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天上一行大雁排队飞过,却是又到了秋天。
时光易逝,转眼间,距蓝屏关之战已经过去七个年头了,大周与周围四国偃旗息鼓,倒也具在休养生息。
“父亲!”入夜,妫白迈步走进了妫越的书房,见妫越正在窗前俯首而立,不禁低头躬身道。
“嗯。”妫越闻声转过身来,看了看妫白,叹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妫白点头道,“一应祭品皆已在后厨备下,大哥的战袍也已打理干净,嫂子那里...”
“好了,准备好了就好。”妫越挥手打断妫白,颔首道,“没什么其他事,你先去忙吧!”
“是,父亲。”妫白闻言,点头道,“明日便是大哥七周年祭辰,父亲今日还是早日休息吧。”
“唉。”妫越闻声叹息道,“知道了。”言罢,又看了看妫白道:“白儿,这几年,府中内外诸事,倒是亏你忙着照顾了啊!”
“父亲哪里话。”妫白忙低头道,“妫白,也是妫家人啊!”
“是啊。”妫越闻言微微点头一笑,“你也是妫家人啊。”
“父亲还请早些休息。”妫白见妫越向自己挥手示意,随即躬身道,便这么慢慢退了出去。
“唉。”见妫白出了书房,妫越缓缓坐在书案前,长叹一声,两行老泪滑落脸颊,“云峰啊!”殊不知房外暗处,妫白正在悄悄盯着妫越,见妫越如此,妫白眼中瞳孔蓦地一缩,随即一握双拳,转身离去。
...
“皇上,您还不歇着呢!”大内之中,洪雕悄悄走到姬罡身后,见其正对着窗外闭目而立,随即缓缓出声问道。
“嗯。”姬罡转身见是洪雕,随即缓缓点了点头,道:“又到日子了吧。”
“是啊皇上。”洪雕跟在姬罡身后,慢慢道,“就是明天。”
“嗯,明天。”姬罡慢步走到书案前,缓缓坐下,怔了片刻,突出声问道:“洪雕啊,你说朕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您是皇上。”洪雕闻言,即刻低头道,“您没错。”
“嗯。”姬罡又慢慢闭上了眼,“那你看,朕这七年之中,可是做错了?”
“您是皇上。”洪雕将头又低下了几分,“您没错。”
姬罡闻言,眼睛睁开,又突地一眯,道:“那你看,朕明日欲做之事,可是错了?”
“您是皇上。”洪雕仍是低头,“您没有错。”
“呵呵,你啊。”姬罡闻言,长出一口气道,“明日准备下,朕要去看看朕的兄弟。”
“是。”洪雕轻声道,随即缓缓转身退下。
...
第二日,妫府门前堪称车水马龙、水泄不通,但每一个来的人,无论王公大臣还是武林世家,皆未有出声喧哗者,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副肃穆表情,原因无他,今日乃是妫府长子,大周镇东元帅妫云峰的七周年祭辰,若有人敢在此时嬉闹,怕不用妫家震怒,便是市井百姓的吐沫,都能淹死他。
“大哥。”妫迈走进正厅,来到妫越身后,低声道,“云山,也回来了。”
“嗯?”妫越闻言不由疑惑道,“云山不是在镇守紫翼关,以防南越吗?不是说了不用他回来吗?”
“唉,是圣旨。”妫迈闻言叹道,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向来是个直性子的人,这次不让他回来,听说就已经落泪了,这道圣旨,怕是正中其下怀,定是想也不想就回来了,“圣上令杨回接替云山,说是让他回家探亲,唉,只是这一回来,怕就是回不去了啊!”
见妫越并未出声,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妫迈不由又道:“大哥,云峰去了这七年里,圣上先是以酗酒误事免了镇北的盛开,那盛开堪称就是您的徒弟,又召回了镇东的李德,那就是云峰副将李方的哥哥,西边的齐斐,那李寻之竟参他姓与西齐国号相同,怕有二心,圣上竟然信了,如今齐斐一直赋闲在家,那可是您的老部下啊,如今又召回了云山,这...”
