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是我无法捉摸的东西，就连老师也曾直言那是神明才可以触摸的领域。

我不像学长那样有极强的运算力配合离谱的职介能力。

我也不像老师那样，本身就属于神明之一。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治疗学长。

哪怕我是最擅长治愈他人的“牧师”，我也不可能知晓如何治愈灵魂的损伤。

所以的所以，我只能看着赛斯学长一次次抱着漫画游戏钻进实验室一呆就是一天，然后整宿整宿的为此焦虑。

是的，我想治好学长。

如果是一年前未曾外出游历的我，或许会放任学长就这样继续下去，反正他看起来也很精神，没有任何症状。

只不过，如今的我已经知晓生命的珍贵，更知晓救下重视的人事物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我不想失去学长，虽然我们交流不多，但是我们是一同生活一同长大的亲人。

我没有父母的记忆，但是我有老师、有梅尔阿姨……还有学长。

我不希望自己的生活中失去他们。

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是“牧师”，不是“招魂使”。

老师们并没有催促我，喜欢讽刺人的黑老师、和蔼的白老师，他们都没有对我的无所作为给予任何评论。

我们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在塔里继续生活。

直到一周后的某天。

赛斯学长在午饭时很突兀的失去了意识。

看着梅尔阿姨焦急的抱着他，用哀伤的眼神望着我，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

我望向两位老师，两位老师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终于忍不住，向两位老师喊道：“老师！”

黑老师沉默不言，只是看着赛斯不做声。

白老师则是看着我，一样沉默不言。

“老师，你们……”我的话说不下去了。

回到圣者之塔时，白老师对我说的话在我脑海里不断回荡：“只有你能治好他。”

我用祈求的眼神回望，问道：“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白老师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他温和慈祥的声音缓缓传入我的耳中。

“暮，你愿意救赛斯吗？”

“愿意。”

“不管代价是什么？”

我沉默了一秒，重重的点了点头。不管如何，我都不想让学长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不是因为他是老师的学生，也不是因为他是梅尔阿姨的孩子。

他是我的亲人，无可取代的亲人。

白老师看到我的回应，向黑老师做了个手势，然后他嘴唇翕动，一道轻微的魔力波动飞向了梅尔阿姨，阿姨随着魔法生效，无力的倒在学长身上，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黑老师挥了挥手，一道由暗元素构成的传送门被打开，一个从外表看就凶神恶煞的大汉跌了出来。

“暮，杀了他。”黑老师沙哑的声音从头盔中传了出来。

我愣住了，用茫然的眼神看着黑老师。

“如果你真的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治愈赛斯，那么，你就杀了他。”黑老师罕见的说了如此长的话。

“为……为什么？”

“灵魂从来不会凭空生成，赛斯缺少的灵魂必须被填补。”

“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牧师。”

黑老师看着我，猩红的眼神闪烁着。

而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在一片黑暗中，我看到七岁时的自己坐在白老师的腿上拽着他的胡子，用稚嫩的声音问道：“老师，为什么我是‘牧师’呢？”

“因为你灵魂深处，有着谁也无法比拟的善良。”白老师温和的对我说。

年幼的我歪了歪头，反驳道：“可是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很善良啊，我不止一次的看着你们被人杀死或者杀死别人。”

我看到白老师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年幼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轻轻的揉着我的头发，用一种深邃的嗓音说道：“那是因为……你灵魂深处的感情，被人刻意的掩盖了……”

我听着老师的话，看着年幼的我和老师在黑暗中逐渐虚化消失。

然后，无数的画面在黑暗中流淌穿梭。

那都是我在外游历的画面，有释放痊愈术为偶遇的伤者治疗，有被人诓骗却没有给予对方惩罚，还有喂养那只被我治好腿患便一直跟着我的流浪狗，以及它死去时悲伤痛哭的我……

画面不断流淌，消失，最后赛斯与我初遇的场景定格。

黑暗崩塌，澎湃的能量从裂缝中冲入，将我的意识吞没……

“啊啊啊！！！！”

我痛苦的嘶吼着，青色的能量疯狂的自我灵魂深处汹涌而出。

当我恢复意识时，我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那是黑老师让我杀掉的大汉，他茫然的看着我，漂浮在我的面前。

