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大概是不太催得动，这阵子钟家忙着嫁女儿……您也知道，最早的时候我都是和钟家小姐接洽的，现在钟家小姐嫁人了，钟家也换了人来跟我合作，一时半会儿的总还是要磨合一下。”云小双有些无奈的道。
李谚叹道：“你外祖父也说了，商机稍纵即逝，咱们能不能在杭州站稳瓷行龙头的位置，就看这一回了。不过如果说钟家实在是分不开身，我们也没有办法。”
虽然觉得十分可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的确还是想得开的，而他的父亲，云小双的外祖父知道情况以后应该也是想得开的。
云小双笑道：“你也不用这么悲观。毕竟咱们从钟家拿到第一手货源，在价格上就是有很大优势的。真要打对头的话拼价钱也不会输。再说了，现在钟家只跟我们合作，他们家是景德镇最好的民窑之一，又搭着官烧，这品质摆在那儿，相信能打得过我们的人也不多。”
李谚想了想，摸了摸下颚才道：“这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几个有大窑的城，名声最响的就是景德镇。只是你如何保证钟家会信守承诺，只跟我们合作？”
他的担忧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现在钟家主管这桩生意的刚刚换了人，谁能保证他们依然能信守承诺？李家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深知商海狡诈，这翻脸不认人的大有人在。
闻言云小双轻蔑的笑了笑。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钟家还想在景德镇做人，他们就绝不敢摆唐家的亲家一道。
但是这话云小双是不愿意说出来的，因此她只是对舅舅道：“您放心吧，这个钟小姐在出嫁之前便已经都安排好了的。而最重要的是她这次带走的嫁妆里就有几成和咱们家生意的干股。她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总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翰林院是个没什么油水的清水衙门，而钟小姐又是个闲不住的人，这要出嫁了，带走的自然是她认为最有潜力，并且是能挣钱的生意。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钟家要怎么样，只怕是远在京城的钟小姐也不会答应。
云小双和李谚两人商量了一番，最终确定了给李老爷的信要如何写。
正事谈完了，李谚也终于放松了一些，冲着云小双笑道：“前些日子你舅母跟我说，唐少奶奶数着日子，你们的婚期应该近了，怎么样？吉日定了吗？”
“没定啊，定了肯定第一个让您知道呀！”云小双理直气壮的道。
李谚听了，无奈的摇摇头：“你这还是云家的姑娘呢，如果说定了，日子自然应该第一个让你爹知道，然后才是我们这些外家。”
云小双听了便嘟囔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第一个让舅舅和舅母知道，然后我还要写封信到杭州，问问外祖父的意思。”
李谚突然想了起来，道：“说到这个，你外祖父也说了，自己近年来腿脚有些不便，所以希望你成亲之前能回杭州一趟……我看你最好能带着小唐大人一起去也让外祖父见见未来的外孙女婿你看成吗？”
这意思是李老爷爷腿脚不便，所以到不方便来参加外孙女的婚礼，可是他心里又惦记着，所以就想要让外孙女在成婚之前回去一趟。
“行啊，我回头跟小川哥商量一下，让他陪我去一趟杭州吧。”
其实云小双倒是没有多想……
李老爷之前和唐川通过几次书信，对唐川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但是在选择外孙女婿的时候，老人家总是要慎重一些，还是想要亲眼见一见。
这成亲之前见和成亲之后见，要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若是成亲之后，云小双带着唐川去杭州，那就是去走亲戚的，顺便也给老人家磕头见礼。
但如果是成亲之前……老人家多少还是存了些挑选的心思。
这个道理云小双倒是没想通，只是她回去跟唐川一说，唐川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好笑的是，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大风大浪的唐川此时却有些紧张。
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我这头交接一下，到时随时都可以，主要看你的时间。”
眼下贡品案刚刚算是落下了帷幕。可以预见的是，唐家再一次扛住了大盘查，陛下心中应当是十分欢喜的。这一批贡品送上金以后，陛下一定会借着各种由头，大大褒奖唐家。
朝廷上的事情云小双不太懂，所以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唐川的安排是个什么章程。但是她自己这边倒是问题不大，所以可以尽量配合。
“杭州也不是多远的地方，我们可以直接坐船去，然后再赶一趟路。择日不如撞日，这几日你收拾好了便告诉我一声，我们直接出发就行了。”唐川笑道。
他这般果决，倒是把云小双给吓了一跳：“你甚至都还没问我外祖父为什么急着见我们呢？”
“这有什么可问的？既然长辈要见，我们做晚辈的就算打断了腿也要赶过去啊。”
唐川信誓旦旦的扔下话，然后就直接回了自己屋里。
当时他们是站在花园说话，此时云小双便独自站在花园里，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都是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便摇了摇头，自顾自去忙了。
她哪里会知道唐川自从离开她回了屋之后，倒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只是对着屋子里的大铜镜照了半天……
