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二把猛地抬起头,说,“娘,儿得与你说一件事。”
“说吧。不过,在你说这件事之前,娘已经猜到你要说什么事了。”
“母亲虽然已经猜得到,但,儿子还是要郑重其事地提出来。”
得到母亲首肯,左二把遂把白日里,在祁县路旁与老者闲谈,说起戴二闾如何收河北李老农为徒之事,详详细细地跟母亲说了。
左二把说:
“娘,儿想明白了,一种武功想要发展,想要创新,不能只在自家圈子里交流,得引进有心气有骨气有志气有意气的外姓人。其实,久而久之,自家人就像一摊死水,易骄易惰,易狂易嫉,这样易窄易浅,而外人只要诚心实意来学,却常怀感恩心,一定会勤学苦练,就像我跟我师傅学习一样,丝毫骄惰心都没有,反而常怀报恩心。由此,儿想说的是,如果左家拳要想发扬光大,咱们就得物色优秀人才,让他去继承发扬。不能太保守,不能太封闭。戴老先生在江湖上名望多高,戴家形意拳原来也是传内不传外,可毕竟没有走远,后来,还是在戴老先生手里打破了传授圈囿,形意拳近几年来,发展很快,习者众多。”
听了这话,左老夫人低头不语。
“二把,你说完了吗?”
“娘,儿子说完了。请母三思慎酌。”左二把紧紧地盯着母亲。
这件事情,不仅左文法,就是左氏祖宗也有明规,不准收外姓弟子。
半晌,左老夫人说:
“你说得固然有道理。可自古英雄不可自翦羽衣。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还是有的。毕竟人心夹着肚皮,隔着那么遥远的一道。”
“既然母亲这么说,那这件事就先搁起吧。”左二把当面不敢违拗母亲,但戴师授外姓徒之事,由此得到的启示,一直纠结在左二把心里。
“二把,此事,别着急,等你娘想清楚了再说。”贺玉插了一嘴。
“对,一定要让母亲想清楚。”左二把说。
贺玉站起来告辞。临走时,他悄悄将左二把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
左二把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看起来,二人说得事情颇为机密,也很是重要。
说完,贺玉就走了。好像他此次来,为的就是要对左二把说这件事。
“贺玉鬼头鬼脑,对你说什么了?”左王氏问左二把。
“没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回去看看你媳妇和儿子吧。她病刚好,多陪陪她。我看她心里藏着好些话呢!”左老夫催促左二把回去看翠兰。
左二把将母亲安顿好,端着煎好的药,回到自己房里来。
张翠兰躺在床上,面向里。
孩子在小床上,睡着了。
“好点没有?”
张翠兰不说话。
“来,起来,把药喝了。”
左二把轻轻走过去,坐在旁边,想扳过她的肩头,说说话,或者更亲热些,可心里只是想着,手搭在张翠兰肩头却不动了,总有些生疏似的。
张翠兰听到他进来,故意不说话,也不理他,见他坐在自己身边,本想着他会温存一番,逗逗自己,满足一种做女人的虚荣。
等待。
“唉,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是好!”
左二把有些自言自语地说。
张翠兰本想听到他的温存呵护,不想却听到一声叹息。
“你要怎么样,总得说话呀。”
张翠兰的眼泪早下来了。
“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又流眼泪?”
张翠兰满心的委曲不知从何而来。
“好了,别耍小性子,再耍下去,就好了。”
左二把听到女人轻轻的啜泣声,平静了一下自己,无限温存地扳过她的肩头,想看到她的眼睛。
可张翠兰闭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左二把吃惊地说:
“你怎么也变成小女人了?我原来以为你很有些须眉气的。”
张翠兰的眼泪更汹涌了,还是不说话。
左二把急了,问:“是不是哪儿还不舒服?”
张翠兰猛地睁开眼睛,睫毛上挂着泪花,很有些楚楚动人的样子,哽咽着说:“我也是女人。你一走,把人家的心也带走了。”
左二把有些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如此,那你还是跟我一道回苏州吧。在那边,你我可以长相厮守。”
“如果我走了,谁照顾娘?谁能每天陪着娘,说话,给她做可口饭菜?”
“不是有大嫂和老三家的媳妇吗?有她们在身边,我看也挺好的。”
“傻瓜,我在娘跟前,为的是替你尽孝。”
“哦,原来如此。你真是我左二把的好妻子。”
“你说我既然是你的好妻子,那为何还要在外头……故意气我。”
“我没故意气你,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底细。有时,我夹在两边,也挺难受。你要理解我,我就心里好受些。如果连你都不理解我,那我左二把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这也是怎么了?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本来已经好好地认了芷蕙姑娘做好姐妹,很大度地让众人也关照她,也好让她照顾你。可是,现在,我却这样反反复复,纠缠不清,到底是怎么了?”
“你可说你吧,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我虽不识多少字,可也知道江南自古出美女,江淮名妓更是多如繁星,风情万种。你——”
张翠兰满面羞红地说。
“哈哈——原来,你的病根在这儿!实话告诉你吧,你可真想对了,那边还真有很多个绝色美人,每天都在——陪着我——”
左二把大笑,一向沉稳的左二把,不知怎么,看着眼前这个有点小心眼,竟然会吃醋的女人,三分可笑,七分可爱,就故意跟她开玩笑。
“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张翠兰猛地起身,说着就起身下地,可又一阵眩晕,她赶紧抚肚止住。
“你看你,我逗你玩儿呢,还真的当了真!世事如此,人命如纸,哪有心事耗在这上面呢!你可太多心了!说实话,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张——翠——兰!”
左二把轻轻地揽过她,抱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
“为妻也不是只要你爱我一个。你在那边也得有个女人照顾不是!义父义母想得对,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这心里,高兴时同意,愁苦时感到烦心,想起这件事就难受。”
“我知道你的心,我看这件事,你就别想了,我都不想,你想什么!想来想去,把自己的心折磨得鲜血淋漓,那又何苦呢!”
“怎么能不想呢!说不想是假的,要让心里不再疙疙瘩瘩是装的。任何一个女人不会心甘情愿自己的男人娶妾。”
这时,左二把才明白,所有的女人在爱她和她爱的男人眼里,都希望自己是这个世上的唯一,都希望今生今世,被当作唯一的爱人,爱下去,爱下去。
“我爱你,一生一世。”
“我爱你,此生不渝。”
或许在女人眼里,这就是爱情。这才算得上地老天荒的爱情,才是自己想要的爱情。
张翠兰的眼泪又下来了。她要的就是男人这句话。
“这病,没白生!”
张翠兰端起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