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过来……我送你离开。”这个“守城人”声音沙哑,说话像线路异常一样地断断续续。她咬了咬下唇,然后没说话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那撕裂的天空和巨大的机械“蜘蛛”其实也一直在她的梦中给她带来恐惧,但是醒来的时候自己因为记忆的缺失一直没有办法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回忆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晴空,她就醒悟了过来,那无法判断是真是假的天空和那伤害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的“蜘蛛”,哪怕记忆不知为何被遗忘,也还是没有办法逃脱内心深处震撼性的恐惧的冲击。现如今她更是能清楚的理解了自己常常会翻涌而至的悲伤和各种混乱的情绪,那些都是被挤压和异化的对当初那场变动反应出来的情感。但是她也产生了许多新的疑问和消极的情感,她开始想要了解那片天空之上究竟是什么,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哥哥给忘了,还有为什么父母为什么会和自己一样对哥哥一点印象也没有了,那个“守城人”是否还“活着”——如果他们真的有生命的话,这究竟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当然,她现在最想弄明白的就是,那些会说话的“蜘蛛”,究竟是什么,还有以前的那位“守城人”也提到过的“拉鲁兹人”是什么,是生存在城市外的人们么,以及她的哥哥,究竟去了哪里。
但是自己根本无从得知这些问题的答案,她毫无头绪,只剩下越来越狂妄的悲伤和恐惧,还有不安。
“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这个“守城人”带着她到了内置电梯门口,走在她前面的“守城人”停了下来,弓着身子回过头来看着她。头上摄像头一般的机械眼闪动着蓝色的光芒,她突然觉得这双机械眼看上去十分的温柔,当然,也只是感觉而已。
“嗯。”她点了点头,没有打算隐瞒。
“守城人”抬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内置电梯正好到达这个楼层,他一手扶着门,一手轻柔地扶着简祤的背,示意她进去,简祤走近电梯,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再去看这位“守城人”。
“你……去找……狼……”电梯门的信号铃响起,守在门外的“守城人”将手放下,到电梯外,“要小心一些……‘高特’的人……再……再见……”
简祤一惊,赶紧转身往前要问些什么,电梯门便合上了。她冲上去拍动电梯门,不知道怎么样打开这扇门,她在里面疯狂地喊着:“开门!求求你!开门!”但是电梯根本就没有回应她的呼喊,开始运作起来。空荡荡的电梯里,只有她的回音在给她回复。她头靠着门,有些双手无力地垂下,她稍稍冷静了下来,突然发现,电梯居然是在下行的。
简祤后退半步,上下打量起正在缓慢下降的电梯,电梯内部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按钮,狭小的空间不像外部箱门外部电梯那样宽敞,能容得下近百人,还有座椅,但是像外部电梯一样应该都是由“守城人”直接控制的,只是电梯对门的那面墙正中间有一块小的显示屏,里面的数字在慢慢的减少。途中电梯也没有像外部相门一样每一栋的每一层楼都按规定的时间运行停止,大概是因为内部电梯更小,而且是只有“守城人”和特别情况下才能乘坐的吧。那么看起来这个电梯只有到达那个“守城人”指定的位置才会停下来了。
她有些不耐烦地盯着那个显示屏,数字逐渐减到“1”,她心想这下子总该让她出去了吧,没想到过了没一会,数字“1”便变成了一串她看不懂的文字。
接着那个向下的箭头也变成了向左的箭头,电梯便顺着那个方向移动了起来。
难道说这个内部电梯是要像外部电梯一样移动到另一端楼层的滑轨才开始运作吗?毕竟自己刚刚并不是在自己居住的那栋主楼。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她竟然有些失望了起来。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电梯仅仅是向左移动了没一会,就停了下来。
“叮——”提示音响起,居然是边上的那面被她以为是墙的门打开了。
刺眼的阳光迅速挤进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她微微眯了眯眼,就看到,不远处,就是那片森林。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电梯里的警报铃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跳,接着一个从未听过的电子女音从头顶传来:“α区‘内部电梯’出现异常,电梯内的乘客请你待在原处,不要出去。我们马上处理。α区‘内部电梯’出现异常......”她冷冰冰地地不停重复着。
简祤再次看了看电梯四周,发现原来显示屏上有一个监控器,如果自己出去一定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捉回来,但是她又看了一下外面的森林,回想起昨天听到的“守城人”的对话:
——“不过那头‘狼’不是掉进森林里了吗?”
