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蕴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却仍是摇头:“我想过他们是不是死于修行界某种秘法,但我专门请天镜峰的张道长来看过,他也拿不定主意。
之前在炉脚营,云生已经跟我说过你的真实情况,怕给你惹麻烦我才没有点明,你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修行者,反正来都来了,就麻烦你帮我看看吧。”
白秀心中讶异,谢宁蕴此番话无疑是告诉他昨日宴会上发生的事的确是他们在撒谎,这就奇怪了,莫不是他们并没有报什么希望能够隐瞒他,所以干脆摊牌了?
那如此大费周章地宣告一番,又有什么意义?
除非他们本来就不想骗他,只是想让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知道,他和他们是一起的。
思来想去,白秀索性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谢公子,既然你们也不想瞒我,那我冒昧一问,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谢宁蕴看着他,笑了笑:“这事不急,你先帮我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它应该极富某种灵力。”
这话刚落,白秀脑中猛地闪过一道灵光,难道……或许他可以再试探试探。
“我已经无法使用灵力,至于原因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其实之前是你和萧天星联手骗了我,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人的确是向云生,后来你们才把她送回馒头岭。”
“你可别把我跟她算作一伙的。”谢宁蕴仍是笑,“她是真的想害你,而我不是。”
“我知道,我现在都知道了——你们不想让我死,所做的一切只有这个目的。”
谢宁蕴反问他:“如果我们不想让你死,那在馒头岭的时候就应该直接将你带下山,又何必多此一举?”
“因为你们知道陈苏诺姐弟会去支援,只要他们在,萧天星就杀不了我——你们怕我死,是怕我死在某些人手上。”
“某些人?”谢宁蕴故作疑惑,“你是指谁?”
白秀不想继续和他绕弯子,索性道:“蛰天,或者别的人、别的势力,你处处提点我,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谈什么?”
“计划,关于那个计划。”
“你已经知道了?!”谢宁蕴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凝重,“谁告诉你的?!”
白秀知道他已经上钩,不动神色地开口:“是苏队长和冯先生临死时告诉我的。”
“什么?!居然是他们……”谢灵蕴眼中很明显地多了焦急,突然一把抓住白秀就往外走。
白秀趁机道:“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你就别隐瞒了,或许我们一起商量,反而会更好一点。”
谢宁蕴颓然一叹:“完蛋了,几十年的布置全白费了……”
“这也没什么影响吧,他们只告诉了我。”白秀面上平静说道,心里却是惊疑不定,谢家人居然跟他父亲所谓的计划有关,那也就是说他们也是和凌苍一起的。
问题来了,之前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的?会假借郑如意名义的人……难道是明诲宁?
可还是说不通,明诲宁对他显然没有敌意,如果谢家人正是他父亲这边的,那么她为什么要挑拨他和他们的关系,难道是蛰天的示意?
他正胡思乱想,谢宁蕴倒不再推脱:“只要将心中的话说出口,他们就知道了,没办法的,唉……没错,劫走云生我的确参与了,我们的目的想必你也猜到了。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我们不能让他们找到你,可他们的触角如此灵敏,怎么办?我们只能让你暂时失去‘气味’。”
“气味?”
白秀乍一听到这个词怔了怔,谢宁蕴却笃然道:“对,就是气味,除了通常所讲的气味,其实我们每个人身上还有另外一种气味,它来自于我们的灵魂。”
“灵魂的味道?”对于这个玄之又玄的概念,绕是白秀也有些茫然,“灵魂也有气味?”
“灵魂当然有气味,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打个比方说吧,人一生下来灵魂会有一股朝气,等他稍稍长大它会转化为锐气,再往后则会凝聚为精气,最后随着人的死亡化作死气。”
谢灵蕴最后做了总结,“而每一个人、每一种生灵,他灵魂的气味也是不一样的。”
“难道他们就是想凭借这个找到我?那我灵魂的气味又是什么样的,他们为什么能分辨出来?”白秀话音未落,谢宁蕴的目光霍然投了过来,然后看着他不说话了。
他心中一沉,难道这个问题竟让他露出了破绽?
