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九章 南攻事由·姜承此人
作者:柴门犬      更新:2019-08-17 00:31      字数:2303

公孙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也察不到半分情绪,就像一个寻常老农的问话。

却让陈青顿首在地不敢抬头,他额头渗汗,重重吞咽一口:“本、本来是顺利的,我等将新垣主簿四人送至闽地近岸,他们乘登陆舟上岸,我们就一直在箕宿星位下的小岛等候数月。

“快要到与新垣主簿汇合之日,南楚军却突然从海路而至,切断我们联络的路线,这才不得不重新退回岛上,但他们既然出兵……这说明……新垣主簿与闽越人谈成了合作,是——”

“起来说话。”

公孙启缓缓打断他,稍一伸手,旁边便有一仆人双手端来一只小碗,公孙启把手中麦粒轻轻拨入碗。

陈青欠身谢过,起身继续道:“自新垣主簿上岸后,我等便想方设法与他们联络,只是南楚海船防卫太过严密,我船每想近岸,目所能及之处皆有南楚船只。

“防线每隔数十里有一大船,其间又有小船南北向来往巡航,比之陆地军营也毫不逊色,实在是难以靠近。”

公孙启背手走开,沿着田边视察自己的菜地,忽然发现有棵菜苗歪了,就弯腰去把它扶扶正,又拿了快石头垫着,这才满意地拍拍手起身,朝身后轻扬一下手:“继续。”

陈青躬身跟上:“自那之后,我们时常在夜晚向东行船,熄灯靠近,以求能接近岸边的机会,直到一月前,发现南楚海军在逐步向北方撤离,先是那些巡守的小船,这些小船一少,便可以趁夜接近。

“其实,我等也不知新垣主簿到底在何处,就在深夜劫了一支巡逻船,终才逼问出俘虏的事,得知新垣主簿一行只剩两人,并将于次日往北运送,一旦这船进入会稽江口,那我们就再没机会救出新垣主簿,然后……”

陈青咬了咬牙,满脸不甘:“……是学生不自量力,南楚船只武器齐全,我方全船尽毁,只余我一人漂浮木逃出,新垣主簿他们……怕是已被送到南郢了。”

公孙启没什么反应,散步一般走到廊边,端起水碗咕噜咕噜一口闷光,解下头巾擦擦汗,在端来的水盆里边洗手边道:“南楚新君继位,需要一场大胜来树立君威,尔等此行去闽地谋策,的确让南楚南征出兵二十万。

“不过,南楚仅从陆路派兵十万,又在会稽屯水军十万,船只千艘,会稽江口何等关键,往北即可威胁我天秦沿海,一旦进入淮水,天秦水路则畅通无阻,实在太险。

“况又未能获得你们与闽越人的准确消息,从慎起见,便没有上奏请求攻楚,就这样白白失了南攻的最佳时机,还让南楚拿下了闽地,徒增国土。”

公孙启虽是责备的口吻,却也没太动怒,就像一个邻家大爷在讲隔壁人家的农田被牛踩烂了的故事。

陈青低着头满脸懊悔,朝他又是一拜,顿首道:“学生辜负老师厚望,愿将功赎罪,潜入南郢救回新垣主簿。”

公孙启不置可否,但他看到了另一个机会,转而问道:“你说他们的船只武器齐全,那你们用的是什么船?”

“稍大的渔船,是曲海县令托人给置办的。”

公孙启杯到口边,稍稍一停:“南楚武装船只,无故攻击我天秦渔船,致使全船无辜渔民丧命,只余一人生还,他们事后却无任说法,我们就派人出面交涉,要求将涉事船只移交天秦法办。

“但那船是参与南征的军船,他们一定会狡辩庇护,这便是辱秦,找人大肆渲染一番,传到彭泽学宫那里,让那些酸头文人写文斥责,给南郢压力,对我们来说,可算一个合理的南攻事由。”

陈青点点头:“听凭老师吩咐。”

公孙启眯起眼睛想了想:“你可知南楚此次南征的总将是谁?”

陈青稍想片刻,他在海上和岛上呆了一年半,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说,摇了摇头:“学生不知。”

公孙启看向远处的麦田,麦穗沉重低垂,风一吹,拱起温和的麦浪,本应是收获的喜悦,他心里却隐隐不安。

“眼线来报,是一个叫姜承的,去年南楚宫变立功,被楚皇封为云梦君。”

陈青皱起眉头:“姜?南楚数得上名号的氏族中,从未听过姜氏。”

“据说他从商起家,机缘巧合结实了还是太子的楚皇,人尽皆知他是天秦人,而他好像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陈青一脸鄙夷:“天秦人跑到南楚为君,与自己的故国对抗,当真忘本,我天秦也没有这样的人。”

公孙启微微一笑:“他既能成为封君,又能在短短一年之内从陆海两路夹击而拿下闽地,这样的人,居然不能为我秦所用,我只感到可惜啊。”

陈青仍然不太认同:“一介商贾,竟也做了封君,也许是靠溜须拍马上的位。”

公孙启在木阶上坐下,陈青赶忙下到他身前,在他阶下躬身站定。

“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么?”公孙启又问。

“学生不知。”

“呵,红糖。”

“红糖?是那个曾被发现走海路偷运我境内、私自贩卖给贵族大家的红糖?”

公孙启笑叹一声:“是啊,说来惭愧,这私贩的红糖,你师母也曾差人买过,被我责备过后,竟还是制止不住,朝中大员的家眷多有青睐,就连卫太后也寻人暗中购买,还特地给九原夫人送去。

“你说,这红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糖么?齁甜齁甜,一块糖砖弄出些奇巧的花样,怎么妇人就这么喜欢?”

陈青为难道:“老师,学生没吃过这红糖,只是略有耳闻,竟不知它在大臣的家眷中这样备受欢迎。”

“这个姜承,”公孙启眯眼摇了摇头,“目的性很强,手段奇特,他知道天秦对南楚加收重商税,便绕开陆路,用海路走私,还专做大户人家的生意。

“也就是近几年的事,等朝廷发现,这红糖已在我秦有权势的人家根深蒂固,就连执法的官吏,包括我,家中也难免曾经用过、或是正在储藏红糖,根本没法追责,也无从下手,此人……”

他慢慢捋着胡须:“……有趣,如果能为天秦所用就好了。”

陈青想了想,端手问道:“老师,那新垣主簿他们……”

公孙启轻点一下头:“只要他在那儿,就会被人用来对我掣肘,得救,将功赎过的机会,你可好好把握。”

“学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