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就在伍刀抬手欲自断心脉,风刀客亦是怒目圆睁地等着众人,场面正待一触即发、不可控制时,突地一声大喝传来,打破这欲令人窒息的安静。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妫越正大步流星地踏步而来,身上却仍着紫金衮龙的朝服,似乎是刚刚下朝归来,只见他疾走而来,走到了伍刀身边,并指一敲,便打落了伍刀按在胸口心脏处的手指,继而扭头看向了风刀客,目中似也有了掩盖不住的怒意:“阁下自负武功卓绝,但要说想灭我妫府上下满门,未免也太有些大言不惭了吧!”
“哼!”那风刀客闻言,却是一声冷哼,斜眼一看妫越,似乎并未将他放在眼里,以一随意口气道:“大周镇国公,好大的威风,我就算灭不了你妫家满门,可是...哼哼...”
说着,目光又暗自瞟向了妫离,意有所指地道:“在你妫家随便杀个人,然后扭头就走,你能拦得住我?若我一心求退,怕你妫府上下加起来,也拦不住我吧。”
“你敢!”妫越听他口气,又见他目光所向,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顿时也充斥了一丝杀意,沉声怒喝道:“你今天敢动我妫府一人,我定让你走不出妫家半步!”
“那你就试试!”风刀客自负当场武功最高,竟不肯受妫越言语半分,目光紧盯着妫越,右手缓缓握住了腰间收于绛红鲨鱼皮刀鞘内宝刀的刀柄,周身刀意迸发,身上大红道袍无风自动,一时间,离他最近的储刀竟也缓缓退后了几步,竟是不能近身他一丈之内。
看到风刀客目光狠辣,手握刀柄,显然一副随时就要暴起出刀、以命相搏的样子,妫越嘴角微微翘起,右手轻抚胸前长髯,左手负于身后,一副云淡风轻、山崩不惊之状,似乎并未将风刀客这即将踏入先天之上的高手所说威胁放在眼里。
“嗡。”随着一声刀声嗡鸣,红色刀鞘内的宝刀露出了一丝寒光,显然是已经被风刀客缓缓抽出,看着一脸微笑、不以为然的妫越,风刀客不禁厉声道:“老头,这是你逼我的。”
“嗡!”不知为何,宝刀出鞘之声戛然而止,而风刀客的这把宝刀,也仅仅出鞘了不过七寸有余。
风刀客停下了,一抹苍白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畏惧,甚至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甚至他握刀的右手,也已经微微颤抖。
一个刀客,一个练刀练了近二十年,杀人无算的刀客,一个即将突破先天之上的刀客,他握刀的手竟然开始颤抖,这不禁令妫离等人眼睛一眯,暗自猜测究竟是何事令风刀客突然如此。
杀意,风刀客感觉自己突然被一股杀意锁定,无比强大的杀意,强大到他连放出气机,感应这股杀意从何而来都不敢,更不要说继续拔刀了,而就这七寸刀光,他也不敢收回去,甚至他都不敢动,因为他感觉只要现在自己再稍微有一点动作,这股杀意的主人便会当即出手,以雷霆手段将自己当场格杀,而自己,绝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连出一刀的机会都没有。
这股杀意,绝对不是来自妫越的,妫越不可能有如此境界,是谁?仅凭杀意就能让自己动都不敢动一动,让自己自觉连反抗的机会、出刀的机会都没有,这妫府内,竟还藏有如此高手!
自己明明就要突破先天之上了,居然还能有人杀自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自己二十年练刀、二十年苦修,竟如此不堪吗?
一时间,风刀客感到了一股无力感,甚至一股绝望,他就算二十年前,被储刀七刀击败时,都没有这种绝望,他感觉自己就这样站在这里,虽手握宝刀、刀出七寸,却一动不动,这岂不是个笑话?
他眼角瞥向了妫离等人,发现他们竟然都在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是的,这股杀意的主人并没有针对妫离等人,他们自然是感觉不到的,可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是在看傻子吗?
“前辈。”感应到那股杀意依然锁定着自己,并没有丝毫减弱,风刀客不禁抿了抿嘴,喉咙滚动,显然是咽了口吐沫,声音嘶哑道:“晚辈不知天高地厚,还请看在家师红莲观道隐子的面上,暂且放过晚辈。”
如此喊了一声,却令妫离等人不禁皱眉,心中暗道:“前辈?哪来的前辈?竟能让这疯子俯首畏尾?”
