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君和妙语道人又说了一阵,二人都是满腹心思,当晚妙语道人和纪洛英便在这庄院之中住下,一连住了好几天。
纪洛英和凌昭亭自从上次偷听了师父的谈话之后,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也不知那天魔僧人是三头六臂还是什么妖怪,屈指数数应战之日越来越近,二人便商量着要在应战之日偷偷跟着师父一起去对付那天魔僧人,绝不能让师父独自冒险。
于是二人装作不知,却每天在后院中勤练武功,相互切磋,考核对方的武功进度。纪洛英的武功自然要比凌昭亭高明一些,便经常在练功之时对凌昭亭加以点拨,凌昭亭对纪洛英的功夫自然是更加钦佩,暗道:“纪姑娘的功夫精妙若此,我当初比武输给他,倒也不冤枉。”
二人一个翩翩少年,一个妙龄少女,朝夕相处,一来二去,竟是情愫暗生。有时候纪洛英独处闺中,却忍不住对凌昭亭的思念,暗讨:“他终究是小了一些,若是再长几岁,那真是再好没有了。”想到白日和凌昭亭二人一起练功的情形,却觉颇为旖旎,不由得双颊绯红,一颗芳心乱跳不已。
妙语道人和纪洛英在庄院之中一住便是一个多月,妙语道人和陈重君虽然从未和徒弟们提及天魔僧人之事,但纪洛英和凌昭亭早就已经心照不宣。转眼之间,九月十五已然到来。
这日晚上,四人吃过了晚膳,陈重君遣散了所有的庄丁,拿了两个包裹,分别给了凌昭亭和纪洛英,对二人说道:“今晚为师将和妙语世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已经将下人们全部都暂时遣散回家了,这些包裹中有些衣服和盘缠,你二人今晚也必须要离开山庄,在东边百里之外的天居客栈等我们,你们等上三日,如果我们还没有来,就不必再等了。”
纪洛英心中一酸,眼圈也红了,问道:“师父和陈世叔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办,连我们也不能知道么?”
妙语道人温言道:“傻丫头,这件事情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你们快些走吧。三日之后如果我们没有跟你们在客栈汇合,今后行走江湖就要靠你们自己了。”说罢连连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纪洛英和凌昭亭含泪拜别师父,分别给妙语道人和陈重君磕了三个响头,便拿了宝剑,和凌昭亭离了山庄而去。陈重君和妙语道人见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便每人提了一口宝剑,往北边的九狐山而去了。
纪洛英和凌昭亭走了一段,又偷偷绕了回来。二人看见妙语道人和陈重君离去之后,便各自施展上乘轻功,紧紧跟在妙语道人和陈重君之后。正直月圆之夜,月盘如银,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之上,仿佛给地面渡了一层白色的霜露。二人只走了一阵,已被妙语道人和陈重君甩出了好一段距离,又过得一阵,妙语道人和陈重君已经消失在这无边的月色中,只剩下如银的月光和瑟瑟秋风。
纪洛英暗道:“我虽然武功精进,但和师父比起来,到底是差了一大截。”便问凌昭亭道:“昭亭,我们跟丢了,你知道去九狐山的路么?”
凌昭亭摇摇头,说道:“九狐山离此处以北二三十里,我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具体的位置却不知道了。纪世姐,我们边走便找吧,定能找到九狐山的位置。”
纪洛英点点头,暗道:“须要早点找到九狐山的位置才是,少到一刻,师父和陈世叔便多一份危险。”二人便又施展轻功,向北而去。
二人一路走一路看,过了平川,前面便是一片山丘,这时前面的路却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二人在岔路口停了下来,纪洛英问道:“昭亭,我们该走哪一条路?”凌昭亭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纪洛英借着月光仔细看两条道路,只见两条道路都是一般曲曲折折地延伸向远方,消失在夜色的黑暗之中。纪洛英本来想看道路上的足迹,但妙语道人和陈重君均是施展上乘轻功,道路上并未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纪洛英略微踌躇,道:“看来我们只能碰碰运气了。我们先走左边这条道,如果不对我们再走右边。”凌昭亭道:“也只能如此了。”二人便朝左路奔去。约摸过得一盏茶功夫,二人又奔了回来。
纪洛英道:“我们好像走错路了,应该走右边。”凌昭亭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去。”二人一路又朝右路走去。二人不熟悉路,又是在黑夜之中,二人却不知那九狐山究竟在什么地方,心中甚是着急。纪洛英想道:“不知师父他们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和那天魔妖僧打了起来?”她心中挂念师父安危,脚下走得更快了。
二人在这荒郊之中胡乱走了一两个时辰,只听得凌昭亭忽然指着远处,大叫道:“纪世姐,你看!是九狐山!”
