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正想着,就听见丫鬟来报,万仪来了。姚氏听了,身形一颤,忙往老夫人后面躲了躲。赵老夫人察觉后,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一让。
万仪昂首挺胸大步迈入,见了赵老夫人立刻跪下行了大礼,赵老夫人感动,忙让灵珑把他扶起来,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姚氏被迫让开,满脸的不情愿。
赵老夫人只当做没有看见,拉着万仪的手坐下,上下打量。
万仪穿着秀才圆领襕衫,笑起来齿如编贝、目若朗星,蓝色的衣服配着他光洁而白皙的皮肤,显得整个人清新俊逸,风采跟自己哥哥年轻时候很像。
这才是我万家人该有的样子!
赵老夫人心道,对万仪不由喜爱了几分。
“路上辛苦了吧?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也好让人提前把屋子给你收拾出来。”赵老夫人说道。
万仪好似无奈地笑了笑,眼睛抬起来看了一样姚氏,假装欲言又止。
赵老夫人明白了,原来姚氏是瞒着他过来的。
也是啊,忙着给自己儿子攀高枝找媳妇,不管前面的秀才儿子,不就是怕万仪盖过万俊嘛。刚才还挑拨说万仪十四就过了秀才,到现在还在浪荡,这可是十四岁的秀才啊,为什么浪荡了她姚氏心里一点数没有?倘若这是自己的孙子,还不知道要怎么疼爱呢。
“无妨,在姑奶奶家,你就放心住着。”姚氏母子的糟心事,惹得赵老夫人心中那股郁结正无处可发,这下可找到了泄口。
万仪十分配合,站起身来,弯腰给赵老夫人行礼:“多谢姑奶奶疼爱!”
这祖孙两人一唱一和,把姚氏甩在一旁。姚氏气得不仅脸更疼,心口也更疼了。
转眼就到了二月,赵岌要给皇子们讲学,又要参加春闱的出卷和监考,越来越忙,下朝以后也不能尽早回家。经过了万俊和姚氏的事情后,赵岌放妹妹一人在家不怎么放心,便催促回去省亲的夫人赶紧回来。
赵岌夫人娘家姓杨,闺名白露,是武将出身,家里世代驻扎西北。赵岌夫人的父亲杨奇胜是个传奇人物,20岁那年上京考试,夺得武魁,封为武德将军,前几年抵抗西狄战功显赫,被朝廷嘉奖,提拔为甘肃卫指挥使。
之所以说杨指挥使是个传奇人物,是因为迄今他干了三件大事,有时候连皇上都津津乐道:一是单骑取西狄二皇子人头,逼得西狄退兵;二是娶了八个夫人,夫人不分大小、子女个个嫡出;三是皇榜下成功捉婿,收了北状元赵岌。
赵岌的信发出去没多久杨白露的回信便来了:天暖和了、路上白雪也化了,露娘一日不见岌兮思之如狂……
赵岌顿时脸红,飞鹰传信,老丈人怕是看到了,自己这个娘子啊……
又到了一个沐休日,赵岌正在与张静乐讲“知止”到“虑而后能得”,小厮进来报,赵老夫人的侄孙万仪求见。
赵岌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个神,慢慢才意识到,来者是万家那个十四岁就中了秀才的神童,便让小厮请他进来。
赵岌看了看张静乐,不知如何解释。
上次沐休,姚氏被张静乐腰带击伤以后,赵岌看见张静乐就有些矛盾。既觉得他过于凶狠,又觉得他是为了妹妹,情有可原。说到底,还是这赵氏娘家太过低俗,怎么能有这样的媳妇和子弟?他记得当年万家表叔年轻时候也是风流倜傥、腹有诗书的,怎么娶的媳妇、教的儿子都这么混?
按理来说,就凭这对母子,他不该再理万氏子弟的,可备不住爱才之心。
正想着,就看见穿着蓝色襕衫的万仪走了进来,见到赵岌就行了大礼。
赵岌虚扶起他,给张静乐介绍:“孟质,这是宗族老夫人娘家的侄孙。”
然后就要给赵岌介绍张静乐,要如何才能显得不是很突兀、又不显得失礼。
张口之前,赵岌考虑了一下,才认真地说:“这是我的一位忘年小友,诚意伯府的公子。”
万仪与张静乐见礼。
万仪是来讨教学问的,赵岌给他细细解答。
张静乐坐在桌前,手里翻着《大学》,等着赵岌说完好继续给他授课,不料这万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张静乐便警觉起来,万仪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抬头望了望日晷。
不一会儿,长廊传来小厮的声音,说是小姐请大人朝食。
论亲疏,万仪也算得是家中表兄,赵岌便也邀他一起去吃早饭。
三人进堂屋之前,就看见在那里张罗的赵岚。米粥冒着热气,在她的身前飘着,将她玲珑的身影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纱,隔着纱,听见她娇俏的笑声。
张静乐心头一动,随即转头盯着万仪。万仪却也在看他,脸上挂着一丝了然。
赵岌招呼两人坐下用餐。
两人各怀心思,食之无味,吃完稍作停留便早早地辞了赵岌。
走到门口,万仪叫住张静乐:“张兄,时候还早,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我初来乍到,今后还要仰仗张兄。”
张静乐本不想理他,见他送上门来,便点了头,一同去了附近的酒楼。
万仪要了个雅间,点了几样精致小菜,又点了壶上好的冬酿酒,一边给张静乐满上,一边与他唠着家常。
张静乐面无表情,静静地喝着酒。
万仪就继续说,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赵岚头上……
听见赵岚的名字,张静乐微微抬起眼眸,盯着万仪。
万仪心中一喜,面上丝毫不显,接着说:“张贤弟不知,这次我来是赵家让我来的,欲把赵岚许配给我。
“赵家老夫人,你知道吧?是我的姑奶奶。她已经跟岌表兄隐约提了,岌表兄看我十四岁便中了秀才,比他当年还早,对我期望很大。让我勤学,有不懂就要问他,好好准备秋闱。
“两家长辈的意思,这次秋闱过后,两家就议亲。
“不过……其实我不想……我在淮安有心心相念的女子,我们青梅竹马,我不能负了她!”
听到这里,张静乐往后靠在圈椅上,脸上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这表情鼓励了万仪,他附身向张静乐靠去,压低声音道:“我看张贤弟对岚表妹甚有意思,为兄愿意成人之美。”
张静乐笑了笑,挑着眉问道:“如何成人之美?”
万仪满脸自信,嘴上噙着邪笑:“马上不是花朝节了吗?骚人墨客、郊游雅宴,到时候我让家中姐妹约了她出来,让兄弟好办事。……嘿嘿,事成之后,你再谢我不迟。”说着又给张静乐满上一杯,“给我这媒人包个这个数的谢媒礼就行!”
万仪伸出手指示意五百两。
谁知张静乐听完这话,没有笑。
他整个人冷若冰霜。
“她不止这个数。”
万仪听了,奇怪地抬起头,看见张静乐的表情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说:“对!对!肯定不止,这是兄弟我说得不对……”
“她是无价之宝!”张静乐站起身来,浑身透着寒气,寒气随着他的气势四下散开,冷得万仪一哆嗦。
“你敢动她一下,哪里动的,我就把哪里卸成八块。”
“兄弟,说笑呢吧?”万仪惊诧地看着张静乐,然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这可是在帮你啊!”
张静乐双眼盯着他,慢慢凑近,就像一只要发起攻击的豹子,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