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峰,彩云飘然,仙鹤齐鸣,凤栖与耿尤并肩而立,气氛有些沉闷。
三年前,误把屠须草当作人参喂给了冷月飒,除了凤栖和耿尤,也许连黛戈都没看到,在冷月飒入魔时,眉心处闪过一朵血莲花,尽管时间很短,但二人看得真真切切。
也许,冷月飒身上的谜团远远比他们知道的要多,事情变得越发的复杂。
“怎么样?轮回盘可有算出什么?”耿尤问道。
凤栖轻叹一声,摇摇头。
混沌初开时,六界便有一个预言,终有一日,血莲上神坠落凡尘,六界方得永存,而血莲双生,逆天而行,如若共存,则会给六界带来灭顶之灾。
这一预言,太过遥远,没有引起六界太多人的注意。
“记得千百年前,神尊曾无意提到过,血莲上神早已出世,而他却没有说出那人是谁,如果其中一个是冷丫头,那还有一个是谁?”
凤栖目光凝重,眉头仿佛有一个怎么也打不开的结,血莲不可双生,飒儿活,那个人就必须死!
“或许神尊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他已沉睡多年,沉睡前什么话语也没留下,这几年,你我已前去拜访多次,也寻遍了四海八荒,仍无半点收获,轮回盘更是算不出个所以然,想要在六界中找到那个人,好比大海捞针!”
“云落可曾寻到?”
耿尤无奈摇摇头道:“六界皆知,神尊与云落上仙一向交好,按理说神尊多多少少与他谈到过此事,然而,多年前传得沸沸扬扬的碧落仙子一事,令云落上仙甚是伤情,于是一忘前尘,入世轮回,从此杳无音讯,不知去向。”
凤栖沉吟,都说神仙自在,可尘世多纷扰,也有诸多的无可奈何,哪里避得了。
云落上仙历经情伤,选择坠入凡尘,可是神尊为何要沉睡?太闲了吗?
三年如梦,一晃而逝。
冷月飒终于醒了,而蓬莱一点也没变,若一定要说变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再也没有人提到过九灵,她仿佛人间蒸发般,关于她的一切都消失了。
揽月阁里,冷月飒心事重重。她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一个声音唤醒的,而那个声音来自时时出现在她身旁的人,她觉得好陌生,也好熟悉,她想不起自己何时听过,见过。
曾经那幅画还画架上,未曾移动半分,冷月飒缓缓走进,陡然发现,那片冰雪悬崖依旧,而那个背坐着的男子已不知所踪,剩下的只是那一把琴。
心中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袭来,她脑海中回荡着一个声音,很遥远。
我是墨墨,记住了,你生生世世只能爱我一人……
墨墨是谁?
青霞殿里。
凤栖白衣如雪,墨发银冠,五官俊美,而此刻他眉头紧蹙,专注地提笔描摹着什么,举止优雅,一缕青丝不知何时从肩上滑落,垂在胸前,任清风轻抚。
冷月飒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太久没有见到凤栖,突然感觉有些不真实,仿佛心口有什么压着,多了些愁闷,或许是沉睡久了。
“飒儿,过来。”凤栖抬头凝望着她,如今眼前的人儿再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已经是一个如花年华的少女。
冷月飒缓缓走到凤栖身旁,画中两朵血色莲花映入眼帘,她的瞳孔不禁收缩……
那是两朵极为妖艳的血莲,并蒂而开,相互依偎,难分难舍。
两朵血莲有着不同的姿韵,均是极美的存在,然而,开在一起却另外给人一种不相合,太过局促多余的感觉。
若是只有一朵,或许才是世间独一无二,众生仰望的存在。
但是,一朵,会不会太过孤独?以何为配?
冷月飒定定地看着那两朵血莲,回不过神来,脑海中中闪过那一双迷倒众生蓝色的眼睛,还有眉心处的那一朵血莲。
“飒儿,为师的话你可听?”