——“掉到森林里,就是死路一条,再巨大的机体也会有大人们处理他。”
再想想刚刚妈妈的反应,还有刚刚那个把她送上电梯的“守城人”说的那句话,她明白过来,这一定就是他们昨晚提的那个“守城人”,将电梯定位到这里,一定有他的用意。
不知善恶好坏陌生与否的“守城人”,可能和听说的“拉鲁兹人”有关的巨大的“狼”,都在把她的心往森林里拉扯。
可是就算出去了又怎么样呢?自己能做些什么?如果真的逃出去了,爸爸妈妈该怎么办呢?想到父母和莱特,她的心像是拧在了一起。
“α区‘内部电梯’里怎么会有人?”清晰的人声从头顶传来,“不可能吧?”另一个人回应他道,不知在哪里看着电梯内部的两个人看到了简祤,都有些吃惊,“好像是今天参加身体素质检查的那个女生,”其中一人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了通话功能向简祤询问:“指定的外部电梯现在还在楼上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简祤抬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咬了咬牙关,深吸了好几口气,看向了森林。
然后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哎哎哎?喂!你站住!”那人猛地拍打着什么按钮的声音,“该死怎么关不上啊这个门!诶你站住!”
简祤早已经冲出了电梯。但是刚刚出去,不远处巡逻的“守城人”就发现了她,他们明显都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女生从这部电梯里出来,看她跑出来居然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当她头也不回地冲向森林时,他们就收到了任务指示,赶紧背好了武器调整脚部形态飞快地跟了上去,还抬起了枪朝天打了几枪,没想到简祤根本就不在意,径直冲进了森林之中。
简祤用尽全力奔跑了一会后发现身后似乎没什么动静,再加上从小就基本没怎么运动过的她很快就体力不支了,于是转身躲到一棵树后,平缓了一下急促地呼吸,然后悄悄探出头往来处的方向看。
那几个“守城人”根本没跟上来,他们只是停在了森林的边缘,放下枪,不敢进去。
她长舒一口气,转身坐到了树后,她的脑袋有些眩晕,她需要休息。这时,她的手不经意间摸到了粗糙的树皮,从未感受过的特别触感吓得她赶紧抬开手。一直以来城市的内部都没有种植真实的树木,她也没有去过工作区,就算在外部电梯里看到过这些参天的大树,也只是从上空俯瞰,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树皮的手感是这样的。
她有些新奇地站了起来,盯着树干看了一会儿,又把手搭了上去,轻轻摩挲着。掌心奇特的触感让她惊奇不已,一时间她只顾着去研究这离她不远却一直没有真实触碰过的事物。她的手渐渐地随着树干向上移动,目光也跟着上抬。夕阳暖橙色的光辉顺着林间枝叶的缝隙打在她的手背上,她的手有些颤抖着抬起到头顶上,接着将掌心朝上,仿佛能托住这棵树的枝叶和那温暖的阳光一般。
她闭上眼睛,然后放下了手,她抬起头,贪婪地呼吸着,拼命的去嗅那有着奇怪的令人感觉清新的森林的味道,侧耳仔细聆听森林里那些她不知该如何称呼生物的鸣叫。
这种新奇的美妙的感觉实在是太令她沉醉了,她的脑海中兀的浮现了两个字:自由。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突然,就在她身后的大树上传来了一枝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她猛地回头闪身躲到树后,抬头望去。
一个戴着防护面具,穿着她没见过的黑色风衣的男人,坐在树上,似乎是在看她,手中还把玩着刚刚折下的的小树枝。
在他身后,趴着一匹巨大的“狼”。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简祤心里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对劲,但是她没有出声,只是从树木后面走了出来,抬头看着他。他双腿修长,一条腿自然垂下,一条腿弓起撑着一只手。他低着头,大概是在看她。
