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和明香从尚品成衣店离开后,在街上找了找楚雁回几人好几圈也没找到,便去了胭脂店买了几样廉价的胭脂水粉,不甘的回去了。
到家已经过了午时,明韩氏正在灶房做饭,因为回来得太晚,李氏心里有些害怕,却在想到自己心里那个想法后,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看见李氏,明韩氏便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懒婆娘,叫你在家里做事情,你非得陪着香儿去街上买东西,闹得这么晚才回来!老娘辛辛苦苦在地里忙活了一上午,还得老娘亲自做饭,你这安的是什么心?”
“娘,得亏我去了,你可知道今儿我们在街上碰上谁了?”李氏神神秘秘的走到灶膛前,接过明韩氏手中的火钳,自觉的夹了些柴火往灶膛里放。
明韩氏拍了拍身上的灰,揭开锅盖搅了搅锅里快烧好的糙米粥,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不屑的从鼻孔里轻嗤了一声,“你这个傻婆娘跟阮氏那个贱女人一样,都是我明家的丧门星,我的两个儿子娶了你们,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哼,瞅你那衰神上身的样儿,难不成还能碰上什么大人物不成?”
明韩氏的话很是刻薄,李氏却没有太在意。不在意,是因为习惯了。
稍稍倾身,李氏看了眼锅里清可见底的糙米粥,眼中的嫌弃一闪而过,要是她们一个月也能挣个十来两银子就好了,那样每日里大鱼大肉都绰绰有余,哪里还用吃这么稀的稀粥,一天跑个十几趟茅厕?
她这回来的时候啊,一路上可是想好了,这样的日子她是过不下去了,所以嘛……
嘿嘿!
李氏又往灶里添了一根柴火,讪讪一笑,“娘,瞧你说的,我虽然没有阮氏能干,可是我一家人都健健全全的不是?!”
言下之意,她可没有克死她儿子,她李氏和阮氏比起来,就是明家的福星。
“哐当!”明韩氏将锅铲往灶台上一砸,跨了一步到李氏跟前,狠狠的掐了她的手臂一把,“你这个憨婆娘,难不成你也想克死我家明海不成?我明海到底是倒了什么霉哦,娶了你这么个烂婆娘!”
“嘶。”李氏疼得抽了一口凉气,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心里不甘的咒骂道,这死老太婆,下手也忒狠了。
唉,以前有阮氏在的时候吧,这些都该阮氏那个践人受着的,现在阮氏被分走后,她不但要管家里的活儿,还得管地里的活儿,偶尔还得承受这老太婆的怒火。今儿好不容易借香儿的名头出去偷偷懒,她竟是对她动起手来,这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哦?!
明海听到李氏的声音,着急忙慌的从屋里出来,探头往灶房里一瞧,见自己的媳妇被老娘欺负了,张张嘴正要说什么,李氏慌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回去。
笑话,这个时候她男人跳出来,遭殃的还不是她啊?
明海这人懒是懒了点,没主见也没什么本事,但是很疼老婆,别看李氏长得不怎么样,他可是宝贝得很呢,是以她说的话,多半都会听的。
明海皱了皱眉,还是听话的缩了回去。
见李氏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还嘴,明韩氏心底的那口气总算是散了一些,这才问道:“说吧,你倒是遇见哪门子的贵人了?”
“娘,贵人倒没有,我和香儿遇到楚雁回、明秀以及那个叫着景澜的……”
“呸!”
李氏还未说完,明韩氏便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老娘还以为你遇到谁呢,没想到是楚雁回那个小践人!李氏你个傻婆娘,少跟老娘提那个小践人,老娘听到她的名字就堵得慌,恨不能将她撕个稀巴烂。哼,那个小践人,迟早有一天,老娘要让她知道得罪老娘的下场。”
李氏心中极为的不屑,不过聪明的没有去招惹明韩氏。
明韩氏就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这个家里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只要不如她的意,管你是谁,她能逮到什么咬什么,不管你是什么人。所以啊,对付她就该顺着毛捋,否则那下场嘛,看阮氏一家都看得出来了。
嗯,这世间能拿捏住她的,怕是只有楚雁回那个小践人了。
李氏讪笑道:“娘,我要是不提她,接下来的事要咋给你说呢?要知道这可是件关系到咱们家今后会不会过上好日子的大事呢?”