“行了!”妫越突低声喝道,“今日是云峰祭日,不要说了。”
“这,唉。”妫迈闻言,也只能是低头一叹气,随即走到前厅,招呼起了前来悼念的客人。
“皇上驾到!”
突地一声尖喝传来尖喝,在场众人不禁略吃一惊,皇上来了?
“臣等参见陛下。”见姬罡从大门缓缓迈步走进,众人皆是伏地道。
“平身。”姬罡见状,出声道,随即又见妫越从厅内走出,欲躬身行礼,忙走上前去,将其一把扶住,道:“镇国公不必如此,朕今日,是来悼念云峰的。”
妫越闻言,却也只是低头道:“圣上厅内请。”随即走在前面,为姬罡引路。
“云峰啊。”待姬罡在香炉内插上三柱清香,看着妫云峰的牌位,突地低头失声痛哭起来。
“圣上还请保重龙体。”一旁众人连忙劝道。
“唉。”姬罡缓缓停住了哭声,擦了擦眼角,突看见了领着妫离,站在一旁的文清儿,不由地微微一拱手,“弟妹啊。”
“哪里。”文清儿微微行礼道,“怎敢当得圣上这声弟妹。”
“云峰和朕名为君臣,是为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这声弟妹,你当得起。”随即又看向了妫离,不由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挥手止住了欲令妫离行礼的文清儿,半蹲下道:“好啊,云峰的儿子,长大了,这虎头虎脑的,云峰后继有人啊。”
随即又看了一眼妫离,缓缓站起身来,向厅外走去,然而,此刻在妫离心里,却是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他从姬罡最后那一眼中,看出了一分隐藏的狠辣与果决,那是一分隐藏的很深的恨意,若非此刻只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孩童,姬罡对自己没有防备,他也是绝对发现不了这丝恨意的,并且还有那份果决与狠辣,如果说哪里见过,那么想必前世自己第一次杀人时,就是这种眼神吧。
“他要杀人,他要对妫家下手!”妫离后颈不由冒出了一丝冷汗,心中暗道,“哪个皇帝下面有这么一个家族,他都定是寝食难安,但问题是,怎么办...”
的确,如今,经过七年时间,妫离已经从他人的谈话中,对自己的家族,乃至整个天斗洲,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但如今,他却是没有丝毫办法,论武力,自己已经修炼至半步先天,此等功力,若在前世,堪称绝世高手,但在此处,妫离清楚绝对不算什么,并且自己只是七岁儿童之身,大大限制了自己的发挥,若论其他,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干出来的事,旁人只怕会认为是在开玩笑吧。
咦?开玩笑?
一念至此,妫离小眼一眯,似有了注意。
“唉。”而此刻正厅之外,姬罡正欲妫越缓缓而行,突叹声道,“镇国公啊,朕今日不禁为云峰而哭,更是想起了那堪称为云峰陪葬了的五万大周将士,朕,也是为他们而哭啊,若云峰能再心硬一点,那五万大周子弟也不至全军覆没,须知,慈不掌兵啊!”
一旁的妫越闻言,不禁心中一紧,低声道:“这...圣上所言,是啊,云峰,心里重情义啊!”
说罢情义二字,突地直起头来,直直紧盯着姬罡,
姬罡被妫越这么一看,心中蓦地一紧,但随即咬了咬牙,瞳孔一缩,握拳道:“沙场之上,情义...”
“爷爷!”突听一声传来,二人抬头一看,却是一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快步走上前来,见二人在此,一躬身道:“见过皇上,见过爷爷。”
“嗯。”姬罡不由一皱眉,妫越见状,轻声道:“此乃臣的义孙,妫建,七年前,皇上见过的。”
“哦!”姬罡似乎想起了此事,却随即眼睛一亮,道“七年前,你也是先拜见的朕是否?”
“是的,皇上。”妫越又是一拜道。
“嗯。”姬罡见状,微微颔首,突道:“镇国公啊,你这义孙,可定下了什么亲事啊?”
