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谷的第二天傍晚,终于碰到一处关卡,有个亭长带着游徼在路边值守。
远远见到一小群人带着一只老虎,满脸吃惊,连弓箭都搭上了。
直到几人走近,凌霄给他们看了自己的验、传,还有一块方形铜符,上刻“南楚商贾”四个字。
这是往来天秦的南楚商人特有的通行证,是在天秦缴了重税的大商才有,因为先帝曾开辟出东西两条秦楚通商的道路,对楚商有些有待。
只要每年交够一定数额的商税,就可以获得这枚符节,给他们在通关时增加便利。
“你们的货物呢?”那亭长问。
凌霄指指毛球:“就是那只虎,要送去渔阳的,我们的车被洪水冲走了,只能带虎步行。”
亭长皱眉看向毛球:“不用绳拴着,它不会跑么?”
凌霄笑了笑:“驯养好的,请官爷放心。”
亭长又打量了一下这帮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但他没心情查验,自己的辖区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就摆摆手让他们走人。
将离给自己重新做了一套假验、传,还是姜承的那份,脸上剑疤的位置,抹了耶耶给的一种鱼脂。
可以完全盖住疤痕,还能与皮肤很好地融合,轻薄透气,易于清理,比黏胶的猪皮要方便很多,又给了他一个方子,让他在以后也可以自行调配。
他在鬼谷竹林砍了根粗壮的竹子,做成大竹筒来装却邪剑,脸上也开始留胡茬,带了一个斗笠,一路走一路嚼着草,又变回了那个江湖老油子,姜承。
只不过竹筒上没有封泥,更没有官印,驿人的符节也没有。
但是有凌霄啊,他的楚商铜节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只要上了船,进了南楚,就没有人会来检查你到底是个谁。
就这样,将离又踏上了南下的日程,但他要先往北,抵达最近一处的海边港口,临靠渤海的临济县,那里才有可以在海上航行的大渔船。
从此快马还需三日才能抵达,更别说几人徒步,还带着一只老虎。
不过出了东郡,进入济北郡界,就慢慢有了生气,村庄里也有人。
几人便打算进去歇个脚,还没进村,远远瞧见外小树林边有匹优哉游哉吃草的白马,马背两侧挂着皮质小书包。
彭哥。
夕雾轻笑一声,撮口低哨,把它唤来。
埋头吃草的彭哥突然抬头张望,目光锁定主人,开心地嘶鸣一声,得得着马蹄,欢快地跑来。
它一点不怕老虎,反而是毛球被它这突如其来的奔跑吓得虎躯一震,避让到南望身后,露出两只好奇的黄眼睛。
雀鹰也开心,它不用再费力地飞了,从树上滑翔过来,稳稳落在彭哥的马鞍上。
夕雾当即检查了一下行囊,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包括她在溪水边捡到的将离那个装满小金豆的竹罐。
随即交给将离,他怀念地摸了摸,沉甸甸,美滋滋,重新有钱的感觉真好。
“所以彭哥怎么在这儿?”他又问。
夕雾也不知道,她与彭哥是在一条溪水里分散的,她从马背上掉落,被水冲走,彭哥出现在这儿她也很意外。
凌霄进村打听了一下,这里叫信阳乡,再往前就是信成乡,过了信成乡就是历城,城里的畜市可以买马,也能买到马车。
“等一下,”将离想了想,看向夕雾,“信成乡?就是那个……”
夕雾点点头。
信成乡,就是公羊丘丧命的地方。
将离当即决定绕行,不能走信成乡,那里的村民太狠,而且没准还认得自己和夕雾。
虽说自己引来了朝雪,丧掉几条人命,但我方也失去一名同伴,自顾不暇,实在没有闲工夫去跟他们道歉感怀。
几人便绕路而过,加紧赶路,在天黑之前进了历城。
老虎当然在城门口被拦了下来,南望有点不耐烦,她总说天秦人少见多怪,还说南郢的街道上都是这样的。
将离觉得她的牛皮都快要吹炸了,所以南郢是野生动物园么?
而且,如果街道上都是老虎野兽,即使训练好了,也还是会在街上拉屎,官府得养不少铲屎官。
见到老虎大摇大摆地跟着这些人,好像无害的样子,人们也才渐渐围观起来。
守城的队率让她去买个笼子,不然老虎不能进城。
南望也不知哪儿来的大小姐脾气,没说两句就跟这人吵了起来。
人家被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给嚷了,哭笑不得,笑也不是吼也不是。
城门外的人越来越多,毛球有点害怕,缩着脑袋,扑通一下趴在地上,把脸藏在南望腿边。
最后还是凌霄上前说合,两人各退一步,给老虎拴上粗绳,还要套上嘴套,才让它进城。
将离觉得她很奇怪,据他的了解,墨家才不会有这样脾性的人,依照他们崇尚节用的风格,也不会去烧钱养老虎,还要吃什么精贵的肉。
这丫头该不会是开后门进来的吧?
五人一虎进了城,两边的路人都离他们远远的,等老虎走过去之后,又绕到老虎身后指指点点。
几个游徼还不放心地跟着,他们是想来看热闹的,想看看这些人怎么让老虎住进逆旅。
逆旅的伙计出来牵白马,盯着老虎发了会儿呆,傻愣愣地看着他们带着老虎从大门走进。
前厅客人不多,见到老虎后冒出几句惊骂,站到榻上后退,凌霄去跟掌柜协商了,将离几人就坐在边上等他。
那掌柜的左右推脱,这个不好,那个不合适,南望就又要去跟他理论。
将离嫌麻烦,大家都很累了,都缺一个舒服的饱觉。
当即倒出十粒金豆,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收好金豆,朝几人作请,让伙计带着他们入住。
五个人就开了两间房,将离和夕雾一间,凌霄、南望和子旦一间,外加一只老虎,毛球就卧在榻边。
今日先休息,明天等开了市,凌霄就会去准备车马,还要给毛球买肉。
将离发现南望也有钱,藏在她的腰带里,是一根根牙签大小的金签,她给了掌柜一根签,从庖厨拖走一条猪腿,作为毛球的晚饭。
她大大咧咧,一点不介意和男人同住,只是在换洗的时候把他们赶出房间。
相比之下,子旦就拘束得像个女孩儿,显得很没见过世面,他也确实没怎么见过,一路好奇过来,拽着将离问东问西。
他有些怕毛球的,还嫌毛球臭,跟南望一屋,看起来委屈极了。
夕雾点上她的杜衡香,把将离身上熏得全是香味。
这香还安神,他很快就睡着,自从记忆恢复,头疼的毛病就没再犯过。
夕雾却睡不着,辗转反侧,过来抱着将离才感到稍稍安心。
她方才又听到一声陌生的隼啸,跟山谷里的是同一只。
很可能是跟着她来的,自己怕是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