果然,下一秒谢宁蕴松了口气,抱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愉悦笑了笑:“吓死我了,原来你在讹我呢……我就知道,老冯他们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
白秀顿觉遗憾,歉意道:“或许我不应该这么做,但这一切似乎都和我有关系,作为涉身其中的人之一,我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你差点害死苏队和老冯一家,你知道吗?”
谢宁蕴话中讥讽意味十足,“在参与到这个计划之前,我们签过保密协议的,如果泄露了消息,不仅自己没命,连家人也要跟着一起玩完。”
白秀难以置信,他们的手段难道比蛰天还要残忍吗?
谢宁蕴知他心中所想,满不在乎地说:“你会觉得震惊是因为你不知情,如果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你反而会想只是这样足够谨慎吗?”
“那你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连家人都不重要了吗?”
“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如果计划失败,谁也保不住。”谢宁蕴眼中一片漠然,“只有我们每个人都誓死遵守协议,保证计划如期进行,我们的家人最后才能活下来。”
此时此刻,白秀心里已然掀起惊涛骇浪——他父亲到底是在进行什么计划?那个计划针对的就是蛰天吗?还是说蛰天也只是触角和蚂蚁,它身后真有什么人?
谢宁蕴还提到了如期这两个字,难道这个计划还有时间期限?所以蛰天也好、计划中的人也好,才在最近抓紧时间和他接触?
不,不对,如果是蛰天,他们应该早点找到他并除掉才对,而不是拖了十年……
等一下——
白秀思绪一滞,那个突然降临的念头催生出一股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栗——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难道这个期限是被人有意延后的,那么十年前的事……
方心的死、他的释灵解魄,都是有人安排好的,目的就是让白家“封缄”他十年。
对,七钉封魂咒能强行将人的魂魄封在身体里,自然不会有魂魄的气味散发出去,就算蛰天势力再大也无法找到他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之前还在想自己绝不能受他们摆布,结果十年前他就已经……原本他以为安云是蛰天的人,他也把这笔账算在他们头上,却没想到凶手、凶手竟然是……
绵延无际的绝望朝他涌来,原来不是他来不及救方心,而是方心本来就是被他害死的——他和方心的感情让她变成了一颗弃子。
或是察觉到他的不对,谢宁蕴皱眉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想知道你们凭什么一意孤行地把我们当作你们可以任意摆布的棋子,就算你们必要让我‘沉默’十年,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们却杀了阿心……
她是无辜的,只因为我喜欢她,而你们想用她的死、用我的悔恨来激发释灵解魄,那你们跟萧天星又有什么区别?”
白秀失控笑道,“不,还是有区别的,比起她的偏执和疯狂,你们更自私、更可怕、更像魔鬼!”
“我就知道十年前的事终究会被你想通的。”谢宁蕴神色很平静,既没有歉疚,也没有忏悔,“不就是一条命吗?如果需要,杀了我、杀了我的家人,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你说我们自私,我看你才是自私吧,如果用一条命可以换很多人的性命,为什么不换?”
“我当然愿意,可你们为什么要用阿心的命去换?!”
白秀言语间有些哽咽,“她那么善良,从来没有做过恶事,好人不该长命百岁吗?而且你们明明有那么多的办法能达到目的,最后却选择牺牲她!”
谢宁蕴沉默了一会儿,倒也回答了他:“因为这么做是最合理的,就像这次一样,而不符合逻辑的发展会被他们找到破绽,从而导致计划失败。”
“操你妈的计划。”
白秀轻声一笑,转身就走。
然而他还没迈出一步,谢宁蕴的手已经死死地从后扣住了他的颈项:“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要是执意离开,那也是对我们没用的棋子,我照杀不误。”
“死就死吧。”白秀喃喃道,“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谢宁蕴挣扎了几秒,终究还是泄气地松开了手:“算了,算了,还是劳您动手好了,然后再去若苑山庄杀了我爷爷,以及我的妻子和我们刚满月的孩子。
你离开也好、死了也好,我的确管不着,但我们也活不成了,就麻烦你先送我们一程吧。”
“你们能不能别再逼我了……我活成这样已经很可悲了,现在求个痛快也不行吗?”
你们都是值得我钦佩的人,可我做不到,我只想让我爱的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哪怕有一天我会离开他们,我也希望是这样的。
我不想再看到我爱的人因我而死,就让我最后逃避一次,求求你们了……”
他蹲下身将自己埋进双臂,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