该说些什么吧,简祤心想,但是刚刚逃出来的紧张和对“拉鲁兹人”的害怕让她牙齿有些打架,手心里也是细密的汗,脑子有点卡顿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她看了看他身后的“狼”,那是一台黑色的趴下有十几米身长、大概四五米宽五六米高的“狼”外形巨型机器,它的机械眼也跟真的狼眼非常相似,此时大概是因为没有启动的原因,黑漆漆地反照出周围的景象,简祤刚刚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被吓得后退了半步,那种震慑力太强了,或许说是因为太过像一匹活着的狼。它的“腹部”压着一棵巨树,这里应该就是坠落的地点。这样一匹巨大的“狼”居然就这样被隐藏在树林里,可见这里的树木究竟有多高大。
树上那人也没说话,就那样坐着,静静地看着她,又或者说是在等她说话。
简祤定了定心神,抬头看着那人漆黑的面具。
“请问……”她捏紧了拳头,“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理会她。
简祤有些尴尬,又问了一遍,树上的男人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没有再看她。
就在这时,森林深处传来了急促而纷乱的阵阵脚步声,那男人终于站了起来,他将树枝丢下,差点砸到简祤头上。简祤有些愕然,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正组织着语言,脚步声越来越近,简祤也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数十个和她在检查室见过的戴着防护面具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每个人身后还都跟着一个比城内的“守城人”大一些的“机器人”,那些机器人一样的东西不仅比“守城人”更高大,也不像“守城人”一样弓着背,每一个都举着长长的刻着奇怪花纹的“棍子”。这些人纷纷杂杂地朝二人走来,没一会就包围住了简祤和那个男人,当然还有那匹趴在地上的“死狼”。
简祤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靠近男人脚下的树,她的背贴着树,夏装的衬衫后面已经湿透了,粗糙的树干磨得她有些生疼,但她只能紧紧贴着,不敢乱动。
“你是拉鲁兹人?”那些人并没有打算理会简祤的样子,径直朝树上的男人发问,“你不怕死吗?”
那男人仍旧不言不语,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树上,抬起头看向远方的主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问你话呢,你要是不配合,那我们就只能让你跟你的‘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了。”领头那人有些恼怒,拉鲁兹人曾无数次尝试过闯进这座城市,但是除了十年前,他们基本上都没有办法接触到这座城市的地面就会被驱赶出去。现如今不仅在他们不知不觉中天空的防御网就已经被破开了,这个男人和这么大的一台机器掉落在这片森林——他们的领地当中,他们都找了老半天才找到,这本来就已经够他们烦心的了,也不知道如果汇报上去,王都那边会给下什么样的惩罚来,而这个男人,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也依然能感受到他由内而外的冷漠。
是的,冷漠,这样的冷漠在这些宣过誓要赌上生命守卫这座城市的人眼里,就是嘲弄。
“你别以为凭着一条‘大狗’你就能为所欲为,别忘了,你们拉鲁兹人到了我们的地盘,从来都只有死路一条!”领头的人食指一指,他背后黑色的大“守城人”便举着武器一跃而起,狠狠地劈向了树上的那个男人!
简祤下意识抬手护住自己的头,突然腰上传来一阵温暖,那男人竟不知什么时候跃到了她身后,揽着她的腰便往“狼”的头顶一跳,接着就带着她稳稳地站立在了“狼”的头顶。
“古神家的钢鞭……你们居然还在用这么老土的武器吗。”经过处理的奇怪声音,毫无感情的平淡语调……这男人居然说话了。
领头的人一听,面具下的脸气得几近扭曲,他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抑制着自己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对简祤说:“你叫‘简祤’对吧,我不想追究你跑到这里来的事,你快从他身边离开,否则的话,我们可不能保证你还能活着见到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