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突然开口：“你相信轮回转世的说法吗？”

白秀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但紧接着他又失神地摇了摇头：“可是阿心的魂魄已经……”

“也许她的魂魄并没有飞散呢？在净天神咒运转的过程中，你激发了释灵解魄，搞不好它提前结束了，她的魂魄去到了黄泉碧落，然后开始了新的一生。”

绝望本在白秀心底生根发芽，这时候却不合时宜地结出一丝希望，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绝不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而是真的有这种可能。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他很快陷入了一种盲目的急切——他现在只想再见见方心，仿佛只要她还活着，他的人生就不曾那么的可笑。

谢宁蕴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那是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胜券在握。

他恰到好处地提醒白秀：“不过她的魂魄应该会被释灵解魄强大的灵力污染，这在一定程度上会侵染她的神智，让她暂时与常人不同，或许你应该留意一下这样的小女孩。”

“难道……”白秀眼前瞬间闪过不久之前他和曲怜相处的那些画面。

原来幸运女神还眷顾着他，他们其实早就重逢了，不过现在看来，他之前的决定是对的——他不该再去打扰她，也不该再将厄运带给她。

可他心里还是想再见她一面，哪怕一切都与过去划清了界线、哪怕一切都已重新开始。

他心里打定主意，正准备离开，谢宁蕴却伸手拦住了他，诚恳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再信任我们，但该说的我还是要说，你现在最好不要去找那个孩子。”

白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们一直在监视我。”

“你更应该知道一点，不仅是我们在监视你，还有一些人也在监视你，既然你、我都能想到这一点，其他人又怎么会想不到，又怎么不会派人去监视曲小雯母女？”

谢宁蕴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虽然你现在无法使用灵力，但这点并不能保证你灵魂的气味就不会被他们捕捉到，这不是绝对的，小心为上。”

白秀想起了之前在酒店的分析，他的直觉果然没有错，当然他现在更多的是想到了李三才，十年前李三才临死时将这个地址留给了他，而它竟关乎方心。

这太奇怪了，这李三才难道能未卜先知么，当时方心还没有出事，曲小雯也尚未离家出走，他怎么就能猜到方心会转世成为曲小雯的女儿？

好吧，就算他真地能未卜先知，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他仍在为蛰天效忠，用这个地址将他们重新引到它的目光之下，还是别的什么？

而所有的问题都回到了那一个疑问上，白秀试探着问道：“我的魂魄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气味？”

见谢宁蕴闭口不言，白秀倒也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如果不能说，那就算了。”

谢宁蕴迟疑片刻，忽地吐出两个字：“‘死气’。”

“死气？”白秀立马想到了松针的话，他清楚地记得松针也说过他身上有种死气，当时他还以为那是身体与灵体相斗后败北而出现的死气，原来并不是。

“这种死气是它与生俱来的吗？”

谢宁蕴眨了眨眼：“如果你指的只是你的魂魄，那我的回答是‘不是’。”

白秀心中一动：“难道我的魂魄之中还有其他的东西？”

“下面这段话涉及到我们的保密协议，但我不知道它算什么级别的，如果高，我跟我的家人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当然也有可能没有这么危险。”

谢宁蕴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现在你有权利选择听还是不听。”

这下轮到白秀沉默了，他想道，或许当初郑如意就隐晦地提示过他要进行抉择，可惜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真相，于是郑如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尽管他并不喜欢谢宁蕴，也非常痛恨他们的行为，但他不想再让任何人因为他命丧黄泉。

真相真的重要么？

重要吧，毕竟是那么多人的命换来的。

可值得吗？

不值得，或许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才是对的。

白秀抬头看了看被树荫遮挡住的那一片狭窄的天空，感觉自己离它越来越远，然后在一片泥沼铸就的囚笼里越陷越深，最后和那些枯枝残叶一样变成了其中一部分。

“算了吧，我不需要知道什么。”

谢宁蕴狡黠一笑：“你不想知道，我偏要让你知道，你魂魄的死气来源于‘天息灵’。”

白秀第一反应是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旋即明白过来，谢宁蕴这是在消遣他。

这让他心里的悲伤和惘然愈发浓烈，他并不是一个开得起玩笑的人，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玩笑。