纪洛英随声望去,只见远处一座险峻突兀的荒山矗立在月夜之中,仿佛张牙舞爪的魔鬼一般。纪洛英倒吸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九狐山!昭亭,你不会认错吧?”
凌昭亭道:“绝计不会,这九狐山三年前我曾随师父来过一次,虽然不记得路,但是这九狐山十分险峻,跟周围的山峰截然不同,一眼便能认出,绝对不会弄错的。”
二人朝九狐山奔去,奔到九狐山山脚下,只见山上道路崎岖陡峭,怪石嶙峋。凌昭亭道:“纪世姐,我们上去吧。”九狐山道路虽然奇险,但二人本来内功精湛,一路上倒也不觉得有多少困难。约摸只一盏茶功夫,二人已经到达了山顶。
此时已是九月中旬,又是晚上,山顶之上却是有些凉意。
纪洛英凝神细听,却是万籁俱静,毫无打斗之声,顿时心中疑惑,她一路向前走,凌昭亭跟在后面。凌昭亭虽是男子,但到底比纪洛英小了四岁,又从未涉足江湖,是以事事跟在纪洛英之后。
二人向前走了一段,只见凌昭亭伸手一指,叫道:“纪世姐,那边有人!”
纪洛英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远处躺着两个人,不时地抽动着身体,似乎身受重伤。纪洛英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说道:“咱们过去看看。”
二人走进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地上躺着的不是妙语道人和陈重君又是谁?二人大呼,连忙抢上前去。纪洛英将妙语道人抱在怀里,叫道:“师父!师父!”
月光之下只见妙语道人脸白如纸,气息微弱,显然是受了重伤。妙语道人微微真开眼睛,知是纪洛英,他努了努嘴,艰难地说道:“英儿......傻丫头,不是叫你们走么?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纪洛英见师父神情如此颓废,那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由得悲从中来,眼圈一红,忍不住流下泪来。只听得妙语道人忽然高声叫道:“英儿小心后面!”
纪洛英一怔,只觉身后一股凌厉之极的掌力击来,慌忙之中不及细想,不回头不转身,手中宝剑出鞘,剑光一闪,听音辨形,却是直点对手“紫宫”、“中庭”、“太乙”上中下三路穴道。正是纪洛英剑法绝学“雪花剑法”中的一招“浪子点头”。
果然对方“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向后跃开,纪洛英知对手武功极高,不等对方有喘息之机,便是趁势直上,又是一招“漫天飞雪”,一剑化作十几道剑光铺天盖地朝那人席卷而来。纪洛英这才看清对手面目,原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胡僧,身材高大,样貌却十分奇特,一双又肥又大的耳垂垂到了脸颊根部,太阳穴却是向外突出,显然便是外家功夫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此人便是那天魔僧人了。
天魔僧人见眼前这美貌少女不过二十上下,居然使出如此精妙的剑术,不由得啧啧称奇。天魔僧人将袖袍一卷,纪洛英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内力将宝剑黏住,一个站立不稳,宝剑险些脱手,纪洛英不敢跟他硬碰内力,便使出一个小缠,借力打力,对方又是一奇,只得将袖袍一推,将宝剑送了回去。
纪洛英一上来便使上了绝学“雪花剑法”,这套剑法一共十八招,是十年前妙语道人在冰天雪地之中见到雪花漫天飞舞,偶然领悟了以柔克刚的道理,创下了这套“雪花剑法”。雪花虽柔,却可化为水,无孔不入。纪洛英生性聪颖,在学这套剑法之时,早已领悟了剑法的精要所在。
纪洛英使上“雪花剑法”一连攻了六七招,那天魔僧人却是丝毫没有占到便宜。天魔僧人大为奇怪,说道:“你这女娃娃年纪轻轻,想不到剑法如此高明,你是什么人?”
