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等闲丶      更新:2019-07-30 08:48      字数:5114

秦柳两人行至小道口,突见一白衣男子骑着马从侧方穿入,向前疾奔。定睛一看不是常青是谁。

柳卿晗叫了几声,可常青却似没有听见,仍是马不停蹄。

柳卿晗疑道:“怎地叫常师哥他也不理。”

秦简道:“或许没有听见吧。”

“离的又不甚远,怎么会听不见。莫不是有什么事?”柳卿晗说完便一扬马鞭,趋马追去。

两人驰驱百步距离,算是又看到常青身影。却不料脚下雪地突然崩塌,“小心!”秦简话尚刚说出口,两人已然落入洞中,那洞长宽约有两丈,洞中石壁又光滑无比。秦简无处借力,便半空中拔出长剑奋力插入石壁之中,另一只手拉住柳卿晗。哪知那石壁甚是坚硬,长剑仅刺入了半尺。两人下坠之势又疾,长剑顿时便折断。好在此时已接近洞底,下坠之力被长剑卸了大半,两人落在马的尸体上却也没受太多冲击。

两人落下地来,抬头上看,却见这洞约有八九丈高。

秦简喘了口气道:“好险,差点没命。”

柳卿晗伸手摸了下石壁,也知这石壁既坚又滑,这一下想要出去自是千难万难。道:“我们如何上去?”

“等人来救。”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等到几时才能遇到人。”

“那就全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那老爷要是没有意思呢?”

“那我们只能过几天再没命,然后合葬在这里了。”秦简笑道。

柳卿晗蹙眉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没个正经。”

“正经也上不去,何必那么正经呢。反倒是弄的自己很痛苦。”

柳卿晗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在理,只能保持平常心了。

秦简瞧着了瞧四周,用手去摸石壁,道:“你瞧这石砖都是新的,这洞还是个新建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特意做这个陷阱来害我们。”

“捕野兽挖这么深,用这等石砖,岂非是浪费功夫。”

“那会是谁呢?”柳卿晗问道。

秦简摊手道:“那我就不知道咯。说不定就是你那常三哥,你瞧他走在前面怎么反倒没有掉下来。”

“我也觉得今天常师哥有些不对经,可他有什么理由要害我们?”

“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你今天看到的常师哥是假的!”

“假的?”

“若是真的,你先叫他他怎么会不搭理你。这条路道路这么窄,他若不是知道此处有陷阱,他如何避的开?”

“那会是谁假扮常师哥...?”

“我要什么都知道,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时至夜间,气温越发寒冷。偏偏又下起了雪,初时两人稍运内力倒还能相抗,时间一久柳卿晗内力不济,便抵抗不住。秦简把外套给柳卿晗披上,可柳卿晗仍是冻得发抖。

柳卿晗靠着秦简轻轻说道:“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秦简一听便知事情不好,这等寒冷境地下若是睡着,稍有不测便会一觉不醒,便道:“你先别睡,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不过你得边听边与我聊,否则我一人讲的没有意思。”

“好罢,什么故事?”

秦简笑道:“你听一会儿就知道了。那故事说的便是华山派的一位掌门,他教出了个杰出的弟子...”

柳卿晗听着觉得好笑,插口道:“你说是你的故事就好了,何须这样绕着讲。你道我笨的连这也听不出来吗?”

秦简也笑了,道:“我不过是希望你心照不宣。”

“好,我不说与别人听就是了。”

秦简道:“你可知华山剑因何扬名武林?”

“听说你们人行侠仗义,除掉了不少为害一方的山贼,土匪。而传的最多的便是你们在玉道岭仅凭人之力,奋战了一夜,将玉道岭近两百名匪徒尽数剿灭。”

“不错。当时我们人总共荡平一十六处山匪聚居点。江湖中人只道华山剑是行侠仗义,却不知其中还有别的目的。”

柳卿晗不解问道:“这其中还能有什么目的?”

秦简道:“你可瞧的出这一十六处山匪有何共同之处。”

柳卿晗道:“莫非这十六处山匪得罪过华山派?”

秦简道:“当时华山派在武林里如日中天,他们巴结都来不及,哪敢得罪华山派的人。就说那玉道岭的张子成,在剿灭他之前曾献三十万两白银,就为了讨好我师父。”

柳卿晗听罢,大吃一惊道:“区区山匪,凭地这般富有?”

