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六月十九日,她随异象出生了。白昼瞬间化为黑夜,风邪大陆阴气沉沉,凶魔肆掠,万千亡灵现身冷府,匍匐在地,恭迎她的诞生。
冷家上下人心惶惶,皇命不可违,即便她的出生真的非同一般,冷老爷子,家主冷潜,家主夫人繁依都拼死想要护住冷家唯一的子嗣。
后来,凤栖化为一个白须飘然,仙风道骨的老者,带走了冷月飒,并定下三年一次静心谷相见的约定。
不幸的是,家仆走漏了风声,禁军入府,危难之际,管家李源用自己刚出生两个月的女儿代替了冷月飒去祭祀,救了冷府上下几百人的性命,冷家感激于心,于是私下将冷月飒过继给李源,认他为干爹。
凤栖带冷月飒回了蓬莱,收她为徒,避开世人的干扰,给了她一方净土去成长。
其实,冷月飒从一出生便神智清明,她记得当时凤栖本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后一下子化为了俊美的蓬莱上仙,剑眉明眸,面色冷俊,玉冠墨发,白衣如雪。
她躺在摇篮里,他盯了她许久,神色不明。
青霞峰位于蓬莱之巅,仙雾缭绕,灵气逼人,是一块宝地。原本那里就他一人,可自那之后,便多了她。
虽然凤栖是德高望重的蓬莱之尊,身旁却没有半个服侍的人,即便有了冷月飒,也是如此。
冷月飒虽是天命之皇,却依旧是凡人之躯,在她还是一个不明世事的婴儿时,每日清晨,凤栖都会去后山摘无忧果,取无忧果汁,细心喂她喝。
凤栖耗费修为封印了冷月飒的三个魂魄,她便食不得半点怨气,鲜血更是碰不得。
万物皆有灵,有灵便有怨,而无忧果是蓬莱的至宝,是世间唯一不带怨气而生的东西,一百年开花,一百年结果,很是难养。它可以解百毒,增百年修为,是六界中人可望不可即馋涎欲滴的存在。而凤栖却用无忧果将她养大,羡煞众人,就如夏青洛所言,他这宠徒弟宠得简直就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冷月飒记得,每逢有风或雨的夜晚,即便是蓬莱,也会不太平。多少个妖物纵横的黑夜,凤栖都会彻夜坐在她床头,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看着她熟睡。
她的一切,他都亲力亲为,就连耿尤也没有插手,这常常让耿尤不由得笑他说,他这不像在收徒弟,倒像是在养女儿了,可是耿尤又觉得不对,养女儿也甭需那般用心啊……
对于耿尤的笑语,凤栖从不作答。
之后,她长大了几岁,凤栖便开始为她梳头,梳着梳着,头发从肩长到了腰间,她也慢慢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他教她写字,绘画,法术,咒语,阵法,心经……只要是他知道的,他都告诉了她。
蓬莱很大,而冷月飒极少下青霞峰,以至于蓬莱众千弟子从未见过她的真面目,只知道蓬莱上仙凤栖有一爱徒住在青霞峰,天赋异鼎,仙姿了得。凤栖宠徒弟也是传遍六界,惹人津津乐道,众口不一,传着传着也就变了,流言蜚语传入了九灵的耳朵。
蓬莱的蒙心峰,是酒狂仙耿尤仙人的居处。
耿尤是一只九尾神狐,道行极高,与凤栖是多年的故友,据说多年前凤栖脱离天界隐居蓬莱,耿尤也跟着住在了蒙心峰。蒙心峰原本是叫清明峰的,名字是耿尤改的,这其中很有一番缘故。
曾经,妖王想讨一壶倾月醉,哪知耿尤竟毫不留情地将其羞辱。冷月飒觉得奇怪,耿尤一向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只要是六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讨酒,耿尤一向大方,唯独对这妖界,却这般恶语相向,很是无礼。
为此,冷月飒疑惑问了凤栖。
凤栖只说妖界欠了耿尤一份债,至今未还,至于什么债,凤栖没有明言细说。
后来,黛戈告之,冷月飒才知道那一段前尘往事。
耿尤本是妖界九尾狐族,数千年前,妖界内乱,妖王暴政,九尾狐族势大,妖王以莫须有罪名将其残忍屠杀,九尾一族血脉殆尽,仅剩耿尤一人。那时,耿尤才能超群,游荡天界,人脉颇广,是六界风华人物,妖王忌惮其复仇,便施了一出美人计。
