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阁的第十一位客人带来的第二个故事。
白眼狼是极其凶残的东西,客人家乡那边把忘恩负义的人称做白眼狼。冬儿小时候就遇到过一只白眼狼,这只凶残的白眼狼,几次差一点吞食了冬儿母亲的生命,这还得从冬儿的父亲说起。
父亲是个极不容易的人,他小时候爷爷有神精病,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犯了,爷爷高高的个头,身材魁梧,据说年轻的时候连劫道的见了他都不敢劫了。犯了病没人能制得住。一犯病就六亲不认,四处乱跑,把家里能砸的全砸了。父亲的童年就是在这种惊恐和无奈中长大的。幸亏父亲有一颗坚强的心,在亲戚和奶奶的努力下,父亲终于娶到了母亲,并且在镇(以前叫公社)供销社里谋倒了一份职务,他成了一个吃工资的人。
由于当时供销紧张,很多物资都紧缺,父亲靠着在里面上班的便利为亲戚邻里做了不少好事,于是家庭在村里的威望日渐好起来。父亲成了村里的红人,下班回来后不帮奶奶妈妈干活,而是走东家串西家的逛个遍。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更是掉不下他。
过了几年舒坦日子,一件极痛心的事使父亲绞尽脑汁。母亲又给冬儿接连生了俩妹妹,父亲没有儿子,成了绝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根深蒂固的困扰着他。他不甘心就此成了绝户,他不允许祖传的大门在他手上关闭,计划生育的风当时刮的正紧,于是父亲想出了第二招,“要”一个儿子,他要讨换一个儿子来顶门户。
不到三十岁的他开始四处托人讨换儿子,别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儿子迷”,那时的父亲真的着了迷。记忆中带回家来的就有两三个,其中有一个驼背的,背上的疙瘩比刘罗锅的还大。冬儿当时八岁,带来的人说他十三岁了,却只有冬儿那么高,而且黑不溜秋,没有一点仪表。
村里的领导和族里的长辈都来家里吃饭替父亲相儿子。冬儿和堂兄在院里偷偷的看,冬儿和堂兄从小感情就好,并且堂兄长相比屋里的那个哥哥强多了。
堂兄指了指屋里的那个男孩说:“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你不能叫我哥哥了,你愿意吗?”
“咱把他撵了,你来家里做冬儿亲哥哥不行吗?反正咱只有一个奶奶。”
“好像不行。”
“为什么?”
“冬儿妈说了,咱大哥哥给了咱大妈,我再到这儿来,她就没儿子了。如果我还有个弟弟的话,那就好了。”
“哎!为什么没有呢?”冬儿和堂兄一块儿望着天空,尽管空中除了几片浮云什么也看不到。“可我不想要那个哥哥,”冬儿自语着。
“你这样……”堂兄在冬儿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行吗?爸爸打冬儿怎么办!”
“你看,他都喝多了,肯定撵不上你,跑出来,冬儿拉你一块儿跑。”
冬儿走到堂屋门口,站在门槛上,冲着里面的人大声喊:“我不要这样的哥哥,他都十三了,还不如成哥哥高呢,成哥哥才十岁,太矮了!长大了娶不上媳妇!”冬儿喊完还指了指堂兄。
堂兄在院里把身板挺得笔直,悄悄把脚后跟又抬高了2公分,把外面的小褂敞开,露出里面的小夹袄,眼镜瞪的大大的,尽显自己的帅气。
“死丫头,翻了天了。”爸爸生气地站起来打冬儿。
冬儿拔腿朝堂兄跑去,堂兄拉着冬儿的手,他们俩跳着脚冲父亲喊“儿子迷、儿子迷”喊完就向外跑去,毕竟屁股是怕疼的。
村书记,也是冬儿族里的一个老哥哥,年龄比爸爸大了很多,趁机把那个男孩子的帽子摘了下来说“我看看,还是不是个秃子呀!看皮肤和手脚可不像十三四,到像十七八的,这个头还能长吗?要是娶不上媳妇,也是个业呀!”
