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被派去跟踪在柘田里“方便”那人的人回来了，正在被人领着走进顾氏别院的主人院。
将离和顾啸柏正在屋里商谈一些事情，住得近了，干什么都方便。
顾啸柏往案上铺开几片木方，都是各地顾氏上报回来的信息。
他一张一张地放到将离面前，一边说道：“我们相中的都是南楚的精柘田，总共二十一处，合六千八百亩，五年内不曾旱涝，收成稳定，每年都在八成以上。”
将离看着点点头，问道：“这么多柘田，在南楚占多少份额？”
“估算下来，几乎有八九成了，其他的柘田达不到我们的要求，品相不好，口感也差，只能做些廉价柘浆，或是将根皮作为药材。”
“那些为什么质量不好？是因为土壤么？”
“土壤其实是相近的，只隔二十里的两处柘田也会出现天差地别的口感，这跟人有关，多半是田主的管理和农人的劳作情况。
“有些田长管得松散，农人也就偷懒得多些，柘杆嗜水，需要大量浇灌，水量够了，味道才够甜，有些柘田没有开渠，光靠农人一趟趟从井里运水，这哪里够用？这些柘杆可不是长得不好么。
“哦，可能还跟水源有关，长势好的精柘田，大多是年代久的或者近江的近水的，田主早就来这里开荒种柘、开渠引水。
“后来者想要居上，可以是可以，但必须要有相对充沛的水量，这就要花上很长时间来改水道、挖水渠，且还得在下种之前完成，现在想要再来开渠，就很难了。”
将离又问：“我听你说过，申氏、袁氏、颜氏这些，都是专做食材的大商，他们几家也有柘田？”
顾啸柏点点头：“没错，这次相中的，也包括这三家的田，都是好田，他们未必肯卖，夏天就要到了，柘浆会卖到脱销。
“世家贵族的大院里，七七八八的家属能有二三十，更别说他们还要养门客、养私卒、办宴会，为了训养忠诚的私卒，这些人都是下了本的。
“私卒听从主人命令，昭氏和景氏的私卒战力甚至超过了王师，这些人平日里的酒食可没少供着。
“柘浆清热解暑，败火健脾，私卒营里男子气大，我听说昭氏的私卒营，到了夏天，每人每天都有冰镇柘浆喝，他们都是成车地买，一个夏天能消耗几百亩的柘杆。”
将离挠挠脸，觉得真疯狂。
饮料匮乏的年代，除了水就是酒，煎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雅兴能坐下来慢慢品的。
柘浆这种带着甜味的清爽饮料，绝对是在夏日里提振精神的绝佳兴奋剂。
他问道：“那昭氏一般买谁家的柘浆？”
“主人家买袁氏的，私卒营喝的口感差些，是申氏的。”
“申氏我听过，”将离点点头，“他们家还有鱼塘和畜场，做醢酱、羊酪、鱼干螺肉的生意。”
“对对对，你认识他们家？”
将离轻笑一下：“听说他们家有个儿子叫申于远，嚣张得很。”
顾啸柏想了想：“申家家督好像去了天秦，前阵子回来了，我在南郢的一场筵席上见过他，听他说他妹妹生了孩子，这次也一起回来，可就是没说夫家是谁。”
将离喝了口水，他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场闹剧，也想到了魏仲武。
临走时这孩子已经当了司马，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或许可以请南墨令鸿雁传书去问问情况。
关于姜承是九原君的这件事，整个顾家只有顾叔康和顾吟枫父子二人知晓，对于其他人，他都还是姜承，所以他对申家在九原的事情并不多聊。
而这个申于远见过九原君，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到云梦来，同为商家，冷不丁哪天就会遇上。
将离叹了口气，自己虽然遮住了剑疤，皮肤也变成小麦色，但保险起见，面部一定要做些变化，看来还是得留胡茬，但也经不住他仔细观察。
所以顾啸柏这边，也得提前交代一下。
将离想了想：“有件事要告知顾二兄，以免日后发生事端。”
啸柏点点头：“你说。”
“我的一个朋友跟申于远曾有些过节，闹得不愉快，当时是我出面调解的，所以我跟他若是再次遇见……”
“姜兄放心，你这样说我就有数了，若真是跟他遇上，我替你打掩护就是。”
“多谢。”
“谈什么谢不谢的，你在天秦救了我大哥的命，自然是我顾家的恩人，如今又要来帮顾家争回王商，这点小忙，我必须得帮衬啊。”
“呵呵，有劳了。”
此时，门外有人敲门，是顾啸柏派出去的人来回报情况了。
他在二人面前跪坐下来，低声道：“二爷，姜爷，今天在柘田里的那人，小人一路跟着他回到云梦城，亲眼见他进了昭氏别府。”
“昭氏？”顾啸柏想了想，“确定？”
“小人确定。”
“好，下去吧。”
“小人告退。”
等这人出门走远，将离说道：“毕竟那么多柘田，顾氏动作不小，还是免不了走漏风声。”
“那该怎么办？”
将离闭眼想了一会儿，说道：“且不知他们探到多少，顾氏在外面相田的人只知道要买柘田，却不知是作何用的，那些倒不用担心，但是要暂缓动作，尤其是申袁颜三家的田，买不下来就算了。
“关键是云梦这边，浆坊的熬制区是机密中的机密，他们既然已经跟踪到柘田里，就一定会再派人去监视浆坊，糖浆香气太浓，严防死守只会更加让人相信里面有什么秘密，所以……”
“我们搬家，”顾啸柏接话道，“让他们找不到。”
“浆坊可以搬，柘田可搬不了，他们大可在暗中跟着运送柘杆的车，很轻松就能找到我们新的浆坊。”
顾啸柏叹了口气：“进退两难啊。”
将离摇摇头：“其实不算太难，一般来说，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花费千辛万苦打探来的信息，那我们……”他歪头想了想，“就给他制造一番千辛万苦。”
“什么意思？”顾啸柏没明白。
将离笑了笑：“既然他们想探，就让他们探个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