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贤弟细说。”见妫离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钱渊不禁有了些动摇，的确，有些东西是掩藏不在的，掩藏了也没人信，生在钱家，自身又有如此胆略手段，说对钱家家主的位置没想法，确实没几个人信，这也不仅是钱家，一些世家大族皆是如此，族中那个子弟不对家主的位置动过心，哪怕面上要表现的希望家主福寿绵延、长命百的样子，暗地里却不是想着哪天自己家家主一死，这个位置能落到自己头上，不过是能力高低，能不能争取到的问题罢了，而钱渊自信自己有这个能力的。

“此次我周皇庆生，是请了钱家以及一些武林、地方世家大族的。”妫离突地又说起了此事，“不知往年，好比周皇三十诞辰时，可否请了钱家以及别的世家？”

“这...”虽不知妫离说起此事是何用意，但钱渊依然略一思索，又看了身旁的韩伯一眼，见韩伯也对自己摇了摇头，方才道：“没有，往年不仅大周，别国皇帝庆生，也是没有邀请这些世家。”

“这就对了。”妫离直身一笑，“往年都没有请，怎地今年就请了，换句俗话问，钱兄你什么时候会请人吃饭？”

“这...”钱渊一时却是回答不出，身为钱家三少，他还用请谁吃饭，比他身份低的都恨不得请他吃饭，比他身份高的那都得是什么人物，也不是他轻易能请的动的，若说朋友交谊，呵，他出身于钱家，又能有什么真心朋友呢。

“嗯？”见钱渊似是不知怎么回答，妫离眼睛略微一转，隐约猜到了原因，不由又道：“那什么时候别人想请钱兄吃饭呢？”

“请我？”钱渊思索片刻，道：“别人有求于我之时，会摆酒相请，趁酒说话。”

闻言，妫离不由点了点头：“不错。”

“你的意思是...”见妫离的样子，钱渊声音略微一高：“周皇有求于我们这些世家？”

转而一想，不禁又皱起了眉头：“五大国之一的大周皇帝，有求于我们？求我们什么？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正是如此。”妫离突道，“为什么周皇有求于你们，这很简单，因为...”

妫离略微一顿，见钱渊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方才缓缓道：“他要搞事情。”

“搞事情？”钱渊闻言一怔，“搞什么事情？”

“当然是伺机发动战争，一统天下！”妫离厉声道，“周天子之心，昭然若揭，钱兄还不想为自己，为钱家的以后做做打算吗？”

听到妫离此言，钱渊脸上却又突然平静了下来：“不知贤弟何出此言，能否为愚兄解惑？难不成是从令祖那里...”

“唉，非也，非也。”妫离轻叹了一口气，道：“钱兄难道想不到吗？这个世上，能发动举世大战的唯有五大国，而五大国中，最想一统天下的，就是大周，其他，纵然如北玄之彪悍，东元之大略，南越之富饶，西齐之天险，但一统天下之心，其实都不如大周更强烈、更迫切。”

钱渊：“却是为何？”

妫离：“为何？钱兄，假使如今让你抛弃钱家三少的身份，去做一市井富商，虽依然是衣食无忧，然你可愿意？若有人逼迫你放弃了钱家三少的身份，去做一衣食无忧的富商，你对此人如何态度？”

钱渊：“我自然不愿，若有人逼迫，那我对其定然是恨不得食肉寝皮。”

“这就对了。”妫离猛地一拍手，“为什么大周最想一统天下，因为大周曾经真的就是一统天下，若非四百年前的那场内乱，现在这天下依然是只有一个周朝，可现在呢？五大国并立，近百小国夹杂其中，这怎能让大周不痛心疾首？东元、南越、西齐、北玄之国，原来不过一方诸侯、州牧，如今却已裂土称王，也能封侯拜相，他们可以不继续扩张，因为他们已经赚了，守成便是不输，尤其是西齐，近年来更是欲凭其地势天险，呈现出闭关之势，可周朝呢？周朝已经赔了，已经是输的那一方了，即使输的体面了一些，可还是输了。”

“钱兄不愿放弃钱家三少的身份，去做一个已经足以让一般人无比艳羡的富商，而大周又何尝愿意保持一个五大国之一的位置，哪怕这个位置在一般小国眼中已经是难以企及的高度，唉，由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简单一句话，老子曾经是说一不二、唯我独尊，凭什么现在就要受人制衡、瞻前顾后，即使当今这个位置已经很高了，那也不行。”

“我想自此四百年前开始，周朝历代皇帝的遗训中便已经有了收复失地、重归一统之类的话了，钱兄你说，周朝的皇帝不是最想统一天下，哪国的皇帝最想一统天下？”

钱渊闻言沉默了片刻，方才道:“贤弟此言，却也有道理，只是不知从何处看出当今周天子意欲征战，周朝已经隐忍了四百年，怎么如今急了起来？”

“当今皇帝征战的底气、实力从何而来我尚且不知。”妫离摇头道，“不过一些征兆，还是可以看出的。”