“怎么说也算是仪表堂堂，出生也还可以，谈吐也还算风趣，老爷子应该是看得上眼的吧。”
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唐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事被说到了唐少奶奶那里，唐少奶奶却是大惊失色，赶紧把儿子叫了过去。
唐少奶奶一看到儿子，劈头盖脸地就道：“这成亲之前要你上门去让他瞧瞧，可不就是相看的意思吗？万一你家老爷子看不上你怎么办？”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的儿子有那么差吗！”
好不容易照了半天镜子，找回了些自信，此时没想到倒被自己的亲娘泼了一盆冷水！
唐少奶奶抿了抿唇，道：“你知道什么？因为你慧姨的事，恐怕老爷子会格外谨慎一些！”
李氏还在的时候也和唐少奶奶说起了不少当年李家的往事。
年轻一些的李家老爷，虽然已经富甲一方，但总是闲不住，喜欢亲自在外面走商，也正是因此才会机缘巧合，被云家的老爷子给救了。
只是正当盛年的时候，李老爷子是豪气冲天，嫁女儿的时候也不太谨慎。
哪怕是李氏还好的时候，李家的老夫人因为思念女儿，便常常数落自家老爷子。按照李氏的说法，老爷子也是有些悔意的，毕竟李家的几个女儿都嫁在杭州本地，回个娘家也方便，不是像她一样，一年都难得回去一次。
更别提后来还出了那样的变故……
“就算是再谨慎，难道我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唐川从小就被母亲嫌弃，可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有点受伤了。
闻言唐少奶奶叹了一声：“这个也不好说，老爷子年纪大了，想的事情会多一些，更别提连番遭遇变故……若我是他，我也会想这个外孙女嫁得离自己近一些，而不是又嫁在自己管不着的地方。他对你必然是要诸般挑剔的，还有就是……”
她顿了顿，才有些艰涩的道：“你当初逼着双儿跟你定亲的手段可不光明磊落。这事儿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其实这件事也一直是唐少奶奶心中的隐痛。她现在想起来，也常常会觉得对不起李氏……
更让她心里难受的是，眼下双儿提起婚事，总是神色淡淡，完全不像对自己的婚姻充满期待。
自家儿子自然是出类拔萃，想来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可就是这一层……
若是双儿在自己娘家也显露出那种情绪，想来李家也是不愿意让她嫁过来的。
唐川听了唐少奶奶的话，仔细琢磨了一下其中的意思，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对呀，如果双儿不小心说漏了嘴可怎么办？！
“要不您去劝劝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唐川便央求他娘，“您也知道她最听您的话了！”
“这我要怎么劝？”唐少奶奶有些无奈的道，“只能你自己去的时候加倍留心一些，别讨了长辈不喜欢。”
说着唐少奶奶觉得自己都要哭了：“眼看着儿媳妇马上就要进门了，要是在这个当口上被你给搅和黄了可怎么办？你这个狗东西，平时好事办不了几件，尽是会坏事的，当初你怎么就做得出那种事情来！现在可该了吧！”
往常她也常常这样骂唐川，但是唐川心中都有数，因此都是一笑置之。
可是这一次，唐川心里竟被他娘给说的七上八下的……
当时是为了表示诚意，所以才建议早早出发。可是现在想来，唐川竟也有些后悔了……
云小双那边则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反而是因为要去一趟杭州而有些兴奋。因为唐川已经说了，随时都可以，那么她便尽快的把手头的事情都交接了一下。
也就过了两天的功夫吧，云小双就通知唐川，她已经准备好了。
经过两天的挣扎，唐川心里倒也想通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媳妇儿，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娶进家门的，至于老爷子，等到了杭州以后再见招拆招吧。
云小双上次去杭州，为了避嫌，便拒绝了唐川的安排。
但是这一次，唐川亲自出行，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
整条路线都是唐川亲自安排的，先是乘坐唐家的官船，然后要再赶一段旱路。算算时辰的话，会比原来缩短了一天左右。
当天想着要出门，云小双是早早就醒了，一切已经收拾妥当，就这样在唐家大门外等着唐川。
唐川倒是姗姗来迟……
看到站在马车边的云小双手上是大包小包的，带的丫头秘色手里也没空着。
他不由得道：“听说杭州那边的衣裳要是要好些，你也不用带太多换洗的衣裳，到时候去了那边买就是了。”
闻言云小双看了看他的行李，竟然只有一个小包袱……
云小双不由得愣了愣，道：“我带的也不完全是换洗的衣裳，还有给家里族亲的礼物。”
唐川连忙道：“当然是送瓷器最好啊！你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直接送到船上去。”
云小双听了倒是笑了，道：“我还以为你没想到这一茬呢。”
怎么可能没想到……
就这事儿，唐川还是去跟唐少奶奶商量的呢，毕竟李家的情况，唐少奶奶要比他清楚的多。
唐少奶奶的意思是，甭管是人是狗，只要是李家人，便都送上一份贺礼。这样的话，他们拿人家的手短，在老爷子面前，总要给唐川多说几句好话的。
“走吧。”唐川道。
最终云小双还是没有放下自己的大小包袱。
马车赶到了码头，然后唐川和云小双便一同下了车。
唐家毕竟是做官的人家，所以还是配了一艘官船。只不过这艘官船是有些朴素的，用的是最普通的青麻布盖顶。
两人联袂上了船，云小双突然想了起来：“李家亲戚太多了，你说你给每人都准备了一份礼吗？”
“那自然是的！”唐川还以为云小双要夸他办事周到呢。
然而云小双听了，神色却立刻紧张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哪来那么多私房钱？”
