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几天,杨白露在家中准备着去祭拜赵岌父母的贡品。赵岚一边看着她清点物品,一边听她跟秋荷唠叨:“秋荷,点心有没有用盒子装好?冥币呢?对了,明天开始吃寒食了,你让厨房准备些好克化的,老爷最近胃不太好。还有,一会儿再派人去老夫人那里问问,今年他们可还要一起准备些什么……”事无巨细。
赵岚看着嫂子,无论什么时候都精力旺盛、元气满满的嫂子。幸亏哥哥遇见的是嫂子,不然当初自己的事情一定会把哥哥打击死。
想到这里,赵岚看着嫂子的眼神不禁温柔起来。
杨白露刚清点完贡品,转眼便看见赵岚坐在那里柔柔弱弱,眸中带着和顺,以为她又想起了父母。她走了过去,挽住自己的小姑,摸着她顺滑的头发,让她靠着自己,希望能给她分担一点思念父母的伤感。
赵岚就这样靠着嫂子,看着窗外的越椒枝条,已经开始抽芽了,呵,又是一年春来到了……
清明那天一早,赵岌先带着赵程去赵家祠堂,由赵权领着,跟赵家其他几房一同祭祀了祖宗。随后,便带着杨白露和赵岚往父母埋葬的静音庵而去。
杨白露和赵岚带着秋荷、青茵坐在马车上,车由车夫赶着;赵岌带着赵程坐另一辆车,车上装了半车的贡品,还有带给静音庵主持的一些吃食、衣料、经书和抄经用的笔墨纸张。
母亲在世的时候信奉佛教,与静音庵的主持投缘,生前就表露过想埋在静音庵后山的愿望。父亲这一生只母亲这一个妻子,没有纳妾也没有通房,两人生前就是两情相悦、同甘共苦,死后也誓不相离,一起埋在后山。
以前父母还健在的时候,父亲去了山西偏关任职,哥哥考上了状元进了翰林院,与杨白露成了亲。生完自己以后,母亲身体不如以往,可她不想打扰新婚的小夫妻。母亲就常住在静音庵,一边抄经念佛,一边用素食调理身体。所以,在赵岚对母亲为数不多的片段里,母亲总是穿着圆领方襟的大袍,身上常年有着静音庵朝檀香的香味。对父亲的印象就更淡薄了,只记得他与赵岌一样温文尔雅,对自己总是很温和的样子……
现在,再看着眼前的哥哥和嫂嫂,两人站在车前一边看着秋荷和青茵整理装在车上的东西,一边交流着刚才赵岌带着赵程在祠堂祭祀的情况。自己的哥哥嫂嫂,正活生生得站在自己眼前……有时候,真的让赵岚自己有种错觉,他们才是自己的父母。
东西全部理好,赵岌和杨白露领着各自上车向静音庵而去。
马车在大道上走着,正要往去静音庵的石路上拐弯,就听见后面的车传来赵程的惊叫声:“父亲,父亲,路边有个妇人在产子!”杨白露连忙掀起窗帘,就见赵岌正要带着章柱下车往路边而去。
杨白露忙唤了秋荷:“你赶紧过去看看,别让老爷和章柱过去,男人家看见妇人污血不吉利。”
秋荷听了,掀开车帘跳下车,急急忙忙就跑了过去。
过了会儿,秋荷回来禀告,这个妇人是来寻自己男人的,男人似乎是秀才,来京城赶考。只是秋荷说那妇人情况似是不太好,浑身是血。赵岌就决定留了章柱去山下雇个牛车,把妇人和新生的女儿送去附近的病坊,让大夫看看要如何救治。
然后赵岌亲自赶车,带着众人继续往静音庵而去。
一路上,杨白露都在担心自家相公。传说产妇之血是污物,别说沾染在身上,作为男子,就是看一眼也是不吉利的,可今天,自己相公和儿子都看见了。
到了静音庵,刚下了车,她就与赵岌与赵程说了自己的担忧:“刚才不该让你和程哥儿看见的,那妇人身上有污血,男人接触会走霉运,这对你们……”
赵岌看着自己的妻子,知道她担心他今后的仕途和程哥儿的考学,便安慰她:“谁又不是这样从母亲身体里出来的?放心,无妨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也算是为程哥儿积德了,程哥儿的童子试指不定就此很顺当呢。”
程哥儿也懂事,对着自己母亲笑道:“是啊,娘亲,等着我给你脱了白衣换紫袍吧!”
众人都被程哥儿逗笑了。
摆上贡品、磕完头、烧好了冥币,赵岌代表说了几句慰问在天父母的话,祭祀就此简单地结束了。拜完父母,哥哥嫂嫂在大殿与主持寒暄着。赵岚带着青茵往寺庙的后山走去。
静音庵的后山有两三间客房。赵岚对这里非常熟悉,她在这里度过了自己最期待、也是最悔恨的十五年。
前世她怀孕后,哥哥便把这三间屋子重新修葺了,加了院墙,放她在这里休养。那时候她不懂事,还以为哥哥是想把她圈禁在这里,哥哥来探望她,她也避而不见。可她今日看见,哥哥对一个路边孕妇都如此关照,何况当初对自己这个妹妹呢。
以前的任性、对哥哥和嫂子那些没有理由的责难,赵岚心中生出阵阵内疚,都像潮水一样涌向自己,把自己冲击得站立不稳。
这时,有一双手有力地扶住了自己,赵岚抬起头,看见哥哥关切的眼神:“岚姐儿怎么了?是不是马车坐久了头晕?还是其它哪里不舒服?”
赵岚摇了摇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赵岌见妹妹这样,又以为她是想到了父母,便安慰她:“不要太难过,只要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父母在天之灵自然是无牵无挂的,让他们放心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是啊,要把自己日子过好,自己日子过好了,哥哥也不用总是为自己担心和牵挂了。
赵岚暗暗下定决心。
而赵岌心里则再一次提醒自己,真是要赶紧给妹妹寻亲了,明年这个时候再来祭祀父母,就应该告诉父母赵岚的亲事了。
回程的时候,章柱站在路边等候。上车后接过赵岌手中的马车缰绳,一边赶车一边汇报刚才处理的情况:那妇人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大夫找了个接生婆来帮她处理了下。现在她正躺在医坊,章柱已经帮她交了这几日的吃住费用,还告诉她,如果要找自己男人,得去府学附近。
赵岌听完后表示章柱做得很周到,便也不再往心里去,往后靠在车上的车垫里,闭上眼睛,开始把身边的青年才俊一个一个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