“以前周朝皇帝庆生，从未如此大张旗鼓，而这次不仅天下百国大多皆来庆贺，更是有这诸多地方势力、武林世家，却是为何？因为一旦发生战争，你们都是足以影响战局的力量，可能这影响或大或小，但只要是有影响，就有可能成为周朝的助力，亦有可能成为周朝的阻力。”

“既然目前是敌是友尚且未成定论，那周朝为何不去争取你们是朋友呢？最起码，不能成为敌人，这种纵横捭阖的手段，呵呵，容小弟说句实话，兄长这种商贾之家，哪怕已经延续了四百年，怕是都无法与一个州国之主相提并论。”

见钱渊脸上似乎还有一丝犹豫，妫离不禁又道：“其实这也简单，待到庆贺之时，周皇对兄长等武林世家越热情，那他想征战的心情就越迫切，若是庆生之后，其余四大国使臣离开之后，他还把兄长等势力代表留下来详谈，那不管他谈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些家长里短、市井流言，那我也可断定，周朝的大军等不到下一个周皇即位，便会驰骋于北玄万里草原之上了。”

钱渊闻言突地一笑：“那依贤弟之见，周皇若是表现的更热情一些，会不会动手的更早一些？”

“嗯？”没想到钱渊突的由此一问，妫离却是直接打了个哈哈：“那也不一定非是热情，若是第一天庆生之时，周皇突然下令直接将这些使臣全部杀了，那恐怕等不到第二天他就要下令大军出征了。”

“哈哈哈。”妫离说完，随即和钱渊一起放声大笑起来，突地钱渊面色一凝，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贤弟是如何帮我登上钱家家主之位的！”

“嗯。”妫离闻言脸上依然平静，心中不禁嘀咕：“小子终归忍不住了。”

“这就要说说我们的国运赌局了。”妫离点头道，“钱兄，依你看，我们的国运相赌，能否有成功可能？”

“这…”钱渊略一迟疑，“只要第一次成功了，那后面参与的人将如过江之鲫，前赴后继。”

“不错。”妫离显然很认同钱渊的看法，“那在这些人当中，那些成功了的人，也就在表面上有了一方势力，此刻若是我们出面，钱兄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对待？”

“若是你我当真掌控了这般势力，钱家家主？只要钱兄愿意，再建一个钱家都行啊。”

“退一步说，我们只要掌控了其中一小部分势力，并展露给五国君主一下，他们谁不会对钱兄大加拉拢，到时，谁是钱家下任家主，还有什么疑问吗？”

看着一脸真诚的妫离，钱渊仍犹豫道：“若是赌局失败了呢？若是五国并非拉拢，而是想消灭我们呢？本来相互制衡，却多了我们这一方，五国不会恼怒？”

“哈哈哈。”听了钱渊的话，妫离却突然笑了：“首先，赌局不可能输，我们是庄家啊，你什么时候见过庄家输了的？”

“其次，五国绝对不会对我们下手，因为你也说了，是在相互制衡的和平情况下，五国才会觉得我们多余，可是我说的情况是周朝想打仗，他已经要打破这种制衡的局面了。”

“在那种战乱中，没人嫌自己的盟友多，同样，也没人想自己的敌人多。”

“周朝会想用我们打别的国家，其余势力想用我们遏制周朝，这种情况下，谁对我们下手就意味着把我们往他对手那边逼，说白了，都想拉拢我们当枪使，用我们打别人从而保证自身不受太大损失，这也没办法，谁让我们就这么多出来了呢。”

听了妫离的一番话，钱渊慢慢闭上了眼，过了许久，方才道：“你就这么确定周皇想征战四方？就这么确定我们不会输？”

“呵。”妫离闻言嗤笑了一声，起身负手，缓缓踱步道：“钱兄，你还不明白吗？其实周皇现在想不想征战无所谓，如果我们这个事情做成了，周朝征战与否，很大的可能性将由我们来挑动。”

“到时候，只不过需要几个郡国甚至县国的矛盾摩擦，就能挑动周皇的疯狂，还是那句话，当今周皇我见过，虽然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做一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可也许他真的太想搞事情了，这，恐怕只能说是因人而异了。”

“至于我们输不输…”妫离头一侧，看向了钱渊：“输了又何妨？我们输的起。”

“就算输了，我也依然能是我的妫家少主，下个妫家家主，钱兄你，最次也不过依然是你的钱家三少，过个几十年，如钱如风一般，成为钱家长老罢了。”

“钱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纵然会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橹，但这尸横遍野中，不会有你我的尸，这血流漂橹中，不会有你我的血。”

见钱渊依旧无言，妫离又摇了摇头，随即抬头向窗外望去，却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唉，钱兄如今，不过才二十岁吧。”

听罢妫离的话，钱渊沉默了，低头无语了半晌，方才抬头又打量了一番这个看起来不过方才十五六岁的少年。

“钱兄…”见钱渊没说话，妫离刚欲开口，便只见钱渊一抬手，竟是微笑道：“别钱兄钱兄的了，你我既然已经结拜，那便是自家兄弟，我年纪比你大，你便称我一声三哥吧，好嘛？兄弟？”

“嗯。”见钱渊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妫离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也同意了自己的主意，心下默默一定，随即也是笑道：“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