御窑厂虽然是做瓷器的地方，但是即使是次品，工人或者是作头想要拿回去，也是要给钱的，只不过会相对外面的人来得便宜一些。
“我倒是囤了些银子，你放心吧，绝对是够的。”
“我就怕你没轻没重的，又把贡品拿出来炫耀。”
此时船已经开了出去。
唐川听了便十分无奈：“我岂是这样不知轻重缓急的人？买东西的那些银子可都是我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攒出来的……”
闻言云小双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船开出去，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的。
云小双早两年就已经开始做生意了，虽然现在渐渐已经能够脱手，但也还没有到那种天天没事干，四处瞎晃悠的生活。
虽然这艘官船实在是很小，但云小双一人在甲板上看着沿途的风景，倒也是兴高采烈的。
唐川望着她的背影，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是神魔交战。
随着时光的流逝，当初那件事谁也没有提起，好像已经过去了那般。
直到之前，唐少奶奶又提了起来……
那么现在唐川是不敢确定了，双儿是已经把那事忘了吗？
现在想来倒是不怕别的，只怕双儿自己觉得，唐家友趁她孤弱无所依，欺负她的意思……
然而唐川的思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刚出发的时候，云小双状态倒是不错，但是没多久的功夫，便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想吐，整个人都倒了……
没办法，她只能又回到客舱里去休息。唐川给她端了青橘子泡的茶，她闻了闻，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这船开得已经很是平缓了，没想到你还撑不住。”唐川有些打趣的道。
云小双又躺平了，小声嘟囔：“我从小没做过几次船，以前也不觉得，偏这次头晕的厉害，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搞不好是你们家的船又破又小，给我颠的呢！”
官船是有制的，唐家的官船虽然不大，但是也绝不至于像她说的那样，又破又小。
云小双想了想，又有点生气：“我以后要自己掏钱买艘大的都不行。你们官宦人家真是麻烦，倒不如我一个生意人自在！”
唐川听了只能苦笑。这也确实如此，虽说士农工商，可是人在官场，做事便多制约。就好比这官船你若是不乐意坐，可以去买一艘小的，但绝不能像是商贾之家那样，弄得花团锦簇，想买多大买多大。应该说有钱也不能买。
“做我家的媳妇儿倒是委屈你了。不过等以后我退了下来，你想买多大的船都行。”唐川安抚道。
云小双听了，便道：“要等多久，几十年？”
“也不用几十年了，多则十几年，少则就这几年。”唐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云小双不信，他还这样年轻，身上正是倚重于窑厂的时候，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退下来？
但是因为云小双实在是觉得头昏，想吐的很，倒也没有再抓着唐川追问，而是侧了侧身子又躺了回去。
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唐川干脆脱了鞋子上了床，并伸手把她搂到了自己怀里。
这船只是一路摇摇晃晃的，可是唐川的胸膛却十分稳定，也终于让云小双舒服了些。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吧，毕竟以前他孟浪的时候也多……
云小双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比水腥味要好闻的多。
于是云小双便睡着了。
眼下正是大白天，唐川是睡不着的，因此便只是陪她躺着，想着等她睡一睡晚起的时候能舒服些。
但实际上云小双这般举动却又让唐川心中有些波澜。
心猿意马自然是有的，不过唐川更诧异的是，双儿竟然没有拒绝他……
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双儿心里其实也是有一定的位置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双儿的睡颜，不禁笑了笑，然后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云小双这一觉直睡到天擦黑，起来了以后才觉得舒服的多了。
她刚睁开眼睛，便看到小小的船舱里已经点满了蜡烛，一片烛光闪烁，让人目眩神迷。
“你这点的是什么？怎么闻起来香香的？”云小双不由得动了动身子，抬头问唐川。
唐川道：“不过是普通的蜡烛而已，你觉得像是因为床头摆了熏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堂，但是听说可以让你舒服些。”
云小双便从他身上爬起来，探出头去看，果然看见床头摆着一张小小的香炉。
“这味道挺好的。”云小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好了，睡了一天了，肚子该饿了吧，让人给你下了些饺子，吃了再说吧。”
说着唐川便把垫在她身下的胳膊给抽了回来，起身下了床。
云小双看着他低头出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她身子素来强健，很少有这样孱弱的时候。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在床上呆得住，能按捺着等着来照顾自己。
她倒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细心的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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