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被破,还请……前去督战!”
“……敢有犯境者,格杀勿论!”
“臭小子!拿着我的剑,招摇撞骗!”
“……离,何时来找我?”
“……你到底在哪?”
“……还活着么?”
“……你又死了?”
“……主君。”
“姜兄!”
辛未猛地睁眼,一身冷汗,心跳砰砰快要炸开,盯着黑洞洞的屋顶,心悸难耐。
又来了。
嘈杂的声音同时响起,乱七八糟的画面,晃动的人影,晃得辛未想吐。
胃里一阵酸胀,翻江倒海,冲上胸腔,他立马坐起,顺着胸口,才把异感平息下去。
梦里有人在喊自己,听不出名字,也看不懂嘴型,不过“姜兄”倒是有点印象,也许自己姓姜吧。
辛未叹了口气,借着窗光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嗷呜——
屋外响起狼嚎,从山的另一头传来,一匹孤狼,遥远沧桑。
辛未心里起了触动,有些共鸣,捧着杯子出门透气。
夜气凉薄,他披了一件外衣,坐在门边仰头发呆。
今晚朗月当空,云淡星稀,月亮很圆,是仲秋望日,中秋节。
他不知道“中秋节”这个词是怎么冒出来的,就像常识一样藏在脑海。
同样的,他也有些奇怪谷中居民对自己说的很多东西都不明白。
有时甚至没法沟通,便也只当他们因为住在鬼谷,封闭得太久,对外面的事物不了解罢了。
二毛在窝棚外撑了个很爽的懒腰,砸吧着嘴,一摇一摆走到辛未身边。
他刚要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嗷嗷嗷嗷嗷嗷——
又是这个兽吼,时隔近半月再次响起,回声环绕,听不出具体方位,但好像距离更近了一点。
二毛回身就冲天上狂吠一通,带动得村里所有的狗叫成一片。
激烈的犬吠让人听得心慌意乱、烦躁不安。
夜幕下的鬼谷被吵醒,有人从屋里出来,隔着篱笆和邻居喊问情况。
有些人睡得很熟,他们压根就没听见兽吼,而是被犬吠给扰起来的。
子旦作为家里的男丁,碰到这种事情,自然也要出来查看,虽然仍是躲在姐姐身后。
子夜披了件外衣,举着灯,长发拢在肩上,搭到身前。
一路轻步,带着弟弟来到院中,额边发丝轻轻随风飘起,抚来一阵草本清香。
“辛哥,你听见了么?”
辛未点点头:“还是那罴。”
“它会进谷吗?”
“不知道,你们以前听过这种声音么?”
子夜想了想,和子旦对视一眼,摇摇头:“我是没有印象,耶耶就不一定了。”
耶耶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他也醒了,但不打算出来,在屋里喝了口水,又躺了回去。
辛未问向子旦:“明天还进山么?”
这孩子纳闷地点点头:“进啊。”
“你不怕遇上那玩意儿吗?”
子旦想了想,问道:“它长什么样子?”
“很大,有毛,还有利爪。”
“哦。”
子旦看了眼二毛,他是被犬吠吵醒的,也没把吼声当回事。
这孩子有时显得木愣愣的,他想象不出那种样子,也没法感到恐惧,又继续说:“那就带张弓,小辛哥会射箭么?”
“不记得了。”
“带着吧,”他打了个哈欠往回走,“我要回去睡了。”
辛未看了子夜一眼:“你明天就别去了,听说那地方很陡峭。”
子夜摇摇头:“多一个人,多一分力,而且,向来都是我跟阿弟一起的,山间的路我也熟。”
“那好,”辛未转身回屋,“明天见。”
“辛哥,”她喊住他,看看他手里的杯子,“你又犯病了?”
“……”将离叹了口气,“嗯,做了点梦。”
“等我一下。”
她说完小步跑回寝室,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小药囊。
“这里面是缬草,加了朱砂和磁石,终日贴身佩戴,应该会管用。”
“多谢,”辛未接过,掂了掂,问道:“你说这里面有磁石?哪儿来的?”
“洗尘洞,磁石是在里面捡的,磨成粉末,混合成药。”
“磁……”辛未想了想,“指南针?”
“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回去睡吧。”
……
……
次日一早,辛未和子家姐弟二人带着装备进山。
二毛也摇摇尾巴,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子旦背竹篓,竹篓里有一捆长绳,还有个小耙子。
子夜挎了个小布袋,里面是救急用的止血草和绷带布条,还有驱赶蚊虫蛇蚁的艾草。
辛未带了一张竹弓,十支箭,又在腰上挂了一把柴刀防身。
这里没什么像样的武器,就连猎人打猎的弓都是竹子做的。
其实在崖壁后面有座小铁山,但没有人力开采,也没有会锻造工艺的工匠,更没有制造大型冶炼炉的能力。
谷中的兵器大部分都是鬼谷子那会儿留下来的,人们把刀刃、镞头反复打磨,弓箭射出之后也要回收。
三人一狗穿过竹林,从水潭边上绕行上山。
一路无路,脚下是草丛和长满青苔的松软地面,还有扭曲缠绕的老树根。
阳光透过厚密的树叶洒将下来,一道道笔直地照进林子。
清晨雾气未尽,丁达尔效应之下的光线,把这片原始森林烘托得美轮美奂,仿若仙境。
子旦三两下翻过一棵倒下的老树干,树是死了,树干中空,但这也给别的生物带来了生机。
树干表面覆满青苔,滋长了生命力顽强的微生物。
上面爬着昆虫、蚯蚓,还有一些很小的四脚爬行动物。
洞里住着一家野獾子,罐子吃昆虫和蚯蚓,獾子的粪便又成了果实生长的沃土,在老树身上生根发芽,长出新的植物。
一棵死树,变成了一个小型的生态系统,像座绿色城堡一样静静地卧在森林中。
二毛跑过去的时候,獾子“吱吱”两声一个蹿身,带着家人,警惕地躲回树洞。
二毛好奇,觉得獾子跟自己大小相当,也许是同类。
它耸着脑袋试探地嗅嗅,獾子们很生气,朝外面的不速之客露凶龇牙。
辛未笑了笑,轻喝一声,叫它不要惹事。
二毛就丢下獾子一家,跟着子旦左跳右跳地翻过去。
辛未跟着跨了两步,站上树干,回头拉着子夜,把她带过这道坎。
又走了大约一刻,便到了子旦说过的洗尘洞。
其实是一个水帘洞,洞外挂着一条断断续续的瀑布,才有了“洗尘”的名字。
洞里一股土腥气,岩壁是黑灰色,被流水冲刷的部分,隐隐泛出金属的光泽。
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一些块状碎石,还有铁屑一样的粉末。
这些就是磁石。
这里是座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