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儿,最近你院里多了个人?”文清儿怀里抱着抱着一只橘猫,端坐在桌旁,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嗯,娘,那是我捡的。”妫离一脸天真的道,“他特别可怜,家里人都饿死了,我捡到他的时候他直接吃了四五个馒头...”
“哈哈。”文清儿闻言不禁被妫离逗笑了,“我儿有善心,却是好事,但也要小心,让家中查查来历。”
“娘。”妫离揪着文清儿的衣角笑道:“他家里,他那一村人都死完了,去哪查来历啊,娘放心吧,老黄可老实了。”
“瞄!”文清儿怀中橘猫突地抬头看着妫离。
“去,不是喊你。”妫离亦是对橘猫做了个鬼脸。
“好吧,既然如此,便让老黄跟着你吧。”文清儿按下怀中又欲抬头的老黄,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却满是慈爱。
...
“老黄,伤势如何了?”回到自己院中,看着正于院中席地盘膝而坐的老黄,妫离亦是坐在院中石凳上问道。
“嗯,多亏了少爷的那易筋经。”老黄笑了笑,摸了摸头上已经长出些许的头发笑道,“差不多好了七七八八了。”
“嗯,那就好。”妫离闻言点头道,“我听说,你吃饭不吃肉,这是为何?”
“嗯。”没想到妫离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老黄略一低头道:“这...出家人不能杀生,不能吃肉...”
“你还算出家人?”妫离不禁摇头含笑。
“这,我三岁便剃度了,在那时,我便已经把此生舍给了佛祖,虽然...”
“好了。”妫离挥手道,继而转身负手,在院内缓缓踱步,不过片刻,突地道:“老黄,过几日你陪我出去一趟。”
“嗯?出去?去哪?”老黄闻言不禁疑惑道。
“就在这京城附近,随便走走。”妫离看着老黄,微微一笑。
...
“少爷,咱这是干什么去啊。”
没过几日,妫离果真喊了老黄出了妫府,在这京城京郊附近漫无目地走着。
“不干什么,随便走走。”看着一脸茫然的老黄,妫离随口说了一句,随即又在前方负手而行,悠哉悠哉地看着道路两旁的农田景色。
就这样,前方一七八岁的白色锦袍小少爷慢慢走着,后面一黄色衣着的男子跟着,二人如同踏青一般,慢慢走了一亭路程。
“老黄,你多大了?”妫离突地问道。
“啊,我今年应该是三十了。”老黄闻言,直直地说道。
“三十了,当了三十年和尚了啊。”妫离叹声道。
“嗯,是啊,怎么了少爷?”老黄摸了摸头道,这新长出来的头发令他还是有些不适应,总感觉很别扭似的。
“嗯,没事。”妫离头也不回,继续缓缓在前面走着。
又过了片刻,二人突地看见前面有一处庄园,大门紧闭,却突地从门内传出一阵大喊:“你们这群天杀的,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砰!”随着喊声刚落,大门也是被人打开,只见一个人影从里面被扔了出来,随即又是一大堆东西亦是被扔了出来,一个青年家丁模样的人闪身出来,厉声喝道:“王六,你别给脸不要脸,少爷看上你家媳妇了那是你的福气,怎么不知道顺着往上爬呢,还想闹事,啊呸,你算哪根葱。”
“跟他废什么话。”又是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出来了,只见他左手领着一个不过八九岁的男孩,右手拿着一尊木制观音像,随手将男孩和观音像推了出去,恶声道:“带着你的小兔崽子赶紧滚蛋,你还信佛,啊呸,就你这八辈子受穷的命,你信佛不如信个卵子,快滚。”
“儿子,儿子你没事吧。”被扔出来的男人赶紧挣扎着爬起,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儿子,怒目看向那两人,凄声道:“你们狗仗人势,你们不怕遭报应,不怕王法了吗?”
“报应?王法?”那两个家丁突地一笑,“老子这辈子活够了就行了,管个卵的报应,王法,嘿嘿,在这京郊十里,咱王家就是王法,快滚。”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你们迟早天打雷劈!”倒在地上的王六怒喝道。
“嘿,还敢叫唤,老子给你点颜色看看。”两个家丁闻言不禁一喝,随即走上前去,对着王六拳打脚踢起来。
“哎呀。”谁知挣扯当中,那王六脚下一滑,脑袋直直地撞向了一旁的石狮子,只听“砰!”的一声,王六倒在地上,渐渐没了气息。
“死了,赶紧弄走。”两家丁见状,却也是不由慌了。
“够了!”只见在一旁的老黄早已是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却见他缓缓走上前去,将那尊木制观音像扶起,又看了看一旁早已被吓呆了的孩子,方才对那两个家丁喝道:“你们如此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就不怕...”
“怕个鸟。”一个家丁见状却对老黄大声道,“在这里,我王家就是天,你是哪根葱,赶紧走,再多管闲事连你一起打。”
“你,你们...”闻言,老黄却是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老黄。”却见妫离缓缓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老黄,摇头道,“对他们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的。”
“那什么有用?”老黄低着头,沉声道。
“你说呢。”妫离突地厉声道,“你还信佛吗?你们拜佛拜了多少年?你们给佛进贡了多少东西?你们被人灭寺时佛显灵了吗?你师傅无真被人乱刀分尸,佛救他了吗?你们信佛,你们慈悲,你们要救世,可你们连自己都救不了,信佛?老子信佛不如信个卵子!”