纪洛英道:“我叫‘钻天鼠’,你这和尚没听说过罢?”说罢又发招攻来。
天魔僧人奇道:“钻天鼠?”脑子中冥思苦想,这少女武功如此高明,必定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但是中原武林之中哪个成名人物叫‘钻天鼠’,却是想不出来。忽地想到这少女和妙语道人的功夫乃是如出一辙,哈哈笑道:“我道是谁?想不到妙语道人收了这么个好徒弟,却来戏弄于我?”
原来纪洛英知这天魔僧人武功太高,便随便瞎编了一个外号好叫他分神,如此一来,十招之内,天魔僧人竟是丝毫没有占到上风。
这时凌昭亭也从右边攻了过来,二人一齐斗那天魔僧人。天魔僧人哈哈大笑,道:“两个小娃娃倒也真是够胆量,贫僧就送你们师徒四人一起去吧。”力道陡然大大增加,天魔僧人周边一丈之内,尽是劲风笼罩,逼得纪洛英和凌昭亭喘不过气来,只是数招之间,便将二人逼开。
这天魔僧人的武功怪异无比,其武功家数大异于中原武功,与已知的诸般武学道理皆是背道而驰。本来明明封住了他的拳路,他却不知怎的依然能出其不意地一拳击来,本来明明见要刺中他,他却不知怎的已然只出乎意料地轻轻一躲,一剑便如泥石如海,本以为他将会出掌攻取中宫,他却忽然从意料不到之处飞起一脚,直攻下盘,令人防不胜防。
天魔僧人能从不能攻击之处攻击,不能躲避之处躲避,一拳一脚,一招一式皆是令人捉摸不透,看似毫无章法,却是精妙至极,没有丝毫破绽。纪洛英和凌昭亭自学艺以来,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夫。二人与他斗了十余招,已然是全落下风,手忙脚乱。
纪洛英娇声叫道:“这番僧好厉害!”运上内劲,一剑朝天魔僧人小腹刺将过去,天魔僧人大喝一声,不闪不避,手腕一翻,居然以血肉之躯抓住了纪洛英的长剑,只听得“铛”的一声响,长剑断为两截,纪洛英却被震退了六七步。
天魔僧人忽地一掌,又朝凌昭亭打来,凌昭亭大骇,见天魔僧人掌力凌厉,无法躲过,只好也是双掌拍出,硬着头皮接了他一掌。
四掌相交,凌昭亭只觉浑身巨震,连退数步,胸口一阵窒息,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那天魔僧人也是面如金纸,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原来他在与妙语道人和陈重君打斗时已经受了伤,刚才那一掌拍出之时忽然内伤发作,气息走岔,这一掌只使出了三四成的力道,否则凌昭亭又怎能接得住天魔僧人的掌力?