“师父将徒儿养大,悉心照料,是徒儿最尊敬的人,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徒儿必当谨记于心。”
凤栖放下手中的笔。
“那好,为师要你今日当着为师的面发誓,若是以后看到身上有此血莲的人,必须杀无赦,你做得到吗?”
冷月飒心中一震,因为她体内的封印,她从未残害过任何生灵,为何今日凤栖却说出这番话?
尽管百思不得解,冷月飒依旧认真道:“徒儿谨记师父的话。”
凤栖深深地看着冷月飒,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这个险,飒儿冒不起,这个赌,飒儿也输不起!
几天后。
从冷月飒沉睡后,今日是她时隔三年来第一次去蒙心殿耿尤处。
不知从何时起,耿尤竟种了一片梅林,开满了红色的梅花,清风拂过,便时时下起一阵梅花雨,甚是好看。
冷月飒踏着青石,小雨过后,天气格外清爽,处处弥漫着梅花香,青石路湿漉漉的,如翡翠般闪着荧光。
在梅林深处,有一玉桌,而玉桌上正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冷月飒看清了,那是一只雪狼,此刻它正弓着身子,用粉红色的舌头仔仔细细梳理着自己身上的长毛,而那一身的长毛一缕缕的,白的发亮,甚是好看,也难怪它那般爱护的模样。
冷月飒听戈儿提起过,在她沉睡时,耿尤师叔离开蓬莱,四处游荡,不知从哪里带回了一只狼崽,细心照料,说是养来看园子。
察觉到生人的气息,冰雪狼扭过脖子,也仅仅斜睥了冷月飒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然后傲娇地转过头,继续舔着自己的毛发。
冷月飒看到了冰雪狼的眼睛,是银色的,白眼狼三个字霎时闪过脑海。
她记得师父曾被一只白眼狼抓伤过,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一只。但见它成天只知道孤芳自赏那一身雪毛,估计没那份闲心和胆子,于是冷月飒便打算不再理它。
哪知,冰雪狼见冷月飒迟迟不走,竟威胁似的伸出前掌,刷地一声亮出了尖爪,威胁似的比划了几下。
那爪子,很是锋利,也只有那般锋利的爪子才能在凤栖身上留下伤口。
冷月飒目光一冷,她确定了,抓伤师父的就是这只白眼狼!
冰雪狼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危险的处境,见自己洁白无瑕的爪子上有一泥质,于是又认真地舔起来,这等行为更像一只犯贱的猫,哪有半点狼高贵血统的样子?
冷月飒目光一闪,从指尖飞出一丝温和的灵力,缓缓缠绕上冰雪狼的身体……
冰雪狼直愣愣看着自己身上的白光,越来越亮,待白光消失后,只觉得周身凉的厉害,于是低下脑袋,眼睛不由得一点点睁大,越发惊恐。
它的毛呢?它最爱的毛去哪里了?
只见,现在的冰雪狼活脱脱的成了一个粉色肉团子,瘦骨嶙峋,甚是刺眼,哪有刚刚那一身白色长毛蔑视苍生般神气的模样。
冰雪狼双目惊恐,它视自己的毛发如性命,如今变成这般丑样子,叫它如何接受?以后如何见人?
它含着泪水,低声哀嚎,看向冷月飒的目光更是充满幽怨,霎时又万念俱灰仰头长啸一声,奔向远方,然后生无可恋地跳下了蒙心峰。
这一番做作可看呆了冷月飒,她本想夺了它的白毛给它教训,哪知它竟如此想不开跳了崖。
这可怨不得她了,随即冷月飒若无其事地进了蒙心殿。
第二天,风和日丽。
向月花下,黛戈一个人站了很久很久。
冷月飒远远看着她,心中疑惑,自从自己醒来,她深深地发觉戈儿变了,变得沉默,心事重重,眉宇间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清愁。
冷月飒多次过问,然而黛戈却只字不提,她本想去陪她,却半路被一只精灵叫了去,说是凤栖唤她去青霞殿问话。
问话?倒不常有,冷月飒心中疑惑,她好像没犯什么错啊!
