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御书房之中,姬罡站在书案前,缓缓挥笔,眼角却向旁一撇,见侍立一旁的洪雕正暗自打量着自己,见自己看他,却又连忙将头低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嘴角微微一挑。
“洪雕啊。”姬罡突然出声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朕说啊?”
“哪里,老奴能有什么话呢。”洪雕低头道。
“呵呵。”姬罡缓缓将笔放下,负手道,“你是想问朕今天为何没有对妫家发难,为何又要将那妫离招为驸马吧。”
“嘿嘿,皇上慧眼如炬。”洪雕闻言笑道,“老奴也快六十了,先帝爷时候就伺候着,今天倒也真是糊涂了。”
“嗯。”姬罡慢慢踱步至窗前,出声道,“妫家不仅在我大周,乃至整个天斗洲,已经荣华千年了,树大根深,且对我姬家着实有功,这七年内,朕除其周围势力,却并未见其有丝毫动作,朕是真的愿意相信,朕多虑了,所以,朕一是不敢,二是不愿啊。”
“那皇上,这妫离...”
“呵呵。”姬罡探手折下了一根从窗外伸进窗内的树枝,“朕对妫家,可以相信其没有反心,但却不能完全信任,这是把好剑,朕是想抓在手里,这妫离乃是妫家嫡长孙,那就是下一任妫家家主,若是成了朕的女婿,那么朕总是有办法用好这把剑的。”
“可老奴观皇上原本似乎...”
“嗯,你是说那个妫建吧。”姬罡闻言把玩着树枝道,“本来,朕却有此意,那妫建两次见朕,都是首先拜朕,却是一副听话的样子,但是其一,此子不过十四五,几年前更是不过八九,便有如此心思,未免太过早慧,朕不由怀疑此子乃是故意作态,若是如此,那可比现在的妫越可怕,其二,那妫建毕竟不是嫡系,要真扶持他,朕还要为他动作一番,怕是落人口实,再看那妫离,呵呵,洪雕啊,朕七八岁时干什么呢?”
“这...”洪雕略一思索,“皇上七八岁时,先帝爷已经为皇上找好了少师,皇上每天寅时左右,就要起来读书了,嘿嘿,那时,还是老奴天天喊皇上呢。”
“是啊,朕那时就已经开始读书了。”姬罡闻言略微一笑,“云峰,云峰七八时,恐怕都已经被妫老爷子打上马了,这满朝文武家的孩子,七八岁时还未读书的有多少朕不知道,但是,绝对没有七八岁了找娘要奶吃的,民间有言,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妫离若继续这般顽劣,怕是妫家千年以来,终于要出个败家子了,哈哈哈,朕可以要一个无能的镇国公,但是朕不想要一个表面恭敬,实则阳奉阴违的镇国公。”
“皇上,那...”洪雕刚欲再言,却只见姬罡挥手道:“就先如此吧,毕竟,妫家,朕是不想太急了,珍嫔那里,朕先去说,未来如何,再看这周围局势吧。”
“是。”洪雕闻言,接过姬罡递过来的树枝,缓缓退下。
...
“大哥。”妫迈轻轻走进妫越书房,却见妫越正坐在书案前,以手抚额,不禁轻声道。
“嗯,唉。”妫越抬头,见是妫迈,不由叹了口气。
“大哥可是为白日之事烦心?”妫迈轻轻走上前问道。
“嗯。”妫越抬头道,“皇上突然赐婚,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大哥,今日离儿...”妫迈终忍不住问道。
“哈哈,我知道。”妫越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且问你,离儿平日表现如何?”
“这...”妫迈闻言,略一思索,“这孩子平日倒也算乖巧,读书认字也快,但今日...”
“嗯,你也知道了。”妫越挥手道,“平日乖巧的离儿,为何今日突行此荒唐之事?”
“这,我倒是不知,嗯?”妫迈突地眼睛一亮,“大哥,不会有什么脏东西,附身离儿吧。”
“你...”妫越闻言,不禁一阵气结,“屁话,你也糊涂了。”
随即又舒了一口气道:“我不知离儿今日为何如此,但今日,离儿险险拉了妫家一把啊。”
“嗯?大哥,此话怎说?”
“今日皇上与我同行,隐隐之间竟似欲已云峰麾下数万将士发难妫家,但是先是见到建儿,突欲赐婚建儿,后面见到离儿行为,便是赐婚离儿,唉,这是看我妫家子弟哪个无能,便要扶持哪个啊,当了皇家驸马,今后妫家事宜,皇上怎会不加干预啊。”妫越不禁又是一阵头疼,“但是若不应此事,没点挟持之物在皇上手里,他又怎能放心,唉。”
“那大哥,难道我妫家真就要受这个气吗?”妫迈不禁低声怒喝,“当初若是我妫家愿意,这天下,至少一半是我妫家的,如今姬罡如此行为,当真以为我妫家怕他姬家不成!”
