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诞生的那天,世界是蓝色的,天空、大海,甚至连空气,都透露着一种淡淡的让全身毛孔都觉得舒服的蓝色。
整片海洋都在为我的降生而笙歌不止。
蓝色的水精灵们在为我歌唱,海流在为我欢呼,只要有水元素存在的地方,都回荡着我的名字。
“水元素之女,温蒂尼。”
我躺在海流中,用我稚嫩的眼睛看着世界,看着如此美好的世界,随波逐流。
这样的时光一直持续到我两岁那年。
我的世界,那个美好的世界,在那时消失了。
陪伴我的精灵们被吞噬,独角兽被捕杀,就连守护我的希瓦女士,也在烈焰中化为水,化为气,消失于世间。
“看看我救下了什么,一个可爱的婴儿!”
我听到一个人惊喜的叫着,然后感受到一双手把我抱了起来。
我用愤怒的眼睛看着他,以及他身旁的人们。我要记住这些毁掉我的世界的人类们。
泉水精灵的徽记,烈焰精灵的徽记,巽风精灵的徽记,后土精灵的徽记……
“吉尔,你当族长也有两年了,干脆收养这个孩子好了,连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水元素气息十分浓厚。”带有烈焰徽记的人对抱住我的那个人说道。
我看到这个叫吉尔的人摇了摇头,用温和的表情说道:“不了,这么可爱的孩子,还是不要像我一样比较好。快看,她竟然生气的瞪着我,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元素亲和家族不适合你。”
吉尔看着我,用温和的笑容。
却不知道我的愤怒已如海深。
我看着他们取走了希瓦女士的晶核,砍下了独角兽的角,将那些守护我的朋友们肢解。
却无能为力,因为我只是个孩子。
哪怕我是水元素之女,天生的元素之体,灵智早开,也无法回避这样的境遇。
他们将我送到了一个人家,给了一笔钱让那家人照顾我。
而那家人只照顾了我两年,便将我赶了出去。
呵呵,没有哪个人类在面对一个无法长大的孩子还能够平静以对。
缺乏水元素的滋养,我的成长极为缓慢。
两年来,我的外貌未曾改变分毫。
于是,我过起了四处流浪的生活,向着水元素浓郁的地方前进。
我甚至都记不得自己经历了多少事,饿到在地,和野狗抢食,向人类乞讨……
只要是能给我提供活下去的能量,哪怕是别人的弃食,我也会去争,会去抢。
我要活下去,为那些因守护我而失去性命的朋友们复仇。
向那些用元素精灵做徽记的家族复仇。
向那个带着温和笑容挥舞屠刀的人类复仇。
或许是命运的指引,在我十八岁那年,我再次遇到了那个佩戴泉水精灵徽记的男人,我记得他叫吉尔。
吉尔看了正在和一群流浪汉争抢救济粮的我很久,对我说。
“做我的女儿,就不用在这里抢食物了。”
他没有笑,我也没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了我。
但是想来也不可能认出来吧,毕竟虽然十八年过去了,我却只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样貌。
吉尔蹲了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
“从今天起,你就叫‘尤普尔’,尤普尔?温蒂尼。”
我听到他这么说,愣住了。
“温蒂尼?”
“是的,我的家族,就是温蒂尼家族,水元素亲和家族。”吉尔对我说。
我连忙低下了头。
吉尔以为我是怕生人,却不知道我是在压抑心中的怒火。
屠杀我朋友的人所处的家族叫温蒂尼家族?用我的名字作为姓氏的家族?这是如何的讽刺?