“粥好了,别放柴火了。”明韩氏一边搅着锅里的稀粥,一边觑了她一眼,“那小践人能有什么大事?那小践人一毛不拔,咱家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李氏神秘一笑,然后将楚雁回今儿在尚品成衣店卖鞋的事给明韩氏说了。
“啥,二百文一双鞋子?”听完,明韩氏一双老眼睁得犹如铜铃,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好几分,“你说阮氏那践人跟明秀那丫头做的鞋子能卖二百文一双?”
“瞎咋呼啥呢?啥东西这么贵,要二百文一双?”明老头站在楚雁回她家曾经的小屋门口,不悦的嚷嚷道:“我搁这屋都能听见了。”
“嘿嘿,爹,没啥没啥。”李氏笑着道:“爹你回屋去坐坐,再等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是啊,老头子,你坐一会去。”明韩氏脸上对明老头扯着笑,心里却是因为鞋子的事对阮氏恨得牙痒痒的。
一般的鞋子五十文一双已经是顶天了,阮氏做的鞋子能卖二百文一双,这可相对于别人做四双呢!再说她做得既好又快,一天少说也能做一双鞋子,这样下来,一个月岂不是能赚六两银子?哎呀妈呀,一个病怏怏的阮氏,比起三个大劳动力还赚得多呢!再加上明秀那死丫头得了阮氏的真传,一手绣活堪比阮氏,嗯,她二人加起来,一个月还不得有十来两银子啊?
越想,明韩氏心里越气,以至于在心里骂道,阮氏那个臭婆娘,以前怎么没有想着做鞋子来卖呢?要是她一早就做鞋子卖,他们家还愁过不上好日子吗?她又怎么会赶她离开呢?
明老头狐疑的看了灶房一眼,便回了屋子。
看着明老头进了屋,明韩氏连菜也没心思炒了,立即坐到了李氏的身边,问道:“老大媳妇,你给我说说,刚刚那事可是真的?”
李氏知道明韩氏不信,拍着胸脯道:“娘,人家连协议都签了,怎能不是真的呢?我先前也不相信了,可楚雁回那臭丫头就是厉害,不知道怎么和那掌柜的说了,那掌柜的就是答应了呢。不信你把香儿喊来问问,媳妇我要是撒了一点谎,天打五雷轰。”
明老头探头往灶房瞅了一眼,见自己老婆子与大儿媳妇头凑在一起,说话的声音也放低了,那样子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有猫腻。
于是,趁着她二人不注意,明老头悄悄的到了灶房旁边的茅房里,那里只和灶房一墙之隔,泥巴的屋子也不隔音,就算听不很清楚,也能听个大概。
见李氏说得信誓旦旦,诚恳极了,明韩氏声音也软了,“还真是想不到啊,她阮氏这是要发了啊!”
“娘,什么要发了?他们早就发了!”李氏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楚雁回给那个景澜买布匹做衣裳,出手就是缎面的料子啊,娘,二十五两银子一匹,她一买就是两匹啊!”
“哎哟喂!”明韩氏闻言肉痛的捶着自己的胸脯,仿佛楚雁回花了那么多银子是从她身上割肉似的,“这个小践人咋拿银子倒贴男人呢?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哦?诶,我这心咋这么痛呢?”
李氏在明韩氏看不见的角度嘲讽的撇撇嘴,转而又换上一副笑脸,“娘,那小践人哪里来那么多银子哦?要我说定是景澜那小子给楚雁回的呢,否则,她花那么多银子哪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寻思着也可能是给他们的聘礼,那小子来的时候不是什么东西都没带吗?既然要求娶,自是要给聘礼的。我猜想这聘礼定然不会少的,没有千两也有八百两。”
李氏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着明韩氏的脸,见她听后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忙又叹口气道:“娘,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把他们一家给分出去,否则就算我香儿不能把那小子抢过来,那小子想求娶那小践人,你作为祖母,至少也会好好的孝敬你一笔的。嗯,我看那小子贵气得很,出手也必定阔绰,不说千两银子,五百两也是要给的。”
明韩氏想到这事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嘴里叨叨道:“谁想到他们一分出去就走了狗屎运,遇到那么金贵的一个男人呢?你倒是说说,咱们要怎样依着她们过上好日子?”