“住口!”妫越喝道,随即向外隐隐一看,“当心隔墙有耳,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被有心人听到,我妫家当如何自处,难不成真要造反不成?当初妫家祖先,就是为了黎民百姓放弃称帝,如今,我妫家又岂能违背祖宗啊!”
“哼。”妫迈一声冷哼,却是无言。
...
而此刻妫离房中,小妫离躺在床上,内心也是难以平静,这七年来,无论是文清儿的慈母之爱,还是妫越的隔辈疼孙,都已经让前世无父无母的妫离对妫家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否则今日,也不会行如此之事。
“我的示敌以弱绝对已经有效了。”妫离躺在床上,心中暗道,“只是,那姬罡反应也太激动了点吧,老子这就被预定下驸马了?”
虽然目前妫家看似没有了危险,但是妫离知道,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妫离绝对不会忘记,自己不过满月之时,就已经有两伙人想弄死自己了,并且在妫家,还有内应...
脑中就这么想着,妫离慢慢睡了过去。
...
“少爷,少爷,醒醒,老太爷喊你过去呢。”
天不过刚亮,妫离便被一细腻的声音喊醒了。
“啊,雅儿姐姐,干嘛啊,今天先生不上课啊?。”睁眼一看,却是自己母亲给自己安排的随侍丫鬟雅儿。
这雅儿比自己大四五岁,还是一副孩童模样,但从那细腻的皮肤,精致的脸庞上,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今天先生告假,老太爷喊你过去,快穿衣服吧。”雅儿将妫离衣服收拾好,伺候他穿上后,便带他向外走去。
“爷爷。”妫离走进妫越书房,见妫越正端了一杯茶慢饮,不禁出声道。
“哼。”妫越见了妫离,先是冷哼一声,随即故意虎着脸,厉声训斥起来,“你这小混蛋...”
反观妫离,却是在那低头垂手,一副听话的样子,因为他知道妫老爷子并不是真骂自己。
“哼。”妫越厉声一哼,似是骂累了,妫离见状,忙走过去,一阵“爷爷”叫出,妫越脸上阴霾顿时少了几分。
“爷爷。”一声从门外传来,却是妫建进来了,见妫越在此,不禁低头道,眼角却是瞥了一眼妫离,似露出一丝恨意。
“嗯,建儿啊。”妫越见是妫建,放下了抱着的妫离,“你兄弟二人平日读书也算刻苦,今日先生放假,你便带着弟弟休息一日吧,也好增进你们兄弟之间感情”
“是,爷爷。”妫建闻言,低头道,却是又看向了妫离,“走,离弟弟,我们出去玩吧。”
“好啊,建哥哥。”对这个自己满月就想弄死自己的人,妫离当真不敢忘记,并时刻堤防着,可此刻,妫离脸上仍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建哥哥,我们去玩什么啊。”二人出了妫越书房,妫离向着妫建笑道。
“嗯。”妫建压下眼中一丝冷意,强笑道,“今日风好,我们去放风筝吧。”
“好啊,走,放风筝去。”妫离也是眼睛一眯,抢先拉起妫建向前跑去。
妫府后园中,妫建接过小厮手中风筝,挥手道:“去去去,我们俩兄弟自己玩,你们外边候着吧。”
“这...是。”小厮闻言,也只能是垂手退下。
“建哥哥,你快来玩啊。”妫离小手拉着风筝,笑道。
“好,弟弟你慢点。”妫建口中应答,心中却在暗自思忖道:“四下无人,怎能弄死这小杂种。”
“哎呀。”一声惊呼传来,妫建抬头看去,却是妫离把风筝落到了园中一颗两丈多高的树上。
“建哥哥,你帮我摘下来呗。”妫离跑了过来,拽着妫建衣角,轻声道。
“这...”妫建眼珠一转,“哥哥不敢啊。”
“啊,那怎么办。”妫离故意焦急道,“要不,咱俩猜铜钱,谁输了谁去。”
“嗯,好啊。”妫建心思一动,笑道。
“哎呀,怎么是我去。”看着那反面朝上的铜钱,妫离一脸委屈,却又看了看妫建,扭捏道:“那建哥哥,我去了啊,我要是掉下来,你可接着我点。”
“行啦,快去吧。”妫建口中说道,眼睛看着正向树上爬去的妫离,心中暗道:“这个高度,摔下来死得了吗...”
“哎呀。”一声惊呼打断了妫建的美梦,妫建抬头看去,只见妫离似乎一脚踩空,便这么直直地向树下落去。
“砰!”的一声,只见妫离便这么倒在树下,渐渐没了气息,妫建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直接蹲坐在了地上,过了片刻,见妫离脸色都已渐渐变青了,才“腾!”地站了起来,快速向外跑去,大声呼道:“死人了!死人了!”
出了后园,那两个小厮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偷懒去了,六神无主的妫建只能跌跌撞撞地向妫越书房跑去。
“哼哼。”见妫建离开,脸色都已经变了的妫离却是腰一挺,便从地上跳起,看着妫建的背影,不禁摇头一叹:“唉,年轻人啊。”
...