我决定跟他走,为了复仇。
他带我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向着我最初选定的方向,水元素气息极为浓厚的方向。
在马车里,他一句话也没有跟我多说,偶尔看我一眼,也是用十分冷漠的眼神。
就像是看一个道具。
我冲他傻笑。
也只能冲他傻笑。
因为现在的我,没有实力和他摊牌,我需要成长,需要力量。
吉尔带我走进了温蒂尼家族的大门,指着一个男人对我说:“他就是你的兄长。”
我佯装害怕的躲过那个男人的视线,然后记住了他的名字。
菲斯克?温蒂尼。
吉尔很重视我,他很关注我对水元素的感应能力。我的表现也让他颇为认可。毕竟我是水元素之女,天生的元素之体。
在温蒂尼家族这个连呼吸都带着水元素的环境下,我终于迎来了成长。
不过,我依然在扮演着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因为我的实力还不足够,至少在我的肉体成年之前,我还需要继续伪装下去。
在我加入温蒂尼家族的一年后,吉尔决定让我做温蒂尼家族的下任族长,在饭桌上,他当着我的面对菲斯克说道:“尤普尔将是下一任族长。”
我看到菲斯克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是他很快便接受了这件事,然后看着假笑的我对吉尔说:“那她一定会是最好的族长。”
他心中一定很恨我。因为人类都是伪善的动物。
这样想着,我决定继续装傻。
这一装,就是八年。
在我的肉体十二岁那年,我打听到了一个令我振奋的消息。
职介者可以使用魔导书!也就是说,只要我成为职介者,就可以将温蒂尼家族供奉的水系魔导书据为己有。
这种将元素亲和家族的根都给夺去,还能增强自身实力的事,我牢牢记在了心里。
于是我向吉尔提出要出去远足的事。
吉尔本来是不同意的,从我进入温蒂尼家族开始,他就没有让我外出过,但是最后他还是放行了。
出于对我的安全着想,他从卧室里取出了一个水晶晶核,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看到那个晶核时,我的瞳孔都收缩了。
那是希瓦女士的晶核,是守护我到最后的恩人的遗物……
“这个晶核是我很多年前偶然得到的。你体内的水元素极为纯正,不能使用其他的元素魔法,我也从没有教过你。但是出门在外,还是需要以防万一。”吉尔对低着头的我说道:“这个晶核可以激活强力冰锥术,只是,代价会很大。”
“为什么不给菲斯克兄长?”我低声问了一句。
吉尔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让我离去。
我也没有再问,安静的将冰晶放入怀中。
他重视的,是菲斯克的命,不是我的。
我重视的,是希瓦女士的晶核,不是其他。
我们各取所需。
出发后,我向本就没有目的地的菲斯克建议,前往斯塔镇,怂恿他和我一起去见识一下“迷宫”的存在。
如我所想的那样,他同意了。
菲斯克和吉尔从性格的角度来说,挺相像的,在没有特殊条件的情况下,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然后……我就后悔了。
我对迷宫的了解,仅仅停留在那里可以让人获得职介,但是对于那里的危险却全然不知。
我和菲斯克被困在了“冒险者之森”中出不去了,折叠的空间没有离开的道路。只有那些凶恶的野猪、蝙蝠、毒蜘蛛、恶心的蜥蜴以及躲在远处扔石头的猴子……
第一次,我感觉到了死亡在临近,比幼年时感受的更为清晰,那时我感受到的,是朋友的死亡,如今,是我的。
在我绝望时,是菲斯克救下了我。用他的身体,挡下野兽的袭击。
虽然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不满,但是他的确在保护我。
而且,那份不满,也在逐渐消失……
尤其是听我讲起和野狗抢食,向人类乞讨的故事后,他用一种忧伤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没关系,以后你都不会挨饿的。”
那眼神,让我想起了直到最后都守护我的被割去了角的独角兽。
之后的十几天里,我和菲斯克艰难的在迷宫中前行,他并不是一个战士,只是一个孱弱的魔法师。
他唯一能依仗的,也只有治愈自己伤患的治疗术。
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为了保护我而受伤,一次又一次的忍着疼痛给自己治疗。
我的心终于软了下来。
温蒂尼家族和我有仇,但是,那不是菲斯克的错。那时候的菲斯克还没有加入温蒂尼家族。
我这样想着,向受了重伤的菲斯克释放了治疗术。
他会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治疗的元素亲和家族成员。
冒险者之森第三十层,那里有一棵参天巨树,还有一群怪力猴子,菲斯克将我抱到了一个小山洞中,让我躲起来。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十二岁的肉体只会成为菲斯克的负担。
所以我只能在山洞中看着他,看着用肉体扛着那些攻击的他。
胳膊骨折了……痊愈术。
头破了……治疗术。
眼睛被打烂了……痊愈术。
肺部出血……治疗术……
我看着菲斯克用他瘦弱的身体消耗着那些猴子的弹药,看着他用装饰性大过于实用性的短剑和野兽拼杀。
看着看着……我又想起了那只守护我的独角兽。
当菲斯克杀死了所有的猴子时,我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连忙跑过去,为已经无法施法的菲斯克治疗。
就在这时,战争古树醒来了。
怪树的嘶吼以及那可以毁灭一切的能量炮宣泄着名为绝望的气息。
我看了眼身后已经放弃挣扎,闭目等死的菲斯克,捏住了挂在脖子上的冰晶核。
水元素在我的操控下排成了盾型,冰晶核在我的引导下散发出了寒气。
在我的右手失去知觉的同时,水元素结成了冰盾挡下了轰向我们的能量炮。
原来元素之体使用其他魔法会有这样的结果啊。
我努力抬了抬自己的右手,却毫无反应,就仿佛那块冰和我无关。
我突然很想笑,为了救一个温蒂尼家族的人,我竟然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只可惜不能为希瓦女士她们复仇了……我捏了捏冰晶核,叹息了一声。
至少救下了菲斯克,也算是报答了他一路保护我的恩情吧。
这样想着,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在我身后的菲斯克。
“兄长。你一定要活下去。”
说完,我将体内所有的能量都灌注在了冰晶核内。
而我的意识,也彻底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