李氏斟酌了一番才道:“娘,你听了可别骂我,也不要生气。”
“你放心的说,我不骂你就是了。”明韩氏很是和气的道。
得到明韩氏的保证,李氏才道:“这事我也是回来的路上突然灵光乍现想到的,具体要不要实施,还得靠你拿主意的,你可是咱们家拿主意的人。”
李氏说着还不忘拍拍明韩氏马屁,明韩氏心里满足的同时,好奇的因子也完全被李氏勾了起来。现在迫切的想知道李氏能有什么好的主意,能把阮氏家的好日子搬到他家来。
“娘,小叔不是婚事吹了吗?”李氏腆着笑道:“你看他那事被捅了出来,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媳妇不是,我寻思着不如把阮氏和小叔给撮合在一起……”
李氏还没说完,明韩氏便炸了毛,嗖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咆哮道:“好你个李氏……”
“嘘,嘘!”李氏亦站起来,竖着手指于嘴前道:“娘,你小声点,你说了不生气也不骂我,我才敢说的。”
明韩氏看了眼外面,在李氏的手臂上再次掐了一把,压低声音道:“老娘不生气也不骂你,老娘掐死你,掐死你你个狠心的臭婆娘!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居然让我把明江和阮氏那个扫把星给撮合在一起,这样的烂注意你怎么想得出来?且不说阮氏大了我明江八岁,便是咱们还要在这新河村里生活呢,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呸,你还有脸吗?你个老不死的,老脸早就被你自己给丢尽了!李氏在心里暗骂道。
“娘,你冷静冷静。”她目的没达到,被掐了也不喊不叫不呼痛,生怕把自己的男人给招了过来,只一边躲着明韩氏的手一边道:“自古兄长死后,弟弟代替兄长娶了嫂子的事多了去了,有什么没脸的?再说,有了银子咱们还在这穷山旮旯干嘛?去镇上买宅子,离这远远的!娘,你就不怀念在镇上以前那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好日子吗?”
明韩氏的手慢慢的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她傻了才不会想过好日子呢!
回到乡下这两年,因为老天爷不争气,收成低,他们粮食不够吃,只得吃些糙米粥,还是稀得可以照出人脸的那种!明江和明海偶尔出去打些零工挣的钱,几乎都投入到生活中了,今儿给明香买衣裳和胭脂的银钱,还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样的日子,她确实是过够了,可是,阮氏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她的二儿子,难道还要让她克死她的小儿子吗?
李氏见有戏,趁热打铁道:“娘,不结成夫妻就不会被她克了吧?”
“你什么意思?”明韩氏不解的问道。
“就算不让小叔和阮氏结成夫妻,也必须想办法让小叔和阮氏有夫妻之实,那样的话,阮氏就算不愿意,也能看着与小叔有了关系的份上,往咱们家贴补些银子不是?有了银子,小叔也能好好娶一房媳妇不是?!”李氏倒三角的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要是真成了,她还愁过不上好日子?再说有这件事拿捏在手,看阮氏从今往后又怎么在她面前抬起头来!嗯,偶尔从她的手上讹些银子花花,也是可以的。
明韩氏眼睛倏地一亮,显然被说通了,可是旋即想到什么,又暗了下去,“楚雁回那个小践人厉害得很,要是真把阮氏怎么了,还不得跟咱们拼命啊?”
“所以啊,咱们得寻个楚雁回不在的日子嘛。”李氏淡淡一笑道:“娘,想必那种事,阮氏定然不可能拿到楚雁回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面前说的!就算楚雁回知道了,生米煮成熟饭,阮氏不认也得认,只要阮氏认了,楚雁回还能说什么?”
明韩氏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氏,脸上堆起大大的笑容,“哟嗬,你嫁到我们老明家这么多年,今儿总算是聪明了一回啊!”
