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寒冬的露白在清晨时分总是来的特别及时,让人讨厌的只想赖在温暖的被窝里。
幸好苏小鱼没有赖床的习惯,从小到大独立生活的方式让他从未有权利享受早晨七点后还能躺在被窝当中的幸福滋味。
起床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准备洗漱,只可惜他找遍了店内所有大小角落都没能找到一个盆和一条毛巾,更别提水了。
无奈之下他拉开了门栏,顿时一股沁冷的寒风卷着稀薄的白雾瞬间扑面而来,他下意识里打了个哆嗦,用力紧了紧身上的白袄,将剩下的一张门栏半开半合虚掩起来。
原本还想呼吸新鲜空气的苏小鱼瞬间觉得冷意盎然,他现在只想找一个能让自己全身舒坦发热的事做。
那么做什么呢?此刻他忽然想到前柜下那条携藏在木缝间的白色抹布,虽然已有些破烂不堪,面上也泛留着些许黄渍,但想来用以擦拭夜壶还是可以的。
苏小鱼做事从不拖拉,十分勤快,既然打定主意现在开始那便真的马上就开始做起事来。
苏小鱼做事速度不仅快,还十分认真,从一只只痰盂的底端到内里的每一个触面都一丝不苟仔细地擦拭着。
一只,两只,乌泥色如同酒器的粗糙夜壶在他的不断努力下竟被抹的如同涂上了一层蜡,平滑,干净,趁手。
冬日清晨的时光仿佛走的很慢,因为有雾,阳光似乎也不愿早早出现在它的世界里。
在放下第五只夜壶的时候,苏小鱼的肚子终究还是有些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失眠的人总是会比其他人更容易饿的。
可是这里除了那几坛被嘱咐不能喝的酒水,还有什么呢?虽然身边放着的全是让人容易反胃呕吐的夜壶,但在苏小鱼的心中还是憧憬着这时候要是桌上放着一碗稀饭,一碟吃进嘴里流油的小笼包再加上一个用猪脚汤煮滚过的茶叶蛋,那就真的太幸福了。
有些时候运气好的人往往心中急切想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时,那样东西就会自发出现;苏小鱼绝不是一个运气有多少好的人,但今天他的运气应该不错,因为他已闻到了飘散在空中的那股浓浓的肉包子味。
这个时候怎么会忽然飘来肉包子的香味?香味在哪?在门外,当苏小鱼满怀兴奋之情地走出店门,顿时傻眼了:包子确实有,不过是在人的嘴中,不仅看到了包子还看到了一辆土木色的独轮车,车上装满了货物。
“倒挺准时!”但见一手扶着车把一手将剩下的半个肉包囫囵吞咽下的车夫悠闲说道。
苏小鱼没有回应,因为他已有些傻眼,对方一身破旧不堪的粗布麻衣加上那如同狗窝般杂乱的头发让他甚是惊奇,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精明生意人该有的形象,尤其再加上脚上那双看似有着精美纹案的布棉靴,非但毫无美感,只剩下不伦不类。
车夫不是别人,他正是这家店的掌柜张麻子!张麻子似乎对于苏小鱼直愣愣地眼神毫无介怀,只是有些随意地轻声喝到:“别傻楞着呀!还不帮忙把这些东西搬进去!”
刚才有些分神的苏小鱼赶紧答应道:“哦!”只是话一出肚子也跟着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这一回张麻子笑出了声,只听他略带调侃着说道:“放心我做人很公正,绝不吃独食。”说完竟伸手从那不知几天没洗过的破烂衣物中掏出一张油纸包裹的东西扔了过去。
苏小鱼看着从半空中飘落到自己手中的那包东西,凭他多年偷吃的经验他能感觉出油纸包裹之物该是烧鸭,烤鸡之类;当他打开油纸看到那半只已然没有温度和香味的烤鸡之时,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这半只烤鸡身上是否残留了张麻子身上留下的所谓的“体香”,因为他已开始有些饥不择食的狼吞虎咽起来。
张麻子看着眼前少年的那副吃相,瞬间笑意更浓了,心情也变得更加开心起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还是进屋等你吃完在搬也不迟。”
........
店内,两张方桌依旧还在,前柜也在,几坛佳酿也在,唯独两排整齐摆放的夜壶中间少了几只。
其实也没有少,只不过被移动到了地上,地上那五只“闪亮”的夜壶还是贮进了张麻子的心里。
“嗯...倒挺自觉,看上去还不错,擦了多久?”张麻子看到地上的这几只夜壶心中甚觉满意。
“应该有半个时辰吧!”还在蒙头大快朵颐的苏小鱼含含糊糊的回答着,其实他现在的心思基本都在这半只烧鸡上,他实在是有些饿昏了。
“手脚倒挺利索!”张麻子看着有些狼吞虎咽的苏小鱼,心中不时嘀咕着这笔看似有些荒唐的“买卖”看起来还不错。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麻子就这么一直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苏小鱼直到嚼碎最后一块鸡骨头时才忽然开口说道:“吃完了?口干不,要不赏你口酒喝?”
