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婧先上了马车,紧接着便犯了困,可她并不敢睡。天玄和昆仑道人都在外边赶车,曲茵茵和任丰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打起来。
本来一个任丰已经足够让人头疼,这时又加了一个曲茵茵。两个人总是针锋相对,让她觉得十分头疼。
马车已经将益州城抛在脑后,官道两侧是林立的树木。夜深时让人觉得何其恐怖。
云婧挑起帘子看一眼外面,很快将窗帘放下。看见曲茵茵和任丰依然是互相盯着对方,她索性也不去管她们,打起门帘问道:“师父,咱们现在到哪里了?”
昆仑道人道:“这才刚过了青云镇,离边州还远着呢!你先歇着,到了师父叫你。”
云婧不禁感叹道:“原来才刚刚过了青云镇。”
这马车明明刚离开益州不远,她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一样。边州现在是什么样子,斡州现在又是什么样子。该怎么做才能救梁国啊?
这一个一个的问题让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道:“阿勋呐,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可现在的段亦勋并不知道等待他是什么,当初竹青出现在边州大营,他的话到现在仍然萦绕在段亦勋的耳边。他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些士卒,有的还是刚刚入营不到弱冠之年的孩子。
他隐隐觉得有些后悔,或许是心里的感觉又或许是征战多年的敏锐,没有一个不在告诉他答应竹青的话才是对的。
如果竹青开口之时就答应他,眼下就不会有这般进退维谷的境地。
段家军的士卒仿佛能感受到主帅的心思,士气也是一天比一天低迷。段家军的士气这般低迷还是传言段亦勋死的时候。
段亦勋看着这些士卒,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训斥他们。那些平日里读的兵书,现在就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什么远而视之近,什么智信仁勇严都只如脑子里嗡嗡叫的虫子一样。
雪驷走的很慢,身后的李珏渐渐策马行至段亦勋的身边,担忧的唤一声,“将军。”
这一声打断了段亦勋原来的思绪,他望着李珏的脸,只如看见了当初的李樾一样。李家兄弟三个,已经有两个不在人世。他又怎么忍心夺走李老夫人的最后一个儿子。
李珏道:“我观将军思绪不宁,究竟出了什么事?”
段亦勋盯着他,徐徐开口道:“本将在想,若是当初答应竹青,也许大家都能活了。”
李珏道:“我跟着将军出生入死多年,这一次哪怕没有竹青,段家军也能活。”
段亦勋摇了摇头,道:“梁国与朝,北羌一战胜在快,胜在出其不意。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梁国才能胜。非我段道功用兵如神。可这一次不同,大宛军才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已经落了下风了。”
李珏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他一路走来也在懊悔当时没能劝解段亦勋听了竹青的话。若是割让燕郢二都给天狼,就能保住梁国多数的国土。事到如今,只怕是要将整个燕都平原割让给天狼才能让其心甘情愿的退兵。
想到天狼他便想到青衣当初和李樾是一对多么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当然他也想到了云婧,想到了凤云逸和狼王。
李珏道:“我末将想,凤姑娘或许能再出奇策。此战未必大败。”
段亦勋道:“她那点小聪明骗骗陆羽笙还行,若是浑布尔一定不可能。”
他一想到云婧,想到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她。想到花朝节上的情意绵绵,他的情绪就更加低落。
李珏道:“我看未必,浑布尔为将多年,什么样的计策未曾见过?说不定凤姑娘这不着边际的计策还管用呢!”
段亦勋道:“希望你说的成真。”
他口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却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能。他不可能打败浑布尔,云婧也不可能想出奇策来救他们。除非天狼肯发兵,否则斡州以南数十城,就要尽归大宛所有了。
段亦勋在战马上回身望着身后的那些士卒,以前每一天都能看见,现在却仿佛很陌生一样。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士气低迷的段家军,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士气低迷的副将翊卫。他也在高头大马上,如他一般垂头望着马后面的那些士卒。
可他的神情却非常的感伤,他在感伤什么?是想着远在盛京的季老爷还是......
马蹄声在翊卫的身边停住,“你在想些什么,竟然露出这幅神情。”
段亦勋从来不会问他在想些什么,也从来不会关心那些令人感怀的事情。他破天荒的举动让翊卫更加不安。
段亦勋道:‘你在想什么只管说便是。”
翊卫挣扎着,纠结着,只往更远的地方看过去,“我在想这一次我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去朝国见见翎翠。”
段亦勋眉头一皱,道:“你还想着那个女子?不过□□愉而已,或许她现在早就嫁人了。”
翊卫盯着段亦勋,这是他第一次拿这种眼神看着段亦勋。以往对他都是钦佩,现在却多了几分疏离。
翊卫道:“不会的,翎翠会一直等我的。她不会嫁人。”
段亦勋本想再说上几句,忽然想到远方的云婧。他在翊卫的身边看着已经翻橘的天边道:“你说的对啊,翎翠可能还在等着你呢!”