“嘿嘿。”李氏笑得憨憨的,“娘你老人家聪明绝顶,要不是这事涉及到小叔,这样的办法你哪能想不到呢?所以媳妇也就趁着这个机会,聪明一回。娘啊,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明韩氏点头道:“嗯,我也就等着过好日子了。”
“不过娘,这事你要怎么和小叔说呢?”李氏佯装苦恼的道:“我就担心他不同意呢。”
“阮氏老是老了些,可是那姿色是没话说的,要不是这两年亏得很了,皮肤不再细嫩,看起来就跟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似的。”明韩氏信心满满的道:“知子莫若母,让明江睡阮氏一回就有银子花,他肯定是愿意的。”
李氏面上一喜,“娘,那么咱们就这样说定了,这几日就不要让小叔出去做工了,咱们得盯着机会,让小叔随时准备好把阮氏给睡了。”
就这样,婆媳二人便把这样一件大事给商量好了。
而隔壁茅厕里的明老头,将她们的话大致听进了耳中,一双老眼精光湛湛的。
别看明秀才十三岁,胸前的柔软虽然不大,但是发育得比楚雁回还稍稍好一些。蓝袍男子的身后,三名男子看见明秀胸前的柔软,眼睛里立即泛着狼一样的绿光。
“嘿嘿嘿,想不到年纪小小,这身子还有些诱人呢。”蓝袍男子看着肚兜纷嫩嫩的颜色,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手,不自觉的就要覆上明秀胸前的柔软。
“嘭!”突然一道巨响在蓝袍男子的身后响起,阻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回头望去,只见胖子和阴冷男人阿俊的身后,那瘦子抱着肚子痛苦的躺在地上,左右晃着身子哀哀的嚎叫着,显然是被下了狠手。
在他的后面,是一名容貌秀丽、身着蓝色碎花襦裙的女子,不是楚雁回又是谁呢?此时,她双膝前后叉开,还保持着一个古怪的摔人动作,显然刚刚出手的就是她了。
让人不能忽略的是,她一双美眸里透着寒入骨髓的冷,犹如极北之地的严冬,似乎要将人冻僵。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坏了爷们的好事。”矮胖子回过神来,待看清楚雁回的容貌时,眯缝眼中顿时色光闪烁,完全忘记了地上还躺着的同伴以及楚雁回眼中的寒意,“哟,今儿运气真是不错,竟然有个更漂亮的妞儿自动送上门来,哥几个,咱们真是艳福不浅啊。”
话落,他竟是迈着八字步走向楚雁回,伸出胖呼呼的粗短手指去摸她的脸,哪知还没碰到,便被她趁势抓住他的手臂,一个完美的过肩摔将他给狠狠的摔在地上,最后弹在了那瘦子的身上,又惹得那瘦子一阵杀猪似的嚎叫。
贺连决和上官誉的身影掠到巷子口时,正好就看见楚雁回将一个比她体形大了两倍的男子给狠狠的掼在了地上,二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惊艳和震惊。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楚雁回亲自动手,完全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一手。
“臭女人,你找死!”好事被扰,蓝袍男子与那阴冷男子咆哮着向楚雁回扑去。
因为刚刚被蓝袍男子高高的个子给挡着,明秀并没看见是谁来救她,许是觉得没事了,一颗心便放了下来,趁着蓝袍男子怔愕的瞬间,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的衣衫。
这会子蓝袍男子移开,便看见前来救她的人正是她大姐,顿时吓得没了分寸,大叫道:“大……大姐你快逃。”
原来是这丫头的姐姐!
蓝袍男子和阴冷男子稍稍顿了一下便继续向楚雁回扑过去,贺连决担心她吃亏,哪里还站得住?脚尖一点,便掠到楚雁回的身边。早就忘了前些天楚雁回一人对战三个人贩子那回事。
倒是他身后的上官誉在见识了楚雁回刚刚那一下之后,索性不急不慌的朝巷子里走来。
贺连决将正架势海扁蓝袍男子二人一顿的楚雁回轻轻往怀里一带,都没看见他怎么出的手,便听见两声惨叫后,蓝袍男子和那叫阿俊的阴冷男子身体呈一个别扭的姿势,嵌在了两边的墙体里。
楚雁回嘴角狠狠的抽了抽,艾玛,这神力,不,这内力,简直不摆了。
“大姐,姐夫,哇……”
明秀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本干了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再次嚎啕大哭起来,还好,还好他们来得及时。
姐夫?!
