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我可没这意思,您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小的了。”雄孔雀又说话了。不过他虽嘴上这般说着,脸部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惊惧的意味,反倒是分明带着几分喜悦,几分不正经,如同故友相见,总得侃上那么几句。
“哪能呢,”姞已自在地笑道:“燕家小子,三年来不见了吧,没想到你心里对我还有这么深的积怨哪,也好,难得遭逢一回,趁现在,你就将你肚子里的苦水全都倒出来,姐姐我听着。”
“我便明白。”雄孔雀眉眼得意道,“既然阿逊都见到了,姑奶奶这回肯定也是不远便能见着了。”说完他瞄了瞄自姞已出现后就退下了的小少年,见他立在姞已身后侧,神态并不和顺,只睁着双还未全然脱去稚气的虎目,怒瞪着他。
自打她出现的那时,姜捷辰就呆住了。施慕察觉到姜捷辰的异常,斜了斜眼睛,却也懒得说些什么。
“姞已。”他呐呐道。
“姞已!”待她与那燕姓少年说上几句话之后,姜捷辰忽地反应过来,惊喜不能自胜,以致于喊出声来,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尽向他望上来。
正在互拌的两人也停了下来,一齐向着高处桥巷的姜捷辰仰看去。尤其是姞已那一双凤目,半是疑问半是兴味,盯着他,还是那样的风采张扬,热烈明媚,一如当年,教他无端生出紧张的感觉来。
她忘了自己了么。姜捷辰难过地怏了怏眉毛,随即又释然了,本来就只是一日的交情,她那么教人过目难忘,就像野火烧过,任是谁见过她,都得刻骨铭心,再难忘记,他却只是个不打眼的毛孩子。更何况,几年来她容貌秉性均未变易,只是风采更盛,还有身量长了一些。而他这些年几多波折,走南闯北,肤色深了,人也瘦了,心性也换了。即便她还记得那个毛孩子,也该是认不出现在的他来了。
“噢,”姞已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回忆中搜寻着什么,终于,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恍然大悟般道,“是你小子啊。”
“姜捷辰!”还不待姜捷辰反应过来,姞已继续笃定地说道,她漂亮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像是在为自己的好记性感到高兴。
“你……你还认得我?”姜捷辰被这记响亮的点名给惊住了,看着她,疑惑又夹杂着几分雀跃地问道。
“当然啦!”姞已朝他露出大笑,“这么多年,打死也就是不肯叫我姐的小子,除了你还有谁?”
“我说过的,我记住你了,小子。”
***
“喂,小子,我们都告诉你我们的名字了,现在轮到你了。”
“姜捷辰——”
“听上去可真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围坐成圈的四个人中,姬驷开口打趣道。
当时才不过十岁的姜捷辰顷刻便炸毛了,他瞪向笑得欢畅的姬驷,不服道:“小爷的名字哪里女里女气了!”
旁边的姞沫儿见此情状,好笑地揉了揉这个小毛头的头,柔声道:“知道知道,咱小英雄的名字是最爷们儿的。”说完,又冲着对面的姬驷佯怒道:“好啦,你也别打趣他啦。”
姬驷无奈地摊摊手,心上人都发话了,他哪敢不听。倒是姞已,看着在姞沫儿抚慰下的姜捷辰,由暴怒转为乖顺,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动物被抚平了毛,着实有趣,不由得发起笑来。
“姞已。”姜捷辰皱了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臭小子,胆子还挺肥。”姞已被他这一本正经的小大人神色又给逗笑了,道:“要叫姐,姞已姐,懂吗?”