妖界狐女姑媱处心积虑出现在耿尤身旁,朝昔相处,耿尤爱上了她,倾心相待。
哪知,耿尤飞升上仙历劫之时,也就是他最虚弱之时,本该为他把守法阵的姑媱现出了真面目,亲手斩断了他的五尾,只余四尾,让他永远也无法再飞升。
耿尤伤情万分,鲜血淋漓,奄奄一息,多亏凤栖及时赶到才救下他一命。最后,姑媱嫁给了妖界皇子,夫妻甚是恩爱,四处招摇,与耿尤再未相见,清明峰也由此变成了蒙心峰。
只不过听闻百余年后,不知为何,已诞下几子的姑媱突然发了失心疯,大声呼唤着耿尤的名字,痛哭三天三夜,最后自毁元神,魂飞魄散。
六界之人一阵唏嘘,都说这该是报应!报应!
耿尤听闻,也不过苦笑一声。
清明蒙心为几何,半妖半仙了尘缘,曾经的酒狂仙,不爱酒,爱诗词,情尽词穷,贪杯图醉,不省人世非非。
那日,冷月飒去耿尤上仙处替凤栖讨几壶美酒,路遇一青衣弟子,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听他说他是泉鸿仙人的门前弟子,唤作初一。
初一遇见冷月飒愣了又愣,好一片刻才回过神来,脸色通红,随即恭敬说道:“早就听闻青霞峰上仙有一爱徒住在揽月阁,仙姿了得,师弟师妹们甚是好奇,早就想与师姐结识,奈何青霞峰规矩甚多,上仙也不喜我等打扰,今日我有幸见过师姐,定让其他同门羡慕。”
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她也没怎么明白,只是开口问道:“你来这里做甚?讨酒?”
初一一听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天啊,这个神秘的师姐和自己说话了!初一欣喜地连连点点头,“是的,是的!师姐你也来讨酒?”
“你为何脸红?”
听了她的话,初一师弟脸更红了,仿佛要滴出血来,低着头,不敢看她,其实他自己比冷月飒大几岁,然而却要喊她师姐,心中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吞吞吐吐道:“因……因为师……师姐很好……好看!”
冷月飒眉头轻皱,戈儿说过只要是盯着她看,说她美,流口水,红着脸,动手动脚的人都是坏人,她应该立刻教训他,可现在她并不想教训他,于是便不再和他说话,进了蒙心殿。
见冷月飒不再理自己,初一一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得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这师姐的性子果真清冷的紧。”
进了蒙心殿,耿尤一袭鹅黄长袍,长发披散着,眉眼细长,颇有醉态,正半醉半躺在榻上,一见冷月飒来,便放下手中的杯子,笑眯眯道:“是冷小丫头啊!来来来!过来陪师叔坐坐!”耿尤指指他面前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仿佛要好好讨论一番才放她走。
待冷月飒坐下,耿尤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慢慢斟酌起来,盯着面无表情的冷月飒,无奈摇头感慨道:“本是天命之主,生来尊贵,却食不得半点怨气,尝不得人间美味,真是可惜了!”
冷月飒静静坐着,没有说话,不知为何,今日的耿尤与以往不同。
“说说,前几日你给师父拿的倾月醉可还入得了口?”
“师父说师叔新酿的倾月醉色、香、味俱全,却唯独差了一点清灵之气。”
一听这话,耿尤顿时仰头一阵大笑,随即满意地点头道:“不错,你师父不愧是六界之中一等一品酒高手,喝过此酒的人我想除了你师父再无第二个尝出这不足之处。”
冷月飒微微皱眉,在她记忆中,师父多是喝茶,很少喝酒的,身上也从无酒气,她拿什么他便喝什么,极少作评,硬是看不出是个爱酒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