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站在桥上，看着桥下静静流过的河水，脑中反反复复的都是邝露刚刚的言语。

他今日送给邝露的不是什么白玉珠，而是他的龙珠，一个女子就算是神仙也还是需要人保护的，润玉把龙珠留给邝露，这样即便他不在了，龙珠里的应龙神力也能在危险时护她周全。原本只是打算给她龙珠的，没成想看着邝露在街边小店了看珠钗的样子，竟让他心念一动，将彦佑给他的寒潭晶石变成了一串碧玉手串将龙珠化成了珍珠大小坠在上面，让龙珠看起来不那么扎眼，也能像个女子戴的东西。邝露戴着手串的样子也确实好看，好看不单单是因为戴着手串，更多是因为她看着那手串的样子，那是润玉从来没有见过的邝露。

润玉的腰间，似乎还有邝露环着他的感觉，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这心跳的不似以往那般平稳了，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竟让他有些紧张。他深吸了一口气，凡间冬日的寒凉流进他的身体里，刚刚躁动的心跳渐渐平稳了。他自嘲的淡淡一笑，邝露应该有个更好的归宿，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男子，安稳顺遂的余生，这一切他给不了，他的心给过别人，更别提余生了，润玉觉得，自己刚刚的心动多么像一个笑话。

“天帝陛下，今日好兴致啊。”

不知何时身边站着一个人，润玉竟然没有察觉，可是转念一想也是正常，他灵力渐失如今龙珠也不在体内，加上刚刚站着出神，发现不了有人靠近也不稀奇。

润玉转身发现，站在身边的人是渊懿。

“好巧不巧的在凡间也能遇上，本座是该称你一声三殿下，还是冥界的少尊主？”

渊懿听言也不心惊，他心里清楚，润玉早就查清楚了他的底细的。

“陛下觉得哪个叫着顺口就叫哪个好了。”

“妖界上报的信任妖王是你兄长婺镰，这倒让本座有些意外，这妖王之位三殿下何不自己坐了？”

渊懿一笑，说：

“我若是坐了妖王的位子，将来妖界冥界一个主，天帝陛下还不得早早的寻个由头灭了我？”渊懿看的倒是明白。

润玉也只是一笑并未接话。渊懿接着说：

“陛下倒也无需费神，我一个半妖，血统受限，即修不了精深的妖力，也修不了纯粹的冥法，半吊子而已，就占着个幽冥尊主独子的名。尊主年少时受了妖王那老东西的骗，生了我，情伤太重，竟再未给我添过兄弟姐妹，我才承了少尊主的位置。”

润玉听着竟有些感同身受，曾经同样是权力制衡下的一枚棋子。

“其实今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陛下。”

“什么问题？”

“在陛下心里，上元仙子是什么？”

渊懿的一问，润玉不知该如何回答，邝露在他心里是什么，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主仆，邝露是本座重要的臣子。”

“可陛下是她的一切。”

渊懿的话，让润玉的心跳又一次不平稳了，他是邝露的一切，那邝露是他的什么呢？

“为何要与我说这些？”润玉心生疑虑，渊懿不是对邝露有情的吗？好好的怎么突然对他说起这些了。

渊懿沉默了一会，说：

“你是她的一切，她便会用她的所有，来换你。”

“你这话是何意？”渊懿的话让润玉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渊懿看着夜幕下的河面，说：“陛下应知这世间有一物，可延仙寿…”

“佛…不可能，佛莲我已经全毁了，冥火之境也不存在了，这世间不会再有佛莲。”润玉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害怕心里萌生的那个念头会是真的。

“陛下确定全部都毁了吗？”

润玉心里的不安让他顾不得什么仙家礼法，转身化作白雾飞回了九重天。

渊懿站在桥上，心里是说不出的疼，当邝露突然用传音石找他时，他开心极了，当邝露在他面前取出佛莲，让他帮她练成丹药时，他终于明白，在邝露心里，那个人有多重要，他永远无法取代那个人在她心里的位置。

以余生为祭，由佛莲莲心结出一颗金丹，自金丹被服下时起，佛莲便开始片片凋零，待最后一篇莲瓣落下，献祭之人魂魄便会四散于天地。

我佛慈悲。。。还留了时间让彼此好好作别。

邝露离开妖界开始，渊懿每日盯着佛莲，见一直未有动静，他甚至猜想会不会是邝露改变了主意，直到今日，一片莲瓣突然落下，他一颗心也随着落下的莲瓣沉了下去，像是一直坠入了冥界深渊----她真的不会再来了。。。

他是未来的幽冥尊主，从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死亡，从来没有过对死亡的恐惧，在他眼里任何人的生死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看客，死亡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第一次，渊懿因为一个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心疼，让那个人活着，是她所希望的，成全她的愿望便是渊懿爱她的方式，如果不能让她如愿，就算她能活下去，怕是和死了没什么分别。

渊懿对着广袤的夜空长舒了一口气，脸颊上滑下的是此生第一滴眼泪。

一滴眼泪，滴在手串坠着的白玉珠上，邝露独自站在布星台，她低头看着挂在手腕上的手串，一边笑一边落泪，手串上的玉石像是繁星所聚，坠着的白玉珠微微泛蓝好像夜空中的明月------这是润玉送她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礼物。

邝露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点点星光，眼泪模糊了视线，四下里如此的安静，她想着润玉，想着这个她陪伴了千年的人，想着他若是知道自己不在了，会不会伤心难过？若是伤心，不想他伤心太久，仙路漫长，希望他最终能再遇到一个可以让他倾心相待的女子，那女子也能视他如命，共度余生，如果可以，希望他也能偶尔想起自己。

她看向身旁的空旷，润玉，不在那里。

魂魄四散会是什么感觉？她心里有些害怕，邝露从未想过，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会是如此孤单寂寞。她觉得天上的星和月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这就是魂魄四散的感觉吗？轻飘飘的，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又好像自己变成了身边的一切。

她把手串紧紧的抓在手里按在胸口，任由身体变成一团光，一团雾，星星点点飞散而去。

润玉急匆匆的赶来，踏上布星台的瞬间，他整个人愣住了。邝露在消失，她渐渐消散的身体，飞向夜空，分不清哪些是她，哪些是星。

“邝。。。邝露。”他努力的挤出一点声音。

邝露听见了，她回过头，看到了站在布星台入口处的润玉，她对他笑，只是笑。

润玉感觉全身都被冻僵了一般，彻骨的冷，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伸出手，却只触到眼前的虚空，他看着空空的手心，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全都飞走，不见了，这冷清的布星台上，只剩他自己，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