“唉。”又过了片刻,风刀客只听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叹息,锁定了自己的那股杀意亦随之缓缓消散。
感到杀意消散,风刀客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仍是云淡风轻,眼中却用一丝嘲讽之意看着自己的妫越一眼,却没有多言,只是缓缓一拱手:“告辞了。”
又看了看伍刀:“小子,你不跟我走,终归会后悔的,我的刀,一定是最强。”
“唉。”伍刀轻叹了一口气:“你还没明白吗?我不跟你走,并非是与你的刀强弱有关,而且你的刀、你的道错了。”
“如果你的刀、你的道是对的,那我很乐意与你切磋刀道,可惜你是错的,并且还刚愎自用,跟个疯子一样不听话,跟着你,我也疯了?”
“别说了。”妫离拍了拍伍刀的肩膀,“他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怯懦的疯子,他连自己的疯子之道、错的道都不敢走下去。”
“刚才我不知道你感受到了什么,我也不管你感受到了什么,我问你,你为何不出刀?”
“你是感受到了比你更强大的人了吗?你是不敢出刀了吗?可你不是渴望杀戮吗?不是喜欢握刀的感觉吗?怎么,难道你的刀,只敢对比你弱的人耀武扬威吗?那你这个即将先天之上的大高手,和那些市井流氓无赖,又有什么区别?”
“你还说你师傅道观里待傻了,可你危急时刻,还要用你师傅的名字保命,依我看,你才是道观里待傻了,你连你师傅让你出来找什么都不知道,你个疯子!”
“对,我是疯子,我就是疯子。”风刀客突地双目通红,大喊道,“我是怕了,我怕死了,我认了,怎么样,我怕死,可我不怕别人说,你们呢?”
“你!”风刀客指着一旁的储刀大喝道,“你的妻子被皇族逼迫自尽了,你干了什么,你横刀一怒,直闯皇宫,真威风啊。”
“可是呢,你连那个罪魁祸首的面都没见到,只不过杀了一群皇宫侍卫罢了,是那些侍卫欺凌你的妻子吗?那个罪魁祸首呢?依然是一地封疆,皇族亲王,哈哈哈,你却在这镇国公府内躲了几十年,甘心受人驱使!”
“受了委屈的人、有理的人,反而要怕行凶的人、没理的人,有理之人深居简出、世人鲜知,无理之人富贵荣华、享尽极乐,你还说我的刀、我的道错了?”
“再说你们妫家呢”风刀客突地又指向了妫越与妫离二人,“你的儿子,你的爹,是怎么死的?”
“明着是被东元斩首了,可实际上呢?知道此事的人,明眼人谁不知道他是被你大周皇帝逼死的,他的死,你大周皇帝在其中起的作用,比东元还要大,你们妫家又干了什么?”
“到现在了,依然身为周臣,依然对那周皇三跪九叩,你们拜他,拜的甘心吗?”
“别跟我说什么身为大周将士,就应尽忠报国、马革裹尸之类的屁话,老子不信!”
“要是有人害了我的儿子,我的爹,老子管他是谁,一定要杀他全家,杀他全家都不解我心头之恨,可你们妫家,不杀仇人反而还拜仇人,哈哈,我呸!”
“你们,一个不杀夺妻之人,反而杀旁边之人,一个不报杀父之仇,反而还要去朝拜仇人,哈哈,你们还好意思说我是疯子,哈哈。”
“你们才是疯子,你们比我更疯,你们这群疯子!”
“老子打架,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谁敢动我至亲,我必杀他全家,所以呢,现在没人敢对我有半分不满,我的亲朋都还活的好好的。”
“你们讲道理,讲面子,讲规矩,讲仁义道德,讲利益纷争,讲江湖侠义,我呸!狗屁!一群疯子!”
“我不跟人说话,师傅还担心我会不会有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你们!”
“我不喜欢跟人说话。”风刀客的头缓缓低了下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你们不配,你们很虚伪,你们都是疯子,你们比我更疯。”
“小子!”风刀客看向了伍刀,“你不跟我走,要留在这群人身边,你会后悔的,跟着这群虚伪的人、这群疯子,只会埋没了你,埋没了你的刀。”
“你说我杀人没理由,那我就告诉你,刀客杀人不需要理由,因为我们是刀,到底谁是疯子,你自己想想吧。”
“不会的。”伍刀也低下了头,喃喃道,“需要理由的,刀客杀人,也需要理由的。”
“但愿是吧。”风刀客一声冷笑,随即脚尖一点地,身形腾空而起,踏上了墙头,几个起落之间,便不见了身影,只留下妫离等人,长久静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