贺连决乍一听到这个词,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似乎对于这个新的称呼很是喜欢和满意。
楚雁回一阵恶寒,都不敢看贺连决了。
这丫头,明知道是假的,还姐夫姐夫的叫,什么跟什么嘛?赶忙从贺连决的怀里挣脱出来,走向明秀,心疼的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衣衫都好好的,吊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二妹,你没事吧?”
明秀扯着袖子抹了把眼泪,然后摇摇头,“大姐,幸亏你和姐夫来得及时,否则我就只有自尽……”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
楚雁回也不在意有男人在场,扶着明秀的双臂,严厉的打断她的话道:“咱们女子本就处于弱势的一方,受了欺负已经够可怜了,凭什么要把不幸加诸在自己身上?”
似乎想要给明秀彻底洗脑,楚雁回越说越激动,摇着她的手臂道:“秀儿,这个世界本就对女子不公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却还要要求女子三从四德,凭什么?咱们受了欺负得不到理解,反而还要对咱们污言秽语……咱们何以要自己为难自己?何以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该死的是他们啊!”
这席话无疑让贺连决感到震惊,便是那还在哀嚎着的几人也放低了声音。
人生二十载,他看惯了女人的逆来顺受,也见多了在受到羞辱后不是自甘堕落就是自行了断的女人,却从来没想过一个女人会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是的,在从前的他看来,女子不就是依附男人而生存的吗?至少靖王府的那个男主人,那个挂着他的父王身份的男人,就是那般言传身教,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要勤俭持家,要正身立本,要端庄稳重、言语得体,不能轻浮随便,不能善嫉善妒……
从小他接触的女人中,除了他的祖母外,哪个不是逆来顺受?哪个不是受了委屈都要自己兜着?而她,却能直言这个世界对女人不公,直呼男人该死,真是……
真是特立独行!
可是明明是这样一个诡异的女子,为何会让他心里感到雀跃?嗯,因为她这番话而感到雀跃!如果当年他的母妃能这样想,也不会因为那件事而抑郁成疾,以至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吧?!
楚雁回这样脱离世俗的女子,才适合生活在靖王府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倏地,他的心里升起一股豪情,一股非她不娶的豪情,这个女人,他贺连决要定了!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有些游移不定,不是游移想要要她的决心,而是因为有了自己母妃的前车之鉴,他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人涉险?
可是,夫妻本就是被一条红绳牵系起来的两个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不了他为她将那些牛鬼蛇神歼灭,给她一方升平天地好了!
明秀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大姐这样凶狠的对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傻傻的,怔怔的。
似乎是意识到吓到她了,楚雁回连忙放软声音,“秀儿,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啊,你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上就没你这个人了,娘会伤心,小弟会伤心,我会因为没有保护好你而自责一辈子,这是你愿意看见的吗?”见明秀轻轻的摇着头,她异常坚定的道:“所以,秀儿,无论将来你的人生中会遇到怎样的挫折和磨难,都要活着,咱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活着,一个都不能少,听见了吗?”
一个都不能少?为何这句话听起来那么让人感动?想要流泪呢?
明秀眼睛模糊着,咬着唇怔忡的点了点头。
“秀儿,你要知道,今天你就算是被欺负了,也不是你的过错,你才是受害者啊!”楚雁回当然不指望一两句话就会彻底洗脑她们根深蒂固的旧思想,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男人算什么?不嫁人又能怎样?闲言碎语又会如何?只要咱们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何谓别人怎么说?”
看着那个倔强又坚强的小女人,贺连决的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仿佛生锈的钝刀在心上一刀一刀的戳着割着,割不开,却能疼死人。
她,定是因为退婚的事被人伤得狠了吧?所以才会有这样异于常人的感悟?
握了握拳,贺连决极度的想要为她报被吴文泰羞辱之仇。
楚雁回自是不知道贺连决会有这样的想法,将明秀耳畔的碎发给拢到她的耳后,柔柔的道:“傻妮子,那样的想法,大姐不希望你再有,天塌下来,还有大姐给你撑着呢!”
上官誉对前面的话倒没有太大的感触,但是这句话却让他震撼了。看着楚雁回,觉得她的形象突然一下子就明艳了起来。那样一副瘦弱的小肩膀,却想着为家人撑起一片天,还真是不容易。
“大姐,我明白了。”明秀吸了吸鼻子,狠狠的点了点头,“今后不管遇到怎样的磨难的挫折,我都会好好的活着!”
