢相信干爹居然都相信你,还请你喝酒!”
“小点声,你希望你姐姐听到吗?”
“你总是拿这个威胁我!”
“钟哲,其实我也很想问你,你总是以为你很了解你姐姐,但是你真的了解她吗?”
“你知道什么,我若是能有姐姐的本事,便能为她分担许多,可惜我资质太浅,姐姐太好心,总是宠着我。”
“你和她只是不同罢了,算了,我不与你说这些。”
在欧阳锋的对面,替他把精美瓷瓶整齐码进木匣里的,正是姐姐钟信。
这真是不小的变化呀。欧阳锋心说,去年见到姐妹花的时候,妹妹伶俐可爱,姐姐温柔大方,店里的东西整齐漂亮,这人来人往的,比他的破酒铺可强多了。可现在,他却觉得这一屋子的陶瓷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全掉下来,碎上一地。女人,都不应该见到男人,这样她们的命运都不会改变。
不过..“那个男的,是什么人?”如欧阳锋这种人,难道会这么好声好气就走了?他明明知道那是黄药师,还是要假装一番,再问点什么才尽兴。
“公子别多想,他是过来帮忙的..之前也不这样,恐怕这几天有些误会罢了。”钟信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了。
“他如果真的带你妹妹走,你会答应吗?“欧阳锋继续阴损地问道。
“...当然好。”——明显的口不对心,欧阳锋心想,黄药师有什么好的,但话又说回来,瞳,我又有什么好的,果然天下的女子中,还是墨最聪明,她不单单是看透了男人,还能轻易的耍弄他们,简直就是人类蜂巢中的女王蜂。
“谢谢,不用找了。”欧阳锋拿出二十两银子,不过他付多余的钱,应该是想给姐妹花心理补偿才对,只是...
“站住!”
是黄药师出来正好看到了他,这也算不上是惊讶,欧阳锋转过身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作为回应,“女人就像瓷器,你怎么好惹妹妹生气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黄药师就好像真的见到一条毒蛇徘徊在这美丽的瓷器店,而姐妹俩还浑然不知情。
的确是一条毒蛇没错,不过他没有打算在这里害人而已,“买点东西,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不过要真的在这儿打起来,就真的太禽兽了。”
“你挑地方好了。”黄药师冷冷地说道。
“我没心情理你的时候你总要找我的麻烦吗?”欧阳锋有点不耐烦。
“少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