秦简思索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张子成早就打通了官府,那些蒙古官员本也不拿汉人当自己的子民,处处提防着汉人,生怕汉人造反。那张子成有意奉承,便只截汉人的货。官府乐得你汉人自相残杀,自己还有油水可捞。定然是高高兴兴地作壁上观。”

柳卿晗愤愤道:“这些狗贼,当真可恶!”也不知是说山匪可恶,还是蒙古官员可恶。

秦简接着道:“这便是他们共同之处。”

“勾结元朝官府吗?”

秦简淡淡道:“是,在师父的眼里亲近元朝的人都要除掉。昆仑派的上任掌门杨利贞,慕容山庄的慕容文德,明教的左护法孔通,天罡刀胡庆之却也都是我奉师命暗杀的。只是这种任务师父都是秘密一对一的布置,我那六位师兄奉命暗中除掉了哪些人,我却是不知道了。”

柳卿晗本觉江别月这般暗中反元也说不上有什么错,可听到这里总觉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柳卿晗一时又说不上来。

秦简道:“我与六个师兄本就都是孤儿,师父以战国雄的国号作我们的姓,又将我们养大,传授我们武功,待我们便如亲生父亲。我们为他卖命本是理所应当,尽管我也知道并非所杀之人,都是该死之人。但我也从不多问。”

柳卿晗听着觉得心头一阵凉意,脸上也显出悲伤之意。

秦简看着柳卿晗变了脸色,慢慢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个人只是他手下的个棋子而已。”

柳卿晗叹了口气,道:“难道不是吗?”

秦简黯然道:“其实是不是棋子,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柳卿晗听到此处也明白了秦简与江别月的关系既非父子般单纯,也并非利用与被利用那般肮脏。它包含了很多种情感,这种情感是复杂的,就像人本身是复杂的一样。如同人无法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到一个球的全貌一样,你只能找一个尽可能看的多的角度,但永远无法把它全部看透。柳卿晗理解了这一点,所以她不再纠结这个于问题,她轻轻地问道:“后来呢?”

秦简抬头望着天空,柔声道:“后来...后来出现了一个人...”

柳卿晗微笑道:“定是个漂亮的女人吧。”

秦简奇道:“你怎么会知道?”

柳卿晗笑道:“直觉。她叫什么?”

“她叫阿雪。”秦简顿了下,接着道:“那是华山论剑会盟的前三个月,那日我闲来无事便山脚下垂钓,她走到我身后便问:‘紫霞殿怎么走。’我道:‘不知道。’她便拿起长剑架到脖子上,呵斥到‘你穿着华山派的衣服,还想蒙我?’从来没有人能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何我没有还手。可紫霞殿是师父处事的地方,师父向来不喜欢别人无事时打搅他。我便给阿雪指了条路,那条路上得山腰便会绕下山去。”

柳卿晗道:“问你倒也是问对了人。”

秦简叹了口气道:“只可惜阿雪没有上当,她最终还是找到了紫霄殿,也找到了我师父。”

柳卿晗道:“后来怎么样了?”

秦简道:“待到我回去时,在路上遇到了阿雪。当时她受了重伤,已走不得路。我便将她扶在屋中,帮她疗伤。那时我已猜到她是被师父所伤,因为她所中的一掌太华飞雨只伤了皮肉,未伤筋骨。太华飞雨在华山之中只有三人会使。而能够力道使用自如的,只有师父一人。当天夜里三更时,有一个人来过,听脚步我知道是师父,可他没有进来,后来也没有问我此事,我也没有说起。”

月光下,只见柳卿晗听的入神,便接着道:“第二天阿雪伤势好了些,便自行离开了。自此之后我便约有日没有阿雪的消息。”

柳卿晗打趣道:“想来第八日你便又见到了她。”

秦简这次也没问柳卿晗何故知道,微笑着道:“是。只不过阿雪见到我已是第九日了。她那天伤的比上次更重些,已经昏迷不醒,后来阿雪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想来有人在她昏迷之后送她过来的。虽然这次仍没有伤及内脏,但阿雪还是在我这疗养了五日。这五日里她给我讲了许多故事,阿雪说她去过最好玩的地方便是洛阳城的庙会,那里有人唱戏,踩高跷,变戏法...我以前从未去过那些地方,也不知华山之外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所以我只能听阿雪讲,却没有什么故事可以说与她听。过得六日,她伤势康复便又离开了。”

柳卿晗道:“你没挽留她吗?”

秦简沉默了会说道:“没有。我明白阿雪还有些事情没有与我说,那些没有说出的事情,就是她必须要离开的理由。”

柳卿晗没有说话,微微点了下头。因为就像她知道秦简说了很多事情,可还是要去找江别月一样,那些没有告诉她的事情,才是秦简非去不可的理由。她又怎能不认同。

秦简接着道:“阿雪那次离开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她又出现在我屋外。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受任何的伤。那时万里青无云,四更月在天。阿雪与我说,她母亲叫林黛欣,就住在少华山的一小片竹林里。她由母亲一人养大的,而她的亲生父亲就是江别月。”

柳卿晗听罢不禁吃了一惊,道:“江掌门的夫人不是前任华山掌门冯无意的女儿冯婷吗?”