奶奶一直阴沉着脸,“我若和他一块出去,人家怎么说。”(因为奶奶颈椎增生驼背多年了)冬儿和堂兄躲在邻居的墙后面悄悄地等,不久那个被带来的哥哥又被带来的人带走了,众人虽然都送出了门,但完全没有了接他们时的那股高兴劲。冬儿和堂兄敞开众人悄悄潜回家去,奶奶把别人吃剩下的饭菜端给他们,冬儿和堂兄大口吃起来,看着孩子们,奶奶的脸转晴了。
后来,父亲还是讨了个儿子,是大姑妈的大儿子,父亲的外甥,仅比父亲小七岁,因为脾气不好,在家讨不到媳妇,并且还和大姑夫打过架。一次不知大姑夫说了他什么,他就用正扫地的大扫箸去打大姑夫,刚好被村里的书记碰上了,拉了他去开全村大会,当众狠狠批了他一顿。
那时别人的孩子十八九岁就娶了媳妇,而他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有对象,又被当众批了,谁还把姑娘嫁给他。大姑妈眼看着别人都抱上了孙子,心急如焚,自己还有个小儿子,也十八九了,这大的压着,小的可怎么找呀!撇开了大的,那肯定打一辈子光棍了。见了奶奶、父亲就哭,哭的奶奶成了心病。父亲又是一个极要强的人,自己的外甥打了光棍,当舅舅的脸往那里搁,冬儿也不四处找儿子了,就要这个外甥了。奶奶又喜又忧。喜的是去了一块心病,儿子也有了儿子,自古就有外甥落户姥娘门的说法,大道上说的过去,忧的是这个外甥,脾气不好和老子爹都不行,和舅舅妗子能过到一块儿去吗?转念又一想,有冬儿这个姥娘镇着,也不至于闹到天上去。母亲不同意,这外甥脾气不好,和自己年龄只相差六岁。可奶奶当家,想法也就只能是想法了。
没想到这是个白眼狼,他的到来给冬儿家增添了霉运。母亲几次死里逃生,父亲也放弃了原有的工作,回家来务农,这是后话。
这个人刚来到家,父母便开始张罗着为他找媳妇,从头到脚把他打扮了个全新,皮鞋、手表、军用大衣、凤凰自行车,当时最高档的行头他都有了,完全一个阔少爷。冬儿和妹妹却穿着母亲用旧衣服改制的衣裤,脚上依然是母亲亲手纳的小布鞋。
刚来的半年,他还算知足,起码能够在母亲做好饭后起来吃饭,按时去地里干活。半年以后他开始看冬儿和妹妹不顺眼,不许她们在家踢毽子,不许她们在家跳沙包,不许她们在家大声说话,不许冬儿们在家唱歌……。
秋天正是秋雨连绵的季节,一天放学后冬儿把满脚泥水的湿鞋拖下来,换干鞋子,父亲看见冬儿冻得红红的小脚心疼了,给冬儿和妹妹每人买了一双小球鞋,而给他买的却是高筒的大雨鞋,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只记得他冲着父亲奶奶大闹,说他妹妹在老家里现在还穿布鞋,冬儿不明白他在他家的时候经常打他妹妹,现在怎么反倒想着她了。冬儿去问堂兄,堂兄没有告诉冬儿,也不再经常到家里来玩了。
冬儿不知道当时父亲奶奶怎么想的,只是加快了给他找媳妇的步伐。母亲为了维护冬儿们姐妹,几次和他吵架,他起初只和母亲对骂,后来还打了母亲。无助的母亲用离家出走、服毒药向父亲表示抗议,幸好被人救下。冬儿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他开始经常不去上班,头上平添了白发。
终于,婚事定了,是冬儿们当村的,因为不是亲妈,所以才肯把女儿嫁给他,只是要了两千元的彩礼,还要盖上砖瓦到顶的好房子。那可是一九八四年呀!冬儿一年的学费才几元钱,一直铅笔才三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