纪洛英叫道:“这妖僧受了伤,咱们别放过他。”但见两个少年和一个胡僧,在这九狐山顶上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又斗了起来。斗了十余合,天魔僧人忽然变掌为爪,五指仿佛五条钢爪一般,朝凌昭亭左肩抓来,凌昭亭大骇,一个躲闪不及,被天魔僧人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透彻心骨,不由惨叫一声,跌了出去。
纪洛英失了宝剑,只得空手对付天魔僧人,天魔僧人功力远胜于她,此时以一敌一,只在数招之间便将纪洛英逼得连连后退。纪洛英心中越战越惊,只觉对方的掌力在周围形成了一个铜墙铁壁般的壁障,自己是半分也攻不进去,一招一式只得防守,但是防守的圈子却是越来越小,险象环生。
天魔僧人虽然受了伤,但是武功犹自远在二人之上。他忽然大喝一声,五指朝向纪洛英肩膀戳来,劲道凌厉之极,只听得“啊”的一声娇喊,天魔僧人五根手指仿佛五条铁柱般刺进了纪洛英的肩膀,顿时鲜血淋漓。纪洛英痛彻心扉,脸色瞬间白了,天魔僧人又趁机在纪洛英肩上拍了一掌,纪洛英飞身跌出,跌落在草丛里。
天魔僧人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小娃娃,就像跟贫僧斗?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凌昭亭见纪洛英受了伤,忙叫道:“世姐,你怎么样?”便朝天魔僧人再次攻来。
纪洛英知道合二人之力也不是这妖僧对手,她刚要起身,肩上却是剧痛无比,痛得脸色发白,一口气却说不上话。
眼见凌昭亭又被天魔僧人一脚踹中,连滚了三个滚,纪洛英才道:“这妖僧太厉害,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跟我来!”随即向西跑去。
凌昭亭料她必定有什么办法,也就跟着她去。天魔僧人笑道:“两个小娃娃想跑,有如何跑得脱贫僧的手掌心?”也是发足追去。
天魔僧人只追得数步,忽然一把捂住胸口,脸色煞白。纪洛英见了,忽地想道:“这妖僧也被师父他们伤了,不如趁机结果了他。”念毕便是忽地一掌,朝天魔僧人打来,她想要乘机将天魔僧人一掌击毙,是以用上是十成功力。天魔僧人只觉得一股凌厉劲风逼来,心下大骇,若是在平时,这掌力虽然不弱,但自己却并不放在眼里,但现下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一掌却危险之极。
天魔僧人大叫道:“休想要贫僧的性命!”也是双掌推出。万难之际,天魔僧人使出了生平功力,“呯”的一声,二人均是向后退出数步,天魔僧忽然“哇”地一下,口中吐了一口鲜血。纪洛英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身形晃了几晃,险些跌倒,却是终于站住了脚,脸上却冒出了一颗颗汗珠。
凌昭亭叫道:“纪世姐!”
天魔僧人哇哇大叫,如疯如魔,第二掌朝纪洛英拍来,纪洛英不敢再接他的掌力,连忙发足狂奔。
纪洛英和凌昭亭一路向西跑去,天魔僧人紧追不舍。纪洛英说道:“咱们得把那妖僧引得远一些,别让他在伤了我师父和你师父。”
凌昭亭点点头,暗道:“原来纪世姐把妖僧引开是这个意思。”
那天魔僧人紧紧跟在后面,忽然大喝一声,纵身一跃,呼地一掌拍出,掌力凌厉之极,眼见就要打到纪洛英的背心。纪洛英刚才和他对了一掌,已然受了伤,若是被天魔僧人这一掌足以劈山裂石的掌力打中背心,恐怕有性命之虞,慌乱之中凌昭亭不及多想,一把将纪洛英推开,天魔僧人这一掌却正中凌昭亭背心。
凌昭亭本是前扑之势,天魔僧人的掌力打到他身上却是卸去了不少,但天魔僧人何等掌力,凌昭亭只觉得五脏六腑巨震,身子飘然,眼前一黑,狂喷一口鲜血,紧接着一个踉跄跌了出去。
纪洛英大叫道:“昭亭!”他功力本来要逊于纪洛英,中了天魔僧人一掌,竟半晌说不出话。
天魔僧人狞笑道:“你们两个小娃娃,武功倒是不弱,可惜碰上了贫僧,贫僧送你们归西吧。”又是呼地一掌,朝凌昭亭天灵盖拍去。凌昭亭见无法躲开,暗暗叫苦:“罢了罢了!想不到今日要死在这荒山之上。”只得闭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