秦简答道:“师父是娶了冯婷,那也他是为了能当华山掌门所作出的必要选择。而认识阿雪母亲却是他上华山之前的事情了。”

柳卿晗不禁黯然道:“难怪冯婷婚后三年便郁郁而终,真是可怜人...”

秦简道:“阿雪上山找师父,便是因为她母亲得了重病,已不久于世。又恐她孑然一身,受人欺负。就将师父的事情告诉了阿雪。可阿雪是个倔性子,她让师父给她母亲正名。当时正值会盟前夕,师父能否出任武林盟主皆在此一举,又怎会自毁声名。定然是不会应允的,阿雪自是不依不饶,最后大打出手。两次都被江别月打了回来。”

柳卿晗自是明白,这世上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但听到此处仍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秦简接着道:“那夜她最后跟我说,她不会再找师父动手了。因为她母亲已经去世了,她只是最后有一句话要与师父说,说完后便会在第一次相遇的河边等我。而在第二日的正午,师父却将我叫了过去,那次他与我说了许多,就像父亲与孩子谈心一般。他毫不隐晦地向我讲了他与阿雪母亲的事情和他的过去。又向我讲了他计划如何联合八大派、明教与东瀛人推翻蒙元。还说‘你六个师兄无论武功才智都不及你,若是我日后一统天下,这皇位定然也是你的’当时我听师父说这些时既觉得温暖,又觉得陌生,便一直没有与他搭话。最后他问我以后怎么打算。我说‘我想和阿雪在一起,不想再杀人了。’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眼神变的无神,他随后说道‘好吧,那你们走吧。’”秦简说到此处,便突然停住。

柳卿晗关切的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秦简缓缓道:“后来...我在河边见到了阿雪。只是没过片刻二师哥便急忙赶来,让我们快走,他说师父已经派他们六人来杀我与阿雪灭口。只可惜二师兄来的时候被其他几个师兄发现了。我们三人便与五个师兄展开了一场恶斗,最后二师兄负伤身故,阿雪替我挡了一剑奄奄一息,我一时激愤,杀红了眼,五个师兄全死在我手上...”说到此处,秦简已然热泪盈眶,无语凝噎。

柳卿晗揽袖抚着秦简的脸颊,静静地陪伴着。她已不须要再说什么了,她明白秦简告诉她这些意味着什么。此时无声,却已胜过千言万语。过了会儿,秦简定下神来,道:“阿雪临终前对我说,她屋中藏有一本武功典籍,叫作《归元诀》。她希望我将它找出来,带上,然后找江别月..最后几个字她却来不及说出口了...”

柳卿晗轻叹道:“她若是那天被你骗下山便好了...”

秦简思索了半晌,淡淡道:“这或是命吧。从她走上华山那一刻起,便无法回头了...”

柳卿晗道:“所以你不知道她是将《归元诀》交给江别月,还是让你习得《归元诀》替她母女两人报仇。”

“是”

柳卿晗又淡淡道:“其实是你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简道:“所以我才非见到他不可。”

柳卿晗道:“你后来找到《归元诀》了吗?”

秦简道:“嗯,我找到《归元诀》的时候便只剩半本了,那半本秘籍里道破了天下武学起手的弱点,讲求料敌先机,破其招于未成,借彼力而伤彼。也就是我现下所使的剑反式。”

柳卿晗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半卷残本,便有如此造诣。也不知此武功是何人所创,若习成全本,又将是何等出神入化。正想着,伸展手臂却碰到了马的尸体,此时洞中雪已积了二尺厚,只看得见马蹄露在雪上。

柳卿晗突然两掌一拍,惊呼道:“有办法了!”

秦简奇道:“有什么办法了?”

柳卿晗笑道:“你瞧这天气水冻成冰要多久?”

秦简道:“若是分量不多,也就弹指间的事情吧。”

柳卿晗道:“那就是了。我们割下这马腿,将它贴在墙上等它凝固,依次贴上去八个。还愁上不去吗?”

秦简拍手称赞,笑道:“果然是个好办法!”

两人遂依计行事,将马腿从下而上依次列在墙上。不到半个时辰,八条马腿便全部凝固,虽里出口仍有一丈距离,两人施展轻功,纵身一跃也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