就算不为自己,也会为娘和你以及小弟着想的。明秀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见她似乎想通了,楚雁回的脸上终于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将包袱和书箱拾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明秀道:“乖秀儿,你去巷子外头的马车上等着大姐,大姐一会儿就好。”
明秀狠狠的瞪了一眼还嵌在墙体上的蓝袍男子,乖顺的朝巷子口走去。
待看不见她的身影,楚雁回脸上的笑容当即收了起来,原本温和淡然的脸铺上了一层寒霜。她将手指压得咯咯作响,眯缝着眼睛慢慢的走向地上那矮胖子。
胖子刚才被楚雁回一个过肩摔后,就意识到自己刚刚招惹了一个不能惹的魔头,再加上见识了贺连决的身手,心里暗恨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衰到家了。也顾不得五脏六腑错位的疼,慌忙坐起来,以手撑着身体,一边倒退着一边颤声问道:“你……你要干嘛?别……别过来……”
贺连决长腿一抻,抵在他的背上。
前有狼,后有虎,退无可退,胖子吓得快要尿了。
“呵呵。”楚雁回一把拎起他的衣襟,冷笑道:“你这头肮脏的死肥猪,你不是要艳福吗?姐今儿让你要个够!”
话落,对着胖子本就塌的鼻子就是一拳。
顿时,一股鲜血飚了出来,楚雁回侧身躲过,然后又左右开弓扇着他的耳光,慈湖不过瘾,又将他掼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他哭爹喊娘。
旁边的瘦子和墙上的蓝袍男子以及阴冷男子张着嘴看着这一幕,莫不是觉得蛋都疼了。
贺连决与上官誉亦是傻眼,好、好暴力!
胖子的脸被打得肿成了名副其实的猪头,眼看着他爹妈都不认识了,楚雁回这才停了手,走向蓝袍男子。
贺连决看着她微微有些发红的手,心疼的问道:“小回,你手疼不疼?不如让我来吧。”
“我没事。”楚雁回摇摇头,盯着蓝袍男子的视线变得阴狠,“我今儿要是不亲自教训教训这个畜生,他何以记得我的狠辣?何以记得有些人不是他随随便便招惹得起的?!”
“姑……姑奶奶,你饶过我吧,我已经见识了你的狠辣了,也知道你招惹不得。”蓝袍男子见楚雁回停在了他跟前,连忙哀求道:“姑奶奶你放心,下次见到你们姐妹,我绕道走,一定绕道走。”
她身后的两名男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不如先稳住这个女的,等她落单的时候,再慢慢收拾她,让她知道他朱跃不是好惹的!
“哼,你这种人渣一看就是惯犯,不知道残害过多少无辜女子,我今儿要是放过你,将来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女子会遭殃!”楚雁回想想就觉得愤怒,要知道这个时期对女子尤为苛刻。女子被毁,可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个现代人一样想得开,她们大多都会如明秀一样的想法,在舆论和指责下,等待她们的不是嫁给侮辱她们的人渣,就是死路一条。
“冤枉,天大的冤枉!”蓝袍男子连忙呼冤,“姑奶奶,我们几个就是今儿中午喝了些马尿才会犯浑,这还是第一次,再说,咱们也并未得手……”
在楚雁回越来越阴沉的视线中,蓝袍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完全没有一点声音。
“第一次?未得手?”楚雁回声音蓦地沉如冰霜,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拖死狗一样的将他从墙体中给拖了出来,转头问上官誉,“上官公子,我如果将他打死,你有没有办法将这事掩盖过去?”
贺连决什么都不记得,纵然他有可能身份显赫,只怕也帮不上忙,是以便直接问上官誉,自古官商勾结,她不相信拥有那么多财富的上官家,背后会没有自己的势力!
这一行为立即引得某人很是不满,莫说杀几个人渣,便是将人一家灭门,他也能不留下丝毫的线索。退一万步讲,就算查到他身上,他也能凭着他手中的势力将一切责任抹杀掉,半点也沾不上身。
他是谁?他可是贺连决,就这么拽!