“才不要。”姜捷辰撇了撇嘴道,“你不过是身量比我冒上那么一点,况且女孩子本来就发育得要比男孩子早,你我还说不定谁大谁小呢。”
“站起来。”姞已听了这话,发令般地对姜捷辰道,说着,她自己也站起了身来。随即,她俯视着此刻也站了起来的姜捷辰,哈哈笑道:“这也叫冒上一点?小子,你怕是还没睡醒吧。”
姜捷辰当即羞红了脸,他本来不想没面子地站起来的,可直面着姞已迫人的气场,他总是不自觉地就服从了。
即便如此,姜捷辰还是守住了口。到最后,篝火晚会结束,姞已也还是没能从姜捷辰嘴里撬出一个“姐”字来。回了帐子,一大早的,姜捷辰便不告而别,一副既然伤好了爷就不在这儿待了的小大人架势。
只是念到姜捷辰毕竟年幼,虽然明白应该是这小毛头自个儿离开了,姞已还是放心不下,差人便将林勒海草原及其周边地带翻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这事儿一直摞在姞已心里,如今看见姜捷辰好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她这份埋了好多年的不安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长高了。”姞已看着这个过去让自己哭笑不得的小子,不无带着些感慨地说道,“得了,现在得换我抬着眼睛看你了。”
姜捷辰才从桥巷上飞身下来,还未全站稳,便听了姞已的这番话,不由得会意一笑。自己仰着头羞红着脸和眼前这少女干瞪眼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鲜活有如昨日,中间隔的这八九年,反倒就好像梦一样。
“呦呦呦,这是哪门子情况哪?”旁边的燕怀憋着性子瞧到现在,终是忍不住了问道。乖乖,还好今日来了这,没错过这档子稀罕事。天上下红雨了不成?瞧瞧这似是好久不见的相视一笑,这老情人再会的气氛,啧啧啧,一切尽在不言中哪。
“你瞎想些什么呢你。”姞已没有忽略燕怀语气中的挤兑和埋汰,偏头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后又像想起什么来似的,接着说道,“说起来这小子与你燕怀也颇有些渊源。”
燕怀闻言又再打量了下姜捷辰,只道:“我可从没见过这小子。”
“可是旦杉妹妹见过。”姞已说,“八年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没本事还要救人的毛头小子,就是他了。”
“竟是这小子?”燕怀一时讶异。自家妹妹这么些年没在自己耳边少念叨这小子,再加上好友姬驷添油加醋的赞赏,心中早已将这小子的神貌绘了个七八分。再怎么说,那也得是个轻狂,率直,热忱的小爷们的形象。加上他喜欢觍着脸装大人,更为他添上了几分小年纪的逗趣和可爱。
想象中这个小子应是有双纯澈见底的眼睛,可现儿个他面前的这少年却并非如此。只觉得瞳色不深,却看不到底,似是由这七八年的时光,被赋予了厚度。
看来毛头小子总是要长大的。燕怀在心里嘀咕着。嗯嗯,自家妹妹的眼光还是好的,要是这么多年了这小子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那就没看头了。而且看他方才认出姞已后失态的表现,看来那股子冲动热忱的少年劲头还在,难得难得。
想着想着,燕怀不由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到后头,干脆就眯起眼来,看着姜捷辰,只是笑。
姜捷辰看着燕怀这越来越慈祥的笑容,心中发毛,不经儿寻思着自个儿是搁哪儿招惹到这个家伙了。于是他将目光垂了下来,眉头皱起,一个人思索着,当年……当年发生了……哦,他从大女孩们手里保护了一个女孩子来着,草原晚会的时候姞已似乎还远远地替他指过她,只是那女孩似是害羞得很,姜捷辰才顺着姞已的手指堪堪望过去,她就跑开了。
“莫非你们说的旦杉妹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子?”姜捷辰出声问道。姞已好像是向他说起过那女孩的名字,只是相隔太久,他又没把这太当回事儿,早已忘了女孩的名字。
“是是是!”燕怀点头如捣蒜,“我说捷辰弟,你救了咱家妹妹,她可一直将你当作意中人来着,天天念,念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看你一表人才,咱姑娘生得也是清丽隽秀,择日不日撞日,不如我们就在这里订下……”
“打住。”姜捷辰听了这无厘头的话,心中吐槽着大兄弟你这样卖你妹妹不会良心不安吗,口上道,“还是打住得好,老兄。讲道理啊,我可是几拳就被揍昏了,救你妹妹的不是我,横竖来说都是姞已的功劳,你这媒人可做得太错了。”
俗话说得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满嘴不正经,也就甭求我干人事了。
燕怀接过姜捷辰话里的歪理便侃道:“敢情你是要我去向姑奶奶提亲?好主意!可姑娘怎么娶姑娘?”
“还能怎么娶,八抬大轿抬回去呗。”
这边,姞已却是无暇再去理两人越来越跑偏的话题,因为此刻她的心思已是全然被姜捷辰身边的这位少女占据了。
她的气质并不显山露水,故而姞已才注意到她。然而当看到了,只消一眼,却是惊心。
“这位是?”