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帐篷上的李蓄,忽然笑出声来道:“你呀,鬼精鬼精的,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和我七年前一模一样的!”
秦风看他脸色通红,上前摸了摸他额头,没有发烧的症状,再仔细看看他,总觉得他此刻应该表现的更痛苦一点,于是问道:“你在说胡话么?”
“我没事,就是觉得好笑,好了,你现在知道了,这支竹笛就是她送给我的,故事讲完了,希望这次能顺利地把她娶回来!”李蓄说完,抓过塞着茅草的麻布袋,身子一歪躺上去道:“行军一天了,早点睡吧,按北宫纯的性子,很可能天不亮,就着雪光就赶着咱们行军!”
“你还没说完呢,后来怎么了,你们到现在还没有成亲吗?哎哎,......”秦风听他前面说了那么久,眼看到要紧的地方却突然不好好讲了,而且刚躺下,他的呼噜声跟着就响起来。
想想这家伙路上心事重重的样子,跟现在判若两人,好好一段故事也讲到一半,突然停了,真是可恶。
心里骂了一阵儿,拉开布袋躺上去,闭上眼睛,听他鼾声阵阵,实在难以入睡,索性爬起来,拨旺了火,望着吞吐的火苗,思绪纷乱......
贾疋,字彦度,凉州姑臧人,曹魏时太尉贾诩曾孙。说起他的曾祖父贾诩,很是厉害,他精通兵法,著有《钞孙子兵法》一卷,并为《吴起兵法》校注,被后世称为三国第一毒士,之所以得到这个称号,主要是因为他在出谋划策时,首先考虑的是自身的安全,最后考虑的才是天下百姓的安全。
贾疋则不同,房玄龄在《晋书》说他:“少有志略,器望甚伟,见之者莫不悦附,特为武夫之所瞻仰,愿为致命。”他在任安定太守时,雍州刺史丁绰贪婪强横,失去民心却在南阳王司马模面前诋毁他,司马模派军司谢班讨伐他,他逃到卢水,与胡人彭荡仲和氐人窦首结为兄弟,聚集众人攻入安定杀死谢班,然后帅胡汉兵两万余人击败刘曜,收复长安,被封为雍州刺史、征西将军。
后来,刘聪笼络各地胡人,贾疋结义的异族兄弟彭荡仲(这个名字毒)起了异心,贾疋得知,不顾与卢水胡人结仇的后果,果断在渭桥袭杀了他。现在彭荡仲之子彭天护(名字起得牛)纠集卢水各族胡人,以替父报仇为名攻打贾疋,这就是目前雍州战事的根由。
细想,这李蓄的意中人皇甫婷立老家也在安定郡内,胡人作乱势必危及郡内晋人,李蓄请兵解救安定,肯定是收到意中人的传信,故而急急前去营救。
想到这儿,秦风对此行的来龙去脉才彻底理清。但李蓄刚才一反常态,从行军途中的忧心忡忡,变作现在心无它念、呼呼大睡的情状让他很是意外,想着想着,睡意袭来,躺下后不久就睡了过去。
果不然,日出前,北宫纯的行军令到,全军重新冒雪前行,长话短叙,因为道路宽敞平坦,第二日日落前,赶到安定临泾,当时彭天护军引兵忽退,雍州刺史贾疋正欲整兵追击,听闻北宫纯军到,大喜,迎出城门。
秦风跟在北宫纯和李蓄身后,见他身形伟岸,五官开阔,双眼熠熠有光,唇上一字胡,颏下少须,举手投足甚是相宜,言谈谦恭,确实气度不凡。
北宫纯三人人下马和他一一见过,他虽贵为一州刺史,和众人相见礼数竟丝毫不差,见到秦风时,见他气质与晋人相异,不由称赞几句,让秦风对他好感顿生。
秦风心想:“像这样的人,如果任他中了彭天护佯败之计,跌落山涧中被敌军所擒杀,实在有些可惜。”
一众人马进城,贾疋吩咐府中掾吏招呼北宫军休息,安排完,拱手道:“都护请先领军休息,待疋追斩敌酋,回来再叙!”
北宫纯忽然说道:“纯引军至此,本为相助将军,何故让纯袖手旁观?”
贾疋道:“都护长途行军,稍作休整,随后跟上不迟!”说罢便欲上马。
北宫纯手快,拉住马缰,不及张口,却听一直不发一言的李蓄在一旁小声问道:“贾将军,不知令甥女安在?”
贾疋闻言一愣,再看看北宫握着马缰的手,不得已对李蓄低声道:“就在军中,看你眼力如何?”然后又回身对北宫纯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两军同去追敌如何?”
北宫纯道:“将军此举欠妥!”
贾疋一愣,站直身体听他继续说。
“将军可知,胡兵何故突然退去?”
“想是围城多日军中缺粮。”
“可有探报!”
“无。”
“再问将军,可知此时山间道狭泥泞,不利行军?”
“久未出城。”
“再问将军,可知山中有无埋伏?”
“不知。”
“将军,兵法讲究知己知彼,料敌于先,当下有这三不知,纯固知此举不妥,恳望三思!”
贾疋闻言沉思间,北宫纯又道:“还有,古来出兵,讲究师出有名,有名则名正言顺,无名则名不正,言不顺。
胡兵此次围城,以替已故酋首彭荡仲报仇为名,众胡一心,占据言路。
而将军在渭桥袭杀彭荡仲之事,确属为国除患不假,但可曾记得当日为谢班所败,卢水诸胡对将军的容留之义?
可曾记得将军当日曾与彭荡仲、窦首歃血结义的同生共死之约?
可曾记得彭荡仲与将军携手锄奸,打败谢班之盟?”
北宫纯一口气说完,用余光看看秦风,秦风冲他竖起大拇指。
贾疋脸色一红,躬身低头,面有惭色,脸上一时间闪过表情无数,最后抬起头缓缓地一字一句道:“疋也知从容留之恩、结拜之誓、同盟之义三方面讲,疋做的有违‘道义’二字,但从国家民族大义上哪怕我拼的一死相报,也绝不容贼胡逃窜,而失去一举而灭的机会!虽然都护所言句句在理,疋仍要坚持出城追击,以免错失良机!”
说完,毅然转身到马前对北宫纯道:“请都护放疋出城追击穷寇!”
北宫纯见他仍坚持要走,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只好抓紧马缰绳,回头去看秦风。
“将军又错了,如果前边那番话,是以征西将军角度,说你不应该犯兵法大忌冒然出城,那么现在,容小的从雍州刺史职位再来说说。刺史不顾安定郡百姓安危和雍州刺史的值守,乘一时之幸,万一有个闪失,小的说,是对安定郡百姓不尽责尽守,是对整个雍州百姓不负责任;往大了说,你会陷中原,乃至整个大晋于极其不利的境界;退一万步讲,你贸然出兵,不管自己的个人安危,不管安定乃至雍州大局,您难道不想一想,你这样冒险,将身在长安大晋皇帝的安危置于何地呢?”
秦风侃侃而言,说完,心想:“我就不信,把大晋皇帝抬出来还挡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