刚进青霞殿,冷月飒就见着了耿尤,还有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凤栖。
此刻,耿尤一脸怒气,瞪着冷月飒,他手里抱着一个肉团子,正是那只没了毛的冰雪狼!
冰雪狼扭头看了一眼冷月飒,眼中充满幽怨和悲伤,仿佛想起什么沉痛的往事,低嚎几声,然后将脑袋深深埋进耿尤的怀里,身体一个劲的抽搐。而包裹它的那一张毯子,是最仙界上等的云锦织的,很是华丽。
见冰雪狼如此,耿尤更是大怒,呵斥道:“冷丫头!你说你都干了什么!”
莫名其妙承了耿尤的怒喝,冷月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只不过夺走了冰雪狼的毛发,何至于惹耿尤师叔这般生气。
“好你个冷丫头!枉费师叔这般疼你!你居然做出这等坏事!不仅夺走小雪的毛发,还将它羞辱一番后扔下了蒙心峰,要不是蒙心峰断崖半腰上的一颗柏树枝,它早就摔死了!即便大难不死,也整整淋了一个晚上的雨!你说你如何交代!?”
小雪?好半会冷月飒才反应过来说的就是眼前的白眼狼,“师叔息怒,我并没有羞辱它,而且是它自己跳下去的!”
“人证物证具在,你还狡辩!”耿尤气得面红耳赤,随即道,“且不说这个!那拔了它的毛是真的了?”
“是。”
“那毛呢?”
“用法术销毁了。”
“你!!!”耿尤气得跳了起来,狠狠地瞪着冷月飒,“我发誓!若不是今日有你师父护着,我打不过你师父,我定也要将你挂在树丫上淋它个三天三夜!”
耿尤着实气坏了,面对他的怒火,冷月飒也不知道如何做,于是瞄了一眼凤栖,凤栖淡然地喝着清茶,眼中隐隐含着淡淡笑意。
于是,凤栖发话了。
“既然毛发找不回来了,再气也没用,它又不是长不出新的来。”
它又不是长不出新的来,一听这话,耿尤是越发生气,“你说的容易,冰雪狼长出新毛发至少得大半年!你想让它大半年都披着个破毯子?”
破毯子?冷月飒微微皱眉,那仙毯可是仙界织女亲手用上等云锦织成的,就算冰雪狼是尤物,可云锦也算是配得上它的毛发了!这耿尤师叔真是越发的不可理喻了!
凤栖沉吟良久,回答道:“飒儿做错了事,做师父的自会处罚,我这里有一瓶休元丹,也许会有用。”
说着凤栖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耿尤拿了休元丹,这气才消一些,抱着冰雪狼回了蒙心殿,走过冷月飒旁边时,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待耿尤走后,冷月飒乖乖跪在凤栖跟前。
凤栖低眉,极为严肃,沉默良久,方才问道:“为何要夺那冰雪狼的毛发?”
“师父,它是白眼狼。”
“白眼狼?”凤栖一愣,没有明白冷月飒的意思。
“三年前,师父曾对徒儿说过,一只白眼狼将您抓伤,徒儿以为就是那只。”
凤栖浑身一怔,脸上的严肃霎时无影无踪,他抬头深深地看着冷月飒,原来,她居然一直记得这句话,她夺走冰雪狼的毛发只是为了给他报仇?
见凤栖迟迟不说话,冷月飒心中懊悔,以为自己真的错了。
“师父,徒儿甘愿受罚。”
“飒儿,过来。”凤栖的声音极为柔和。
冷月飒愣了愣,见凤栖未生气,也松了一口气,于是起身坐在凤栖身旁。
凤栖嘴角含笑,抬起手抚摸着冷月飒的头,轻声道:“既是为了为师,那便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自责。”
冷月飒点点头,愣愣地看着凤栖,他们说师父是从不笑的,但是师父是爱笑的,就像现在这样。
若是耿尤看见这一幕,听见这一番话,肯定又要大闹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