“生气了啊？”谢宁蕴似乎很喜欢看他失控的样子，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总觉得将对方的伤口戳开看看它有没有流脓、有没有腐烂是件有趣的事。

“……我知道天息灵。”白秀点点头，“蛰天的人似乎很怕它，难道它就在我的魂魄之中？”

他的无动于衷果然让谢宁蕴失去了兴趣。

“是的，死气正是随着天息灵而来，虽然我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形成的，但它蕴含的死气足以让任何人动容，更可况天底下还存着着其他东西与之相增益。

鬼眼是其中之一，其实鬼眼本身对其他人的影响没有那么强大，这是天息灵强化的效果。

你应该感到庆幸，之前你的灵体并没有完全掌控你的魂魄，毕竟它和魂魄才是原配，更能发挥天息灵的作用，要是这样当年你就不仅仅是吓白澈一跳了。”

“你们对我还真是了如指掌。”白秀刚说完这句自嘲的话，一道灵光在他脑海里闪过，他想到了之前一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岑翠和徐明到底是怎么死的。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松针的苦心。

松针恐怕也清楚他的情况，但又不能明说，这才通过自己的死亡隐晦地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真相曾经离他这么近：当时他身体与魂魄的联系已经在减弱，也就是说灵体对魂魄的控制在加强，天息灵对鬼眼的增益自然到了最大化，这两个人其实是被他“看”死的。

他努力回想着两人坠落身亡的细节，果然在此之前他正全心贯注地注视着他们。

当时鬼眼已经恢复了“正常”，也就意味着它本身的影响也在增强，其作用不知道比以前强了多少倍。

可笑当时他撞见那旅馆的老板，还一直逼问对方说出真相，到最后他才是罪魁祸首，他总觉得老天特别喜欢跟他开玩笑，不然何以所有的事都与他心愿相违。

谢宁蕴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白秀想到了这么多，他接着说道：“当然，与天息灵增益最大的并不是鬼眼，而是一种称为‘天煞灵的’东西。”

白秀原以为他会提到吒目，此时自是不动声色地问他：“这天煞灵又是什么东西？”

谢宁蕴这次倒没有继续卖关子，他颇为诙谐地抛来一个媚眼：“它也是一种死气的来源，若两者叠加在一起，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

“它是对付蛰天的秘密武器。”白秀有意试探道。

谢宁蕴不置可否地一笑，突然将话头一转：“只要我们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他们很快就知道你的确是他们要找的人了，本应无比谨慎的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吗？”

“因为他们无法肯定天煞灵是不是在你们手里，自然不会贸然除掉我，你们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其实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如果他们有所行动，那必然会露出破绽，如果他们也在等你们露出破绽，则会按兵不动，这就争取到了你们想要的时间——你们在找天煞灵。”

谢宁蕴很欣赏他的分析能力，点了点头：“没错，而且就算他们知道我们是怎么想的，也不会有什么办法，毕竟自始至终他们才是被动的。

但你有两点猜错了：第一，他们并不是想除掉天息灵和天煞灵，想反他们也想得到它们，因为它们本来就是工具，它们存在的意义决定于它们的持有者。

第二，我会告诉你是因为它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如何运用它们对付蛰天和他们背后的人，这才是最高机密，就算我粉身碎骨也绝不会透露一句。

可笑郑如意看不破这点，他不知道他保守的秘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害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更何况你以为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天息灵在哪？他们知道但不会动你，因为他们想用你引出天煞灵，更想知道我们的办法……嘿嘿，这太贪心了，总有一天他们会因此玩完。”

“那你们又为什么想让我将它的气息藏起来？”

谢宁蕴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鱼挂在屋檐下，或许猫在等主人丢给它，但日日这么看着，谁知道它会不会偷偷把鱼吃了……我们可不能冒这个险。”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白秀嘲弄一笑，“看来我的人生只能永远被你们操控着，我甚至连反抗的心都不能有，你们自己就是威胁我的筹码。”

“感谢你的善良，如果你刚刚让我说，我还真不会跟你说这些，因为这说明我们的性命还不够当这块筹码。”

“也许有一天我会狠下这个心。”

谢宁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的秉性是很难改变的，对于小人我们可以用利益引诱他，对于君子则得拿道德绑架他，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