“别说了!”老黄不禁缓缓跪倒在地,捂住了脑袋,一脸痛苦地看向了一旁倒在地上的王六,一时间,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那些师兄弟们,他们是在开仓放粮时被人突然砍杀的,他们是在做善事时被人砍杀的啊,他们死时,和眼前的王六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吧...
“这里,是个阴暗的地方,佛光普照,那是一句屁话,佛的光,连他自己的山门,连他面前的三尺供桌都照不住,能普照时间,驱散黑暗的,只有人,只有人,才会管人的事。”妫离看着跪倒在地的老黄,缓缓出声道,“去吧,看看这个男人,看看这个孩子,这个庄园里还有这样的人吗?现在,你就是他们的佛。”
“嗯。”不过片刻,跪倒在地的老黄缓缓抬头,看向了那两个家丁。
“你,你想干什么。”从老黄的眼神中,他们感受到了一股疯狂,一股杀气,一时间,他俩似乎看到了一只野兽,正在准备择人而噬。
“啊!”跪倒在地的老黄突地大吼一声,转瞬间身形如一道闪电般蹿出,只听“砰砰!”两声,那两个家丁便口吐鲜血地倒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时,却已没了气息。
“你至少救了十个人。”看着两眼通红的老黄,妫离突地说了这句话。
老黄闻言,看了看妫离,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两个家丁,突地仰天大笑:“哈哈哈,佛,你救的了我师傅吗?佛!老子信你不如信个卵子!”
随即却又看了看这已经被打的半开的大门,冷哼了一声:“定慧今日,功德无量!”
说罢,便缓缓地走进了大门,不过片刻,门内便响起了一阵惨叫声。
妫离见状,不禁嘴角微微一笑,拉起了一旁的小男孩,亦是缓缓走了进去。
“嗯。”走了不过二门,妫离便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十余人,皆是手持利刃,没了声息,不由心中叹道:“老黄这次,当真成佛啊!”
待妫离拉着小孩又走到大厅前,只见一身着锦袍的老者已经七窍流血,仰倒在了椅子上,一旁还有几个侍女,正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
“他是老爷。”小孩突地出声道,“听说是什么尚书大人的小舅子,平日里就是他打我们。”
“嗯,尚书大人,不知是哪个尚书。”妫离闻言,心中暗道,随即拉着男孩,继续向里面走去。
又待走进内宅,一路上的尸体已经令妫离也是暗自惊心,不过对于一些侍女孩童,老黄倒是没有下手。
“怎么样了。”寻着血迹,妫离最终看到了正在一间房中闭目而立的老黄。
“一百三十三个,都是先对我动手的。”老黄闻言,睁开眼道,“从今日起,我是老黄。”
“嗯。”妫离闻言,也只能是慢慢点了点头。
“宝儿,我的儿。”突地一声轻呼从一旁传来,妫离转身看去,只见是一面容姣好的女子从一旁的床上挣扎爬起,一把抱住了妫离手中的男孩。
“这是?”妫离亦是看到了一旁的地上躺倒了一具衣衫不整的男子尸体,不由问道。
“这应该就是那王六之妻,我进来时,她正...唉,可怜王六却...”老黄不禁低头叹道。
“我家男人怎么了?王六怎么了?”那女子听到,突地看向了老黄,却只见老黄的头缓缓低下,亦是明白了。
“六哥...”那女子两行清泪流下,眼中却是没了丝毫神采,突地却又对妫离与老黄“噗通”跪下,道:“小女子感谢两位老爷为我家报了仇,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两位老爷能照顾我家宝儿,日后能给他一碗饭吃,小女子来世当牛做马,感激不尽。”
说罢,竟一头撞向了一旁的墙壁,只听“砰!”一声,一道鲜红缓缓流下,那女子却已是没了气息。
“娘!”那孩童见状,口中一声大哭,“娘你不要死啊,呜呜呜...”
“行了,起来吧。”过了片刻,妫离方才对这孩子出声道。
却只见那孩童擦了擦眼泪,对着妫离便跪倒在地,道:“多谢少爷杀尽了这王家满门,小子愿意从此伺候少爷,还望少爷收留。”
“嗯?”妫离闻言,不禁一笑,道:“你能干什么?”
“只要少爷愿意,我什么都能干。”
“哦?”妫离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突地又打量了这孩子片刻,暗自思忖了一会,道:“这世上不止一个王家,还有张家,李家,有很多这种恶人,你可敢杀尽天下恶人?”
“我敢!”那孩子的眼中,却是充斥了一股狂热。
“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名字,娘和爹只叫我宝儿。”
“嗯,这样...”妫离闻言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管你以前姓王,从此,你便叫伍刀,从此,你便是吾手中的一把刀。”
“是,少爷。”男孩的眼中仍没有丝毫犹豫,“从此,我是伍刀,愿意做少爷手中的一把刀!”
...
当三十年后,有人问起伍刀:“伍王爷,您怎么单名一个刀字啊?”时,伍刀总会眯起眼睛,淡淡道:“因为,我是先生手中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