然而,他既然“失忆”了,就不能那么招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寻求别人的帮助了。嗯,从他刚刚心里升起要定楚雁回这个女人后,他就已经把她当“自己的女人”了。
蓝袍男子几人傻眼,这个乡下丫头怎么能有那么狠的想法呢?杀人?这是一个弱女子该干的事吗?为什么这个女子跟他们见识过的农家女完全不一样呢?太特么的暴力了!
上官誉回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巷子口,发现不知何时围了一群人在那里,遂压低声音道:“要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是现在,不是这里。”
言下之意,只要在没有人的情况下,杀他们根本就不是个事!
“不,不不不……”
蓝袍男子扫了眼上官誉,心想那看着温润如玉的公子,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把“杀人”挂在嘴边呢?还有眼前女子闻言后脸上的狞笑,也太瘆人了!都顾不得身体快散架了,狠狠的摇着头道:“我是县令家的公子,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楚雁回脱口说了一句之后,乍然醒悟,“等等,你说你是谁?县令家的公子?就是和新河村吴家的小姐定亲的那个?”
她的脑中迅速的划过一张美丽的高傲的脸,那是吴文泰的妹妹吴文钰。那个女子,刁蛮任性,看人时鼻孔朝天,自从吴文泰和她定下亲事后,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每次吴文泰到镇上他家寻她的时候,总会跟着一起,好似担心她会把吴文泰给吃了似的。
他们一家搬回新河村后,她像是派了人监视她一般,每回她外出都能碰上她带着和她一样刁蛮的丫头喜鹊,极尽羞辱她、嘲讽她,说她癞蛤蟆吃天鹅肉,简而言之,她哥哥是天鹅,她楚雁回才是那个癞蛤蟆。
呵,原以为她配了个多么好的人家,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渣!吴老爷那样一个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中这小子呢?莫非是看中他县令公子的身份?
其实楚雁回不知道的是,这位县令家的公子每回在吴家去的时候,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再加上他本就是一个英俊小生,把个吴文钰迷得五迷三道的,险些还没成亲就被他给睡了,得亏那次被吴夫人给扰了好事。
“对对对。”蓝袍男子点头如捣蒜,“我是朱县令唯一的儿子朱跃,吴家的吴文钰是我的未婚妻,原本还有二十来天就要迎娶她过门的,现在看来不行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楚雁回知道他指的是他身体伤成这样,短时间里没法好起来,无法正常举行婚礼。可是,想到吴家居然摊上了这样一个败类女婿,她怎么容许这门亲事有半点意外呢?
“不想死也可以!”楚雁回威胁道:“你若不想死,就给我好好的养伤,让婚礼如期举行,否则,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似乎担心自己一介小农女的话没有说服力,她指着上官誉问道:“知道他是谁吗?”
上官誉一怔,旋即了然,这丫头是要狐假虎威啊!看着楚雁回无奈的笑了笑,却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朱跃木然的摇摇头,“不认识。”
上官誉为人低调,很少回这清河镇,回来也极少在外面露脸,而且就算出门,都是坐马车,难怪朱跃不认他。
“他是上官府三公子上官誉。”
这几个字淡然的从楚雁回桃红的小嘴里吐出,却是震住了朱跃几人。
且不说上官家的势力和财力,单是上官家三公子的名头,说出来也要震煞世人了——神医若离的名头,放眼三国,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几人不敢置信的看向楚雁回,再看向上官誉,然后又看向楚雁回,呆呆傻傻的样子看起来极为的滑稽。
要是搁往常,能亲眼瞧见若离公子,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可是今儿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们能说:“老天爷,你是在玩儿我们吗?”
还有眼前这农家女,居然能结识到若离公子其人,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可是问题来了,若离公子要是同意杀他们,简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一个县令哪里能兜得住啊?
于是否,抛开被楚雁回拎着的朱跃和卡在墙体里下不来的阴冷男子,胖子顶着个猪头脸,那瘦子也顾不得浑身疼,跪伏在楚雁回面前,叩头连连,“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们再也不敢做坏事了,姑娘放心,我们若是再犯,你直接宰了我们就好了,不不不,宰了我们脏手,我们特定自己跳进清凌河去,绝不污了姑娘的眼。”
朱跃和那阴冷男人也随即附和着。
楚雁回眨眨眼,这几人的反应会不会太夸张了?怎么听说上官誉的身份后,各个都惊得不要不要的?上官家有那么厉害吗?艾玛,抱着这个大腿,今后在新河镇谁还敢欺负她们啊?