苏小鱼抬头有点懵然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好酒,也不怎么能喝,只是确实有点渴。
“你将中间的第二坛酒与第三坛酒移换个位置,酒自然就有了。”
苏小鱼更显茫然,他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还是照做了。
酒还在,人也在,屋外的天空仍旧被薄雾遮掩,但此刻屋内却突出起来亮起了一道光。
那是一道门,准确的说是一道紧挨着墙的门,这道微亮的光芒就是来自这道门内。
狭小的店内竟然还藏有密室?密室的后面有着什么?苏小鱼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有些忐忑不安,因为通常对方的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都会隐藏于此。
“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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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江南某处秦淮河畔边有一个全身上下浸透在黑色中的少年正蹲坐在一片荒凉的平地上。
他的眼神显得十分空洞,他的手指苍白的有些可怕,那些看似即将滴落的水珠竟顺着他的指间慢慢渗透到他的皮肤中,形成一层层皱起的褶皮,这是手指长时间浸泡在水中的影响造成的。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因为在三天前他还如同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在到处流浪,此刻至少他已有了容身之处。
那么做点粗活苦活哪有有什么关系呢?即使是做倒夜壶,洗刷夜壶这样毫无尊严的事他也心甘情愿!况且青楼的夜壶也不是你想倒便能倒的...
看着周围已洗完大半堆放整齐的夜壶,他竟忽然露出了笑容,他并不是为自己即将做完工作而感到高兴,他是因为想起了那位好心收留他的仙女姐姐。
从那片枯燥到一毛不拔之地走出的少年已经在外四处漂泊了一个月,期间他也曾在漏风的破庙,偏僻的街角,肮胀的垃圾堆里无数次在半醒半睡的梦中梦到自己可亲的师兄,但只要一想到师傅那张严肃到有些可怕的脸他便再也提不起回去的勇气。
从“地狱”中爬出的少年又怎会想着回到那片无趣的“死亡之地”,他所心生向往的只有那一片朗朗乾坤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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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秦淮河畔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皆是热闹非凡的!白天是商贾小贩的天下,而到了晚上则剩下文人墨客肆意挥洒的激情了。
青楼自古便流传着许多佳人名事,无论任何朝代的更新换代它都像是一股唤醒人们内心强烈渴望的归属之地。
“寻梦阁”便是坐落在秦淮河畔边的一座有名的青楼,它的名气不是有名在黑夜的风花雪月,而是有名在白天的怡情苏雅。
“寻梦阁”的真正主人不得而知,但很多人却知道坐馆的却是位年纪尚浅的小姑娘。
无论吹,拉,弹,唱,“寻梦阁”的青倌儿皆是一绝,有口皆碑,卖艺不卖身。
生意太过火爆势必会引起一些人的妒忌,尤其是身处江南如此风口浪尖之地,但“寻梦阁“却从未发生过斗殴,寻兹挑事的情况,如此一来“寻梦阁”的地位和暗里势力更加让人觉得神秘和可怕。
至于那位未及十四的少女馆主,见过她面的人则是少之又少,仅有的几个见过面的在于他人的描述中曾说道:未及初闺却我见犹容,梨花带雨望之让人心酥。
曾有浮华浪子忍不住想恣意挑逗一番,却被少女身边一英气逼人的女子眼神震慑下吓得屁股尿流。
仅用眼神便将人吓个半死的女子无论对方多么的风韵犹存都会让人望而止步的。
未及午时的“寻梦阁”依旧生意兴隆,高朋满座的场景势必会让一些临街的酒店都自叹不如。
“寻梦阁”的一间楼房内,一个全身挂满彩衣的少女正用她那楚楚动人的大眼睛凝望着身边的一位中年女子,中年女子似乎被她长时间沉默无言的凝视弄得有些不自在,无奈之下缓步走到了窗前。
“凤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小黑子'啊?“
“无所谓喜不喜欢,只是他毕竟来路不明,现在又不缺人手,让他做这些事也算情理当中。”被唤作凤姐的中年女子似乎颇感无奈,低声叹道。
“可是你看‘小黑子'又黑又瘦的,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地方可以安稳下来,总不能再让他做这些污秽脏乱的事情吧!以往落魄无处可去的那些姐姐们不也一样....“
少女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生犹怜,不想她的心也是这般柔软,软到这位叫做凤姐的中年女子都无可奈何。
“好吧!好吧!都依你行了吧!改明儿让他去替顺儿端茶送水去这总行了吧。”
“哈哈...我就知道还是凤姐姐最疼花儿了!”少女不由得开心笑了起来。
“你呀!真受不了你,要是让城主知道我这么惯着你,她非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放心啦,城主不会知道的,就算她知道了我也会替你兜着的。”
“还算你个妮子有良心,不枉费姐姐和城主这般疼爱你...“
一时间楼内不时传来清朗的欢声笑语,只是倘若同样爱笑的小铃铛在此一定会认出他们,因为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南宫世家让人印象深刻的“温柔乡”的凤飞燕和那位有些胆小的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