翊卫惊讶于段亦勋的话,他知道段亦勋一定是想到了云婧。翊卫了解他远超过他了解自己,他一定在想如果他没命活着回去,云婧是会改嫁还是一直等着他。
段亦勋道:“今日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
他并不着急赶路,也许是他想给这些士卒再多几天的时间。前路漫漫,似乎已经能够看得见这一仗的结局。所有的士卒都因为段亦勋的命令而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视死如归,但有谁是真的想死呢!
士卒尽数停下,各营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扎寨。此处地势开阔,最适合安营。可段亦勋仍然不放心,浑布尔不是普通的将领,他以一己之力吞掉梁国潼关到斡州之间的十数城。哪怕是各国君王都想要的孙络,将才也在他之下。
“我们在此处安营扎寨,若是浑布尔突袭。段家军可能打得过?”
他的话如平地一声雷,霎时间在翊卫的心里炸开。他怎么没想到浑布尔突袭这件事情。
李珏接口道:“我听闻当初郢都私兵都是和衣而眠,所以苏孟突袭才能降低死伤。”
段亦勋道:“你的意思是要段家军尽数和衣而睡?”
李珏道:“不错,末将正是这个意思。如果浑布尔突袭,只怕难以招架,只能尽量降低死伤。”
段亦勋一向觉得段家军的战力在天下难寻敌手,但不论是浑布尔还是凤云逸,都无法一战而胜。
李珏对段家军的利弊非常清楚,他知道段家军善速战,可面对浑布尔,全然无法速战。
李珏道:“我知道将军报仇心切,我的爹也跟着故通武侯战死潼关,我也想报仇。”
段亦勋叹了口气,道:“本将做此决定,实在太小看那浑布尔了。若是我段家军的将士尽数战死在此,我才真的是无言面对仙去的爹娘和梁国历代皇上。”
李珏的手掌拍到段亦勋的肩上,“将军何须自责,大宛军已经打过来了,不论如何大宛,梁国总有一战。与其在边州开战,倒不如在斡州。”
翊卫不禁在心中感叹李珏的冷静,他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有些自愧不如,直感叹自己比不上李珏,白做了这么些年段家军的副将。
翊卫称赞道:“李将军颇有当年将军的风范,忞飞佩服。”
他突然长鞠一躬,惊的李珏忙弯下腰,同时惹得段亦勋哈哈大笑。
段亦勋道:“你们这么一闹啊,本将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这件事情没有你我想的那么严重,段家军得胜的希望低,却并非是没有得胜的希望。此处离斡州很近,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随意向大宛开战。”
这几句话从段亦勋的嘴里吐出来很是铿锵有力,让李珏和翊卫都重拾了过往的信心。李珏想这段家军士气低迷,准是因为大宛将领是浑布尔。
倘若.......
“倘若,大宛领兵者不是浑布尔,段家军得胜的希望是不是就高了许多?”
段亦勋道:“你的意思是让大宛朝廷换将?”
李珏点了点头,道:“不错,换将。”
翊卫接口道:“那大宛朝廷怎么可能换将,要知道临阵换将那可是大忌。”
段亦勋道:“非也,如果大宛皇帝知道浑布尔并非忠心于他,你猜他会不会换将呢?”
翊卫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大宛皇帝虽然不施行仁政,可他却偏偏怕有人要夺他的皇位。如果让大宛皇帝知道自己的将军并非忠心于他,一定怒不可遏将浑布尔召回。
李珏道:“将军想的可和末将一样?”
段亦勋道:“不妨你先说说你想的?”
李珏道:“浑布尔能重回大宛庙堂全然仰仗六王爷延留奉之,末将想寻个信得过的人,在顾墨城大肆传出浑布尔想扶持六王爷称帝让皇帝起疑心。”
翊卫道:“可是那六王爷不是大宛先皇最不喜欢的皇子吗?”
段亦勋微微一笑道:“据坊间传言,大宛先皇因为延留奉之的娘和浑布尔之前有一段不容于世的感情。所以才牵连到延留奉之。但大宛先皇仅仅给延留奉之留下这胡人军队,就说明他在先皇心里与旁人不同。所以他才是大宛皇帝的心结。”
翊卫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难怪大宛皇帝不许那六王爷参与朝政,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李珏望着他摇了摇头,道:“还不止如此呢,大宛皇帝登基以来,他的兄弟全有了各自的封地。除了延留奉之。”
段亦勋道:“大宛皇帝怕放虎归山,所以要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凌厉,似乎是要杀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