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疋愣在原地,抬起头,望着西边的即将沉下的落日,喃喃道:“二位说的对,一直以来,尽管我总在对自己说,做出背誓破盟,违背道义之事,是因为自己别无选择,但心中的仍然无法越过那道坎,所以总想着以死明心;现在看来,我的草率不但于事无补,相反还会把我做事的后果,让安定,让雍州,甚至全天下来承受,这样的话,我的付出可就太大了!”
秦风没想到,史书上杀伐果断的贾疋,竟然会在袭击彭荡仲后心存愧疚。那么他后来中计后被擒,有可能是心中那种歉疚心理在作怪,故意送上门的?否则,“第一毒士”贾诩的后人,怎么会连胡人佯败的小小伎俩都不能识破?
于是秦风道:“其实,刺史大人无需多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个苦果,是彭荡仲应该吞下的,他既与你结盟,就不应该倒向匈奴人一方,怪不得你!”
“秦兄弟,多亏你这番话,要不然我跳不出这件事的影子,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彭天护再来,我会让他知道我的决心。”贾疋毅然道。
秦风希望他这个后世穿越者,以及北宫纯这个本已投降匈奴的降将这两个有变数之人,能让他避免像历史中那样死于彭天护之手,因此进一步道:“眼下,晋人无主,人人自危,各地胡人见晋庭衰颓,蠢蠢欲动,再加上匈奴人不断联络各地胡人酋首,许以官职,鼓动众胡群起响应。
卢水胡人,族群众多,各怀鬼胎。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结义这种个人的事,怎能和族群的利益相比?彭荡仲自接受匈奴人的伪梁州刺史一职之日起,心里就已不再将你当做兄弟,你若任他他帅胡兵攻打雍梁二州,岂不是只念个人小义,而忘国族大义?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小义而取大义也。你的抉择没错,我们今天前来相助,希望减轻众胡带给你的压力,为大晋坚守一方。”
贾疋展颜一笑,道:“三位远道驰援,又苦口婆心相劝,贾某再愚笨焉能再犯糊涂?彭天护今退,过两日必会重来,今日且不论他,三位及众将士远途劳顿,我这就吩咐下去,今晚犒劳大军,请三……”
他转头没看到李蓄,哈哈一笑继续道:“久闻凉州大马,横行天下的威名,今日幸而得见,请北宫将军引贾某一瞻军容。”
于是跟着北宫纯和秦风与两百凉州将士一一见过,见凉州军兵强马壮、人马皆甲,感叹不已,大为赞赏,说卢水胡兵虽然骁勇善战,但论到战阵冲击可比凉州骑兵逊色多了。
等到看见秦风一众师兄弟的七个十人队时,见他们年纪不大却个个筋骨强健、精神抖擞,面无疲态,但看到这些少年仅披戴轻甲、腰悬长剑、腕带手弩、战马亦无披甲,不禁愣了问道:“这七个十人队,可是轻骑兵?”
秦风道:“他们和秦风一样,是李大哥从战火里救下的孤儿,平日里耕田种地,练习骑射和防身近战功夫,战时,他们披挂上马,长槊在手就是铁骑;如今因为没有足够铠甲装备,故随军做轻骑。”
“军屯?”
“嗯,亦军亦屯,这种做法,刺史大人用于流民安置最合适不过!”
“贾某早就在郡中划出荒地,交给流民垦种,郡内从来年的收成中扣除调拨给今年流民粮食衣物。”
“倘若各郡都能如大人这般,又岂惧流民成患呢?”
“唉!难呀,关键战乱几时停过?这次彭天护领兵一来,贾某前面等于没做,那些难民见安定也不安定,又都跑了。这战乱不止,流民之患无解呀!”
这时,掾吏过来请大家入酒宴。
说是酒宴,没有酒,说是宴共就四个菜一汤和一些干饼。
一连两年,先是全国的旱灾,接着是关中的蝗灾,安定因难民垦荒,还算好,没发生别郡饿死人的事,尽管前面垦荒的难民走了,后脚又有别处的难民过来,正好补上,所以总算还能维持。
于是大家宾主分座,这时掾吏过来,对贾疋低声道:“城防已布!”
贾疋点点头,低头见桌上没有酒,看向掾吏。
见掾吏不语,于是笑道:“今日雪方晴,天气寒冷,我家中还有些存酒,叫人尽数取来,每桌匀了,不能叫大家冷着!”
北宫纯和秦风不见李蓄,连忙起身道:“教大人破费了!”
贾疋赶忙站起叫两人坐下,道:“千万不要这样说,几位领军前来,疋感激还来不及,大家不要再客气,再莫要大人大人的,今天席上只有兄弟,北宫兄弟、秦兄弟,疋虚长几岁,叫疋大哥就是。”
两人应了,见贾疋望向门外,秦风知他也在等李蓄,心想:“这李蓄今天搞什么鬼,到现在还没来?”为了岔开这份尴尬,他从怀中取出一水袋道:“大......哥,小弟随身带了点避寒之物,请二位哥哥先尝尝!”
说完,拔开塞,一股酒香溢出,他给三人面前的碗里倒了,北宫纯和贾疋二人叫声好香,端起碗来,看着碗中如清水一般的汁液,用鼻轻嗅,一脸疑问。
秦风端起自己那碗,朝二人一举,浅饮一口,两人学着他的样子也抿了一小口,慢慢咽下,皱皱眉,同声叫道:“好冲!”接着两人又啜几口,很快一饮而尽,两人齐声问道:“这是什么?”
秦风看着他二人的脸上已开始慢慢泛红,尤其是红脸的北宫纯。
于是笑着再给他二人倒上,正要解说,忽见门外一人奔进来大声道:“留一点给我!”
来人正是李蓄,只见他卸下甲胄,搓搓手,取过秦风那碗酒一口气喝了,然后坐下对秦风道:“外边好生的冷,正应了你的那句‘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秦风问道:“来时一共就拿了两袋,你的呢?”
李蓄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对北宫纯、贾疋道:“这是小兄弟自酿的酒,名曰‘白酒’最适合这大雪天饮用。”说完,见秦风给贾疋和北宫纯又斟满,便把自己眼前的空碗推过去,秦风把水袋里翻过来,把剩下几滴酒全滴在他碗里,然后冲他晃晃水袋,示意没了,然后盯着他道:“把你那份也拿出来,你说过的,好东西不能藏私!”
李蓄的脸腾地就红了,讷讷道:“你这么精明,走之前那晚,分明又酿了好多,怎么总盯着我那份?”
贾疋见他窘迫,解围道:“不用急,酒马上就到,虽不及这白酒这么浓烈,但......”
秦风站起身,对贾疋和北宫纯笑道:“二位哥哥,别听他骗人,他揣在怀里,以为我不知道?”说着就走向李蓄,满脸笑意就要探手去李蓄怀里摸,慌得李蓄拍拍胸脯叫道:“真没了......”
秦风不理他,仍旧伸手出来,笑道:“那你说说,你那袋酒到底到哪里去了?”
这时,忽听门外有人说道:“他那袋酒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