可是,朱跃要是因此改好了,就不是她的初衷了。
“咳咳,朱跃是吧。”楚雁回轻咳一声,小心翼翼的将朱跃放坐到地上,生怕触到他身上的伤似的。
“是是是,小的朱跃。”她的行为让朱跃不解,却还是很狗腿的应道,白瞎了一张好脸。
楚雁回很满意他的反应,微微勾唇,笑得无害极了,“让我饶你们不死也不是不可以。”
朱跃傻眼,不是因为楚雁回的话,而是因为她那无害的笑。他一瞬不瞬的望着楚雁回,恍惚觉得她像个仙女似的,那笑,就像是夏日里的迎阳花,瞬间便抚开了心底的黑暗。
只是,这大热天的,他为何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
顺着凉气的根源望去,发现那位一身黑袍的俊逸非凡的男子,身上煞气凝重,一双深邃的眼睛幽深得像是一个黑洞,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给吸进去,撕裂,粉碎。
他强烈的感觉到,这个黑衣男子比起上官誉还要让人感到害怕,怕到了骨子里。朱跃似乎明白了什么,疑惑的看了楚雁回一眼便迅速的收回视线,身体哆嗦着,再也不敢拿直眼去瞧她了。
明明很热的天,这丫怎么在发抖?
楚雁回不解的顺着他刚刚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看的是景澜。可是景澜虽然顶着一张棺材脸,却是帅到无法形容,哪里就让人这般害怕了?
贺连决见楚雁回在看他,唇角微微上翘,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楚雁回一怔,这丫是在对她笑吗?
妖孽!
楚雁回心里暗暗嗔了一句,便回头扯着朱跃的衣襟让他面向自己,哪知那家伙垂着头死也不敢再看她。
好吧,她承认,景澜那副棺材脸确实很吓人。可是和她楚雁回有什么关系呢?怎地骇得他看也不敢看她了?她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无奈的抽了抽嘴角,楚雁回只得望着他的头顶说出自己的想法,“朱跃,除了不能侮辱良家女子外,你们以前是怎样的生活还怎样的生活,不用改变什么。嗯,有事没事最好多去红袖楼和赌坊里走走,该玩玩,该喝喝,听懂了吗?”
“为……为何?”朱跃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贺连决那将要把他凌迟致死的视线,不解的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楚雁回,忍不住问道。
他设想过很多种楚雁回会提出的要求,比如趁机敲诈他一笔银子,比如严令他改好,比如将他打成个残废消气……还有,她刚刚不是提过他的未婚妻吗?他甚至觉得她是看在他未婚妻的份上放过他,却独独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
没错,这些都是他以前的生活,做起来再简单不过了,可是这话从这女人嘴里说出来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止他意外,他的同伴又有谁不意外的?这要求,是不是太简单太美好了?
而贺连决和上官誉心里却明镜似的,嘴角不约而同的抽了抽,这是开始对那家人打击报复了吧?不过这报复会不会太温柔了些?
“嗯。”楚雁回拍拍朱跃的脸,缓缓的站起来,“记住我的话,管好你身边的人,别仗着你老爹是个县令就可以作恶多端,在镇子里扬威耀武;别试图再来挑衅我,我楚雁回的怒火,你们承受不起!”或许不能明的来,但是凭她恢复了三成的身手,悄无声息的到衙门里暗杀一个小小的县令,简直是小事一桩。
话落,也不理几人错愕的样子,走向贺连决和上官誉,“景大哥,上官公子,天色不早,我们走了。”
“好。”贺连决和上官誉异口同声,然后又同时错开身子让楚雁回先行。
楚雁回也不推拒,迈步就朝巷子口走去。
朱跃几人望着楚雁回离去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真的就这样放过他们了?
贺连决侧头一个冷眼扫去,几人只觉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忙不迭转向一边,避开贺连决如利芒一般的视线。
“哼!”一群小杂毛。贺连决傲娇的别过头,追寻着楚雁回的脚步而去。
殊不知他自己也比这些人大不了多少。然而差不多的年岁却是能有这样的震慑力,谁敢说贺连决是孬子?!
“记住了,她和她的家人,不是你们能招惹的。”上官誉淡淡的丢下一句,便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