而他的脚下，一具人类骨骼躺在四溅的血泊之中。

我扭过头，望着失去意识的赛斯，此时的他身上，有另一个虚无的他若隐若现，已无需老师指点，我的记忆已经告诉了我该如何去做。

将视线转移回被我杀死的大汉身上，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用你负罪的灵魂，填补他。”

随着我的声音落下，大汉向着赛斯缓缓走去，他的面容逐渐消失、身形逐渐扭曲，最终成为了一团纯粹的不带一丝自我的灵魂融入赛斯身上。

看到赛斯那若隐若现的灵魂逐渐凝实，我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我看到的是梅尔阿姨，她在为躺在床上的我擦拭额头。

“梅……”

“谢谢你，暮。”梅尔阿姨打断了我的话，用她那甜美轻柔的声音感谢我：“谢谢你治好了赛斯，谢谢你……”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我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作为回应。

我很想对她说，为了治好赛斯，我杀了人。可是，我说不出口。

梅尔阿姨离开后，我将头埋在被铺上，整夜。

当我恢复行动力后，白老师告诉我，那个被我杀死的人，是黑老师从外界抓来的一个通缉犯，手上有二十七条人命。

我木讷的点了点头。

不管对方是否无辜，杀人这件事都令我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曾不止一次的目睹老师被人杀死，不止一次的看着老师杀死来犯的职介者，可是我就是特别难受。

或许就像我在黑暗中看到回忆那样，我灵魂深处的感情，被人刻意的掩盖了。

所以，我是“牧师”，却从不在乎生命的逝去，所以，我才会在杀了人后，痛苦不已。

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老师和我聊起了我控制灵魂治疗赛斯的能力。

“觉醒之力，一种职介者突破自身灵魂桎梏后获得的力量，你的能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灵魂，当然，更深层的运用还需要你去发掘，去研究。”老师这样对我说。

我能感受到，在黑暗空间破裂后，我体内的能量产生了类似指数爆炸的增长，而且不止于此，我对魔法元素的理解、掌控都得到了极大提升。

总之，托这份觉醒之力的福，我可以治疗赛斯，让他得以维持梅尔阿姨的灵魂。

同样的，托这份觉醒之力的福，每隔一段时间，我就需要承担杀人的痛苦。

关于这件事，塔内的居民只有赛斯不知道，梅尔阿姨则是只知晓我治疗赛斯，不知道治疗方式。

渐渐的，为了隐瞒这件事，同时为了降低我内心的痛苦，我越来越习惯用腼腆的笑容面对别人。

说来也奇怪，每一次我为赛斯做治疗时，白老师都会用魔法让梅尔阿姨陷入沉睡，并在其醒来之时用“避免治疗过程受到干扰”这样经不住推敲的理由作为解释。

梅尔阿姨虽然疑惑，却并没有过多询问，而我也就继续挂着腼腆的笑容，以每个月一次的频率，收割着陌生人的生命，以及灵魂。

就这样，时间流逝，渐渐的，我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出乎我预料，但是又在我预料之中的事。

就像我所读过的某本书籍里阐述的那样：“对一个人（事/物）产生感情有很多方式，从目标身上获取利益是一种，将精力倾注在目标上则是另一种。”

是的，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在乎赛斯了，不仅仅是出于关心亲人的角度。

我越来越多的和赛斯产生非学业上的交际，一起看漫画、一起在塔中各个层阶浏览书籍。

不止一次的向老师和梅尔阿姨询问赛斯身上的故事。

然后，听他说他的父亲，以及……我不在的那一年里，他爱上的那个女朋友。

赛斯的身世其实并不复杂，他的亲人除了父亲、母亲外，还有一个小姨，都是职介者。在父亲和小姨外出冒险的过程中，他和母亲被人袭击，母亲为了保护他付出了生命，而他则被对方带到了圣者之塔，作为交易的道具。

我不在的那一年里，那个害死他母亲的人派了一个下属到塔里来索取老师许诺的东西，在这期间，他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她。为了赛斯，那个名为“伊莉娜”的女孩与她的主人反目，最终被杀死。

虽然我没有见过这位伊莉娜小姐，但是相比我做的事，她为赛斯付出的更多、更多……

让我庆幸的是，赛斯的恋爱故事并没有因此终结，赛斯复活了伊莉娜。

用他的觉醒能力，像复活梅尔阿姨那样，复活了伊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