妫越闻言,摇头道:“并未有亲。”
“哈哈。”姬罡突轻笑道,“镇国公啊,朕记得宫中珍嫔有一女,朕赐名聆月,与你这义孙年纪差别不大,朕今日略平哀念,不知可否在你家给朕的聆月公主寻个归宿啊。”说罢,眼角瞥向了一旁仍在躬身的妫建。
“小子谢...”妫建见姬罡如此行为,当下心中一喜,便欲下拜,谁知却见妫越一把将他拉住,道:“圣上玩笑了,臣这义孙只是臣的养子之子,只怕...”
“哈哈哈。”姬罡闻言笑道:“镇国公哪里话,这养子...”
“哇!”话未说完,便只听得一声啼哭从正厅传来,众人不由一愣,随即皆快步向正厅走去,待走到正厅之中,却只见妫离正拉着文清儿的袖口,坐在地上不停地扭着一双小腿。
“这是...”妫越刚欲出声询问,便只见妫离又是一声大哭:“哇!娘,我要吃奶奶!”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集体怔在了当场。
镇国公之孙,镇东元帅之子,堂堂大周不逊于皇子的人,居然在他爹七周年祭日上,缠着他娘要吃奶!虽说他只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可这也太...
“哇!”见众人没了反应,妫离又是一声大哭:“娘,我要吃奶奶,我要出去玩,这里太没意思了,咱在这站着干嘛啊!”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又是心中一蒙,没意思?在这站着干嘛?你爹的祭日你还想有什么意思?你爹的牌位战袍都在那里摆着呢,你还问站在这里干嘛?
“你...”文清儿哆嗦着伸出了一根手指,似被气得不轻,指着妫云峰牌位怒斥道:“给我过去跪下!”
“哇!”妫离又是一声,“干嘛要我跪下,那不就一块木头牌子,一件破衣服吗,我跪它干嘛。”
“你...”文清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那是你爹...”
“我爹,我就没见过我爹。”妫离一噘嘴道,“也不知道他去哪玩了,都不回来看我们,娘,我们去找爹玩吧,爹那里肯定好玩,你看他都不回家了。”
“你...”文清儿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便直直向后倒了过去。
“少夫人。”待几个侍女将文清儿扶了下去后,在场众人已然有暗中发笑者。
呵,镇国公家的小少爷在他爹七周年祭日上找他娘要奶吃,还要带他娘去找他爹玩,活活把他娘气得昏死了过去,这事往外一说,怕是妫家从此就是大周笑柄了吧。
“你,你,畜生!”妫越也是气得胡子直颤,举起巴掌就要挥下。
“唉唉,镇国公且慢。”姬罡见状,却是突然拦住了妫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镇国公何必生气呢。”
说罢,打量了躲在一旁柱后的妫离,突“哈哈”一笑,道:“镇国公啊,朕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啊,朕膝下聆月公主,便许给你家妫离如何?这妫离乃是妫家嫡长孙,这下,你可无话可说了吧,哈哈。”
“啊?这,陛下,妫离已经...”
“唉。”未待妫越说完,只见姬罡一挥手,道:“朕知道,好像妫离已经与龙家定了亲吧,指腹为婚而已,可以商量的嘛,实在不行,男人嘛,更何况是妫家嫡长孙,朕未来的镇国公,三妻四妾,也是未尝不可啊,哈哈,妫老啊,先说好,朕的聆月,可不能给他做小啊,哈哈!”
说罢,大手一挥,喝道:“起驾回宫!”
“这...”看着姬罡离去的背影,不禁妫越,在场众人一时间也是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忘了行礼跪送,便那么愣在了那里,皆是心中大惑,这胡说八道、没大没小地胡闹的妫离,还能给自己胡闹了一个公主媳妇?给自己胡闹了一个大周未来驸马?
要不哪天自己爹祭日时,自己也找娘要奶吃?便是妫离自己,也不由的目瞪口呆,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是个败家东西,没想到这姬罡竟然有如此反应?
然而,在一旁的角度里,一脸阴沉的妫建没有如同众人一般愣住,而至直直地盯着妫离,眼中流露出一丝阴冷,一丝无比的恨意,心中默念道:“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