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祭子离开明礼宫,就直奔轮回暗道,按照玉介子所说,先暂停最后一截通道,从旁建立一条分支岔口先通往东魇世司所在——无地门,那里在人间的入口就是斌羊城南十里外的榕树林。如果能达成协议,连接完轮回暗道,就可以将魂魄安全带到奈何桥。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地府的轮回殿就是偏安一隅,而且小的可怜,人手也少。可是竟然能在地府中位列殿位,其职位不可说不微妙。
棘手亡魂案,即与生死簿发生冲突的亡魂案件。此类事件,不可谓小,其中琐碎不只是改改文件那么简单。比如一个人一定要在晚上死去,那么傍晚就是山洪爆发他也得先活着,非得等到时候才行。以至于有时候,小鬼也得先做一会好人,所以人死前所遇见的不一定都是天使。
轮回殿四周围着黑潭,黑潭看,上去十分平静,犹如切割过的琉璃平面。前往轮回殿需经过一条平板长桥,桥面仅比黑潭高出三寸,桥宽三尺,桥上两边每隔三尺有一盏烛火,桥头桥尾各有四名鬼卒站岗。
轮回殿正门前,只有两名鬼卒,但身形高大,好比两个门神,比普通鬼卒厉害三倍不止。
殿门高耸却狭窄,正门的两扇通常只开一边,其宽窄也只能进入一人。殿内铺设极长的地毯,从入门处到最里面的主位之下。这中间是十八对巨高的石柱,每个石柱上都有隐蔽的灯台,石柱与灯台四周都未经雕琢,形状仿佛钟乳一般,灯火点亮的时候光影鬼魅。鬼魅的深处是石台搭建的座椅,虽然放有靠垫,但看起来还是冰凉艰涩,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上面滑出血来。
轮回殿内只有一人,就是殿主东魇世司。
东魇世司一身暗灰色长袍,端正的坐在座位上,看起来就诡谲得很。双手搭在鼻梁下,貌似有些许的不耐烦和藐视。
“青蝇。”
东魇世司只微微浮动嘴唇,站在十几丈外殿门口左手边的鬼卒立刻低头拱手回答,“属下在。”
“有客人来访。”
“属下明白。”
一刻钟后,鬼祭子的身影出现在桥对
桥头四个鬼卒都凶神恶煞地将手中武器指向鬼祭子,“来着何人!”
“放他过来!”青蝇在殿门口喊道。
桥头四个小鬼,对待鬼祭子依然是龇牙咧嘴,满嘴污秽。
鬼祭子绕过他们继续向前。
走在湖面长桥上,看上去毫无波澜,鬼祭子却渐渐感到寒意不断从脚底涌来。这条长桥正是考验来者的功力和定力的,看看来的人到第几步就会乱了方寸。如果是毫无定力的人,走几步就会晕厥,一旦跌入潭中,或是沾到烛火,将生死不能,万劫不复。
鬼祭子拖着捆神锁链勉力前行,行至一半已头晕眼花得厉害,看到的景象总有重影,脚下也乱了步子,走路变得歪歪斜斜。伸手去够东西,可桥上除了烛火什么也没有。低头看去,桥边的烛火也时明时暗,本来眼前就重影,烛火在潭中又有倒影,几番下来,鬼祭子近乎崩溃。他虽然不确定这桥和潭水的蹊跷,但也深知一定不能落下去。
鬼祭子眼前还是叠影重重,长桥仿佛荡在风里,又像是滑在雪中。此时长桥还剩下四分之一没有走完。鬼祭子翻身一跃,瞬间化身龙形,可是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又变回了鬼童的样子。一个是因为身上的捆神锁链,另一个则是因为一一
“轮回殿可不是人间,你想怎么变就怎么变,带着你的枷锁,自己走过来吧,否则,一切免谈。”殿内,东魇缓缓开口。
鬼祭子忍着头脑的眩晕和眼前的扭曲,缓步向前,一不小心踩了黑袍竟摔在长桥上,差点跌下桥去。桥尾的四个小鬼见到,连忙戏谑着说,“你可以用爬的,爬过来啊!哈哈哈!!”
鬼祭子忍辱负重,爬起来又摔倒,摔倒了再爬起来。
末尾的一段路,潭水也不再安静了,像水草像藤条一样漫延,好像随时能将人拖入深渊,扰人心智,令人不安。
鬼祭子感到一阵一阵的头晕,如果在这失去意识,一不小心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豆大的汗珠从鬼祭子脸上、身上滚下来,他只得赶紧闭上双眼,省得再被眼前黑潭的怪影魅惑。他大喘着粗气,可调息却难以进行,身体渐渐不再协调,此时黑色的潭水妖娆地缠绕在桥面上,仿佛要慢慢渗透鬼祭子的身心。
鬼祭子仍然闭紧双眼,想要努力甩开这不知所起的痛苦的纠缠。在彷徨之间,鬼祭子仿佛看到与此情此景毫不相干的画面,干燥的风沙,炽热的土地,地下干丈所在,一片宁静冰凉,好像地下天池,池中存有一物,晶莹剔透,毫无瑕疵。此物与池水同体同源,融为一体。
那是他心中的龙髓。
但其实龙髓还未成形,那只是鬼祭子心中所想的画面。
可是黑暗的潭水出现了,出现在这一片祥和安宁之中,黑色的潭水就像行走的毒蛇,随时会把它的毒液带入那池水之中。
这一举动仿佛已经抓住了鬼祭子的软肋,鬼祭子心中激起了强大的怒火。
“岂有此理!”鬼祭子绝对不能忍受的事似乎已在眼前,他一时之间怒气翻腾,扯出捆神锁链,锁链霎时飞出,直击缭绕不安的黑色潭水,捆神的仙力对抗黑潭的鬼力,竟也能甩退蔓绕的潭水,击而不沉。随后鬼祭子顺势而扫,一式荡平原,静如琉璃的黑潭在锁链的冲击下竟被搅动爆裂开来。而锁链就仿佛长在鬼祭子身上了一样,用起来十分顺手,除了中天战芒,竟还有一样事物用来作为武器还能如此符合鬼祭子的秉性,恐怕连鬼祭子自己都没注意到。
黑潭退开,也震惊了所有的鬼卒。鬼祭子站直身体,闭目凝神,深提一口气,带着锁链缓步向前,最终还是于万险境地中走了出来。
桥尾四个小鬼虽然害怕,但冲人发作已是它们的本性,不过在它们鬼叫之前,鬼祭子一个龙吼功就将它们震退了。这时东魇世司开了口——
“都退下吧,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