“在哪,在哪。”正在书房与妫白说话的妫越一听妫建说妫离出事了,登时便拉着妫建向后园跑来。
“离儿,离儿,离...嗯?这是怎么回事?”进了后园,见毫发无损的妫离正坐在地上抱着风筝玩耍,妫越不禁看向了妫建。
“这,鬼啊...不是,我也不知道啊,爷爷,刚才他真死了。”见妫越看着自己,妫建忙出声辩解道。
“哇!”只见妫离一声大哭起来,“建哥哥说离儿死了,离儿没死啊,离儿刚才只是崴了脚,建哥哥为什么说离儿死了啊,哇!”
“这,这...”妫建顿时语无伦次,妫越见状,不禁眉头一皱,又问了妫建一遍刚才发生之事,待妫建说完,妫越眉头不禁皱地更深了,自己这两个孙子,都不像说谎啊。
“哇!”只听妫离又是一声,“建哥哥盼着离儿死,离儿死了,建哥哥就是妫家唯一的小少爷了,就没人跟建哥哥争了,建哥哥,离儿也不跟你争,你不要让离儿死好不好,离儿不想死啊!哇!”
“什么,爷爷,他他...”妫建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见妫越脸上疑怒之色越来越重,站在一旁的妫白突地上前一步,“啪!”的一巴掌打在了妫建脸上,怒喝道:“畜生,竟然咒你自己的兄弟,看我不打死你个不长进的东西!”
“爹...”挨了一巴掌的妫建顿时怔住了。
“我不...”见妫白还要动手,妫越不禁一声厉喝:“好了!”
又看了看妫离和妫建,道:“你俩回房吧,哼。”随即便一甩袖子,自经带着妫白出了后园。
“说,怎么回事!”见妫越带着妫白出去了,挨了一巴掌的妫建登时对妫离斥道。
“这,这...”妫离低着头,两只小手不停转着衣角,小声道:“我,我不知道。”口中说着,眼睛却不自然地向树上瞄去,似树上还有什么东西让他忘不下一般,见妫建正在看着自己,忙又把头低了下去。
“嗯?”妫建见状,不禁心中起疑,“你别让我找到什么!”
说罢,一撩衣服,便要向树上爬去。
“唉,建哥哥...”妫离见状,一把拉住了妫建,可妫建却是“哼!”地一挥手,甩开了妫离的胳膊继续爬了上去。
“唉。”心中默叹一声,见妫建约莫已经爬到了一丈六七的位置,妫离右手一翻,一颗小石子便出现在了他手中,只见他屈指一弹,小石子便直直地向妫建小腿飞射而去。
“啊!”正在树上左右翻找的妫建只觉自己腿上似乎被人狠狠踢了一下,顿时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便这么直直地向树下落去。
“嗨!”见妫建落下,妫离暗自右脚一伸,一运内力,便将脚边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踢向了妫建小腿。
“砰!”落在地上的妫建还未出生,便只觉自己小腿似乎又是被人拿锤头狠狠砸了一下,当下抱着腿大声痛哭起来。
“怎么回事,这又是怎么了!”刚走出不久的妫越听到妫建大呼,即刻带着妫白反了回来,见倒在地上的妫建,和站在一旁,吓得面如土色的妫离,出声喝问道。
“妫离,怎么回事?”见妫白忙跑过去检查妫建情况,妫越沉声看向了妫离。
“这,这...哇!”妫离一声哭了出来,“刚才我和建哥哥准备回房,我,我想起了刚才我们两个猜的那枚铜板还在树上,就告诉了建哥哥,建哥哥就要上树去找,还说,还说一文钱也是钱,能买好多东西呢,谁知道,建哥哥在树上找到那一文钱,高兴的一仰身子,就这么摔下来啊!哇!”
“爹!”妫白在一旁大呼,“建儿,建儿的腿似乎摔断了啊!”
“什么!”妫越闻言不禁内心一阵抽搐。
堂堂镇国公的孙子,竟然为了一文钱上树,还能买好多东西,找到后还高兴地把腿摔断了,这,这尼玛什么活!老子这偌大的一个妫府,缺那一文钱!
“爷爷,他胡说!”倒在地上的妫建闻言,抱着腿叫到,“是他往树上看,他...”
“是啊,建哥哥。”妫离出声喊道,“你问我刚才怎么回事,我就想起来那一文钱还在树上呢,就往树上看啊,喏,建哥哥看,一文钱,咱们去买东西吧,一文钱能买好多东西呢。”
说罢,妫离拿出一文钱,在妫建面前就那么晃动着。
“你...”只见妫建一句话还未说完,便那么昏倒在地。
“来人,来人啊。”
待喊来几个小厮,令两个将妫建抬了下去后,妫越对剩下几个喝道:“你们亲自把离少爷送回房,交到少奶奶手里,好生看管。”
“是。”几个小厮闻声应道,随即将妫离抱起,退了下去。
“嘿嘿...”被小厮抱着的妫离心中却是暗道:“打你腿没打你头,给你留了条命,嘿嘿,也算给你脸了,我啊,善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