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将近亥时，北宫纯和李蓄也跟着回去准备，席上只余下贾、秦二人。

“秦兄弟，刚才那番话，是我故意让皇甫瑞和胡诤听到的，如今情势，危如累卵，可各地豪门望族，却空负一郡之望，只顾自扫门前雪，他们占尽一州之利，如今大难当前，却只顾高筑自家邬堡，丝毫不为国家牺牲自己一星半点的利益。

这样下去，贼军攻到，他们以为自己就能一家独存吗？孰不知，孤立的邬堡，防小贼可以，大军面前最容易被攻破！”

“没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将不存，何以家为？大人用心良苦，一心为国，让晚辈......”

“客套之言，不说也罢，秦兄弟对局势所言，话虽不多，却句句切中要害，贾某心中有许多疑问，急需解答，容贾某一一道来。”

“大人请讲。”

“这彭氏之乱，指日可平，但倘要长久稳定，其策安出？”

“大人何以对目前安定局势这样乐观？”

贾疋见他不答反问，笑了笑道：“好吧，我先解答你的疑问。

你也知道，彭天护的老巢在卢水一代，倘若此时有人攻打卢水，你说他会不会去救？对，他一定全力会力去救，到时我们在路上设伏，来个围点打援，还怕此贼不除？”

“可问题是谁去围点？”

贾疋淡然一笑，道：“你刚才提到凉州刺史张轨，你可知他的祖籍就在安定朝那县，贼人来犯，他焉能不急？

今年收复长安后，他曾派前锋督护宋配率步兵骑兵二万，直抵长安，护卫天子，而西中郎将张寔率中军三万，武威太守张琠率胡人骑兵二万也络绎进发，如今张寔率中军恰恰就在朝那附近，我已经派人联络过他，叫他等我消息，到时虚张声势，去围卢水，而我们，今夜子时就去贼兵西边山坳中设伏，到时两军前后夹击还怕此贼不除？好了，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吧。”

“嗯，看来是小子多虑了！”

秦风说完，想了想又道：“既然大人如此看重小子之言，小子就大胆一回，对与不对，还请大人裁定。

小子认为，安定内患即除，最紧要的，是稳定民心，首先，由郡府出面，向豪门望族租借粮食衣物，将流民安置在豪门名下的土地上耕种，至于豪门的损失以后再由郡府予以补偿，并将此策，推行至雍州全境。其次，效仿魏武帝实行军屯，以战养战，减轻地方压力，安置在豪门士族土地上的流民，平日为农，战时为兵，形成全民皆兵，逐渐实现保境安民。再次，安抚境内胡人，免除租税，郡府派出农牧之官，帮助胡人生产，抽调胡兵以充地方防务之用。第四联络匈奴域内反抗实力，采用游击战，袭扰其后方，牵制匈奴主力。总之，以稳定民心为首位，同时兼顾地方防务，以此作为雍州的根据地，然后推而广之，逐渐使整个雍州安定下来。

至于传檄天下，胡汉一体，此等大事小子不敢乱讲，恐误大人通盘之计，请大人自己裁夺！”

贾疋听完，沉吟半晌道：“传檄一事，我会处理好，事先告知地方权贵，这只是权宜之计，孰轻孰重，他们不会分不清。

好吧，你也回去准备吧，等此间事了，贾某希望你能随贾某去长安议政。”

“哦！”秦风凭记忆，把自己上世所学到的东西说完，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己所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至于贾疋关于让自己去长安议政之类的话，他倒并不在意，当下回到住所，和李蓄一起做准备去了。

子时，从校场出发，马上的銮铃去掉，马蹄上也裹上一层麻布，身上能发出响动的东西都用布裹了，确保行军的隐秘。州郡兵在前，下来是胡兵，贾疋、北宫纯、李蓄领着从仇池带过来的援军跟在后面，从北门出城，借着雪光，向西而去。

天上看不到星月，阴冷的西北风从远处袭来，迎头撞上南边山梁，沿着东西走向的山塬谷道，裹起地上的积雪，向东而去，所经之处，发出一阵阵呼啸声，声音凄厉尖锐，如同一位老妇人尖声哭叫，摄人心魄。

陈武身披白色麻衣，蹲在迎风山坡下的枯草从中，双眼紧盯着着西边的谷口。尽管一块白布蒙面，只在双眼出挖了两个洞洞，但迎风流出的泪水在麻布下早已凝成冰晶，竖在两颊上，被鼻中的热气融化，滑落的水珠抵落在脖颈里。

从谷口一直往西，经过开山镇继续西行，是通往卢水的最近的路径，可如今，开山镇和西北鸡头山就是彭天护的两处军营。

在陈武的身后，南北向横着一道山梁，白日间还有胡兵守卫，黄昏后忽然刮起大风，那些几百人受不住寒冷，退回镇东。现在，来自安定的大队人马正沿着陈武身后那道山梁，下到一条小河里，再沿着快要干枯的河道向西，从南边绕过开山镇、鸡头山，后再向北绕回到通往卢水的主道上。

将近半个时辰后，陈武向大队人马远去的方向看了看，取下脸上的白色罩布，向空中挥了一下，立时就见六个白影从路两侧低身过来。

那六人中刚走到他身边，忽见陈武左手举在空中，身形忽然一低，六人心知不对，赶紧也将身藏在路边，就见几百步外，一个黑影从临泾城方向快速向这边移动。

紧挨着陈武的斥候燕四，见黑影是一个人，走入百步内，发现他举止慌张，不是回头看向身后，燕四往他身后看了看，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到——心虚，看来此人绝非善类。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侯，却见那人走到山口，忽然向右首土塬下靠过去，看位置正好离王欣和王喜兄弟最近。刚想到这儿，王喜己经跃起，右臂曲环已勒住这人的咽喉，同时左手捂住他口，叫他发不出声来，王欣则早上去从那人身上搜出一封信交给陈武。

陈武取信打开，就着地上的雪光一看，忽然出手，一拳就把那人打昏过去，然后低声道：“城中有人得知军马出城，赶来向胡人报信，现在，由燕四和王氏兄弟一起，赶紧找个地方审讯此人，然后拿着这封信、讯问笔录，押送此人回城，设法移交郡府掾吏，务必要他们将内奸一并擒拿，这就去，抓紧时